杨艳辉只觉得太阳穴砰砰直跳,他一字一顿地问:“我母妃,到底是怎么死的?”
杨艳朝直直地看向他,不躲不闪:“难道你就不觉得不对劲儿么?十二郎,你一向聪明,就真的觉得宗正查出来的,就是事实?还是说,你真的已经发烧,烧到把脑子烧坏了的地步!”
杨艳辉低下头,好一会儿,才涩声道:“我确实有疑问,即使四哥今日不来,我也会去找四哥问的。我很疑惑,母妃当时摔倒,十三娘为什么一定不肯请大夫?为什么大哥二哥一定要这样遮遮掩掩?说什么母妃因为跟十三娘吵架才摔倒,所以十三娘心虚,这话说起来可笑不可笑!以十三娘的脾气,她大可以一口咬定跟她没关系,气的摔倒,这种话本来就是可有可无!那么重的伤,便是请了医生,也是难有回天之力的…大大方方的请大夫,大大方方地叫我回来,就说了是摔倒的撞伤了,难道我还能去追究母妃为什么会摔倒?最多也就是惩处一下母妃身边的丫鬟罢了!”
杨艳辉说到此处,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杨艳朝:“四哥!我母亲,究竟是怎么摔倒的!”
杨艳朝轻声道:“好弟弟,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顿了一下,看向杨艳辉,一字一顿地说:“十三娘当然不敢叫人请大夫,母妃当时的伤很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很难活下来了,但是王妃当时还清醒,所以十三娘是绝对不敢叫太医的,因为她怕,怕王妃说出来,说出来,是她把王妃给推到太湖石上的摔破后脑的!父王也知道真相,所以才会被气的卒中了,大哥二哥也是因为这个才会遮遮掩掩,见死不救跟谋杀嫡母,这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杨艳辉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他看向杨艳朝:“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是实话?”
杨艳朝苦笑道:“没有,没有任何证据,我当时也不在场,但是许多事情,我能打听得到,你要知道,毕竟我打听情况的时候,大哥还在焦头烂额地善后呢……”
杨艳辉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四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杨艳朝摇摇头:“你不必谢我,我告诉你这些,确实有对你,对母妃的情分在,可大半儿还是为了我自己。”
杨艳辉道:“无论是为了谁,于我而言,四哥都是帮了我的大忙的,没有四哥,说不准,我到现在还被大哥关着呢,搞不好连命都没了!”
杨艳朝摇摇头:“没命当然不至于,大哥还没傻到那个地步,你师傅,还有你那个未婚妻,哪个是善茬子?你真出了什么事儿,别的不敢说,那位秦姑娘可绝对敢打上门来的!”他说着叹了口气:“这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为你掏心掏肺,难怪你患得患失,死活不肯踏出那一步!十二郎,你该知道,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听你在这里谢来谢去的,你难道真的不想报仇?”
杨艳辉听到这话,看向杨艳朝,杨艳辉也看向他,两个人的目光交错,随即又都看向他出,但彼此对对方的心思,却已经有了各自的判断。
因为种种缘故,杨艳辉对杨艳光,杨艳明两个嫡出的哥哥其实没什么感情,但是,跟同样嫡出的杨艳朝关系倒还不错,在杨艳辉的印象里,自己的这个四哥,跟大哥二哥比起来,对他的母亲,一直都是不错的,其中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杨艳朝生母去世的时候,他年纪还小,对生母没什么太深的感情,同时吴王又是个不操心的,所以相比之下,吴王妃这个继母,反倒是这府里最关心杨艳朝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杨艳朝对吴王妃有感情也是很自然的:感情这东西,都是相处出来的。
所以对于杨艳辉来说,杨艳朝帮他,他并不觉得奇怪:毕竟除了感情意外,还有功利的因素摆在那里,他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奇怪。
是的,杨艳朝做出这样的选择,确实一点都不奇怪。而他对吴王妃的感情,其实比杨艳朝所意识到的,甚至还要多了那么一点点。
杨艳朝四岁的时候母亲就死了,摊上吴王这样的爹,有爹跟没爹几乎没什么差别,杨艳朝的日子过得实在算不上好。
五六岁大的孩子,怎么会不想靠近自己的父亲呢?然而不幸的是,此时的吴王眼里只有自己妻子拼了命生下的小女儿,对这个儿子实在算不上关注,更糟糕的是,杨玉贞的天性里似乎就有那么一种独断而自私的霸道,她对在自己面前出现的年纪相差不大的亲哥哥没有什么骨肉亲情,反倒把他当做了抢夺父亲宠爱的敌人,小孩子是最残酷的,他们可以毫不在意的伤害别人,完全意识不到自己会给别人带来痛苦。
在偏心的父母眼里,是看不到是非的,所以每每两个孩子出现矛盾,吴王永远站在女儿的这一边,他认为女儿还小,当哥哥的应该让着女儿;星再往后,杨玉贞学会了撒谎,学会了栽赃,学会了每次惹祸后把事情推脱到杨艳朝的身上,学会了每次跟杨艳朝有了矛盾之后都要恶人先告状……而杨艳朝也习惯了被父亲责骂,迁怒,在日复一日的薄待中沉默下去。
幼年的杨艳朝,是阴沉而不讨人喜欢的,不管是吴王,还是他的两个同父同母的哥哥。是的,尽管杨艳辉除了父亲,其实还有两个哥哥,尤其大哥已经成亲,在这个年代也算是成年人了,但是不管是大哥还是二哥,能给他的帮助都是那么的少之又少:;他的两个哥哥,正因为年纪大一些,所以越发地懂得什么东西更重要,他们清楚自己的父亲很快就要续弦,这种情况下,在父亲面前保持一个良好的形象是非常有必要的:所以在父亲极其宠爱的的妹妹与阴沉不讨人喜欢的弟弟之间,他们根本不需要什么艰难的选择:该对谁更关心,不是明摆着么?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杨艳朝这个真正的嫡子,其实在相当一段时间里,过的连庶子都不如——至少庶子们大多还有一个疼爱自己的母亲,也不会整日被杨玉贞盯着,各种的欺负栽赃。也不会整日被父亲责骂,被哥哥们漠视。
杨艳朝的生命中没有阳光,直到吴王娶了后来的妻子,杨艳辉的母亲江氏。
新上任的吴王妃接手了养育杨艳朝的工作,其实她对杨艳朝的关心也只是尽到了责任罢了,根本不能与对自己亲生的孩子比,可对于杨艳朝来说,江氏对他做的,却已经足够多了:最起码,比与他血脉相连的父亲,哥哥们,对他更好。他不用再整天看人的脸色,不需要随时提心吊胆,担心自己会不会有被妹妹坑到;更重要的是,江氏的到来,彻底地让他放弃了对父兄的幻想。尽管他那时候的他还很小,但却已经有了基本的判断:他不再去父兄面前讨没趣,那是毫无意义的,孩子的直觉是最灵敏的,他感觉得到,这个别人口中一定会对他不好的继母,其实比他的父亲更在意他。
在这样的家庭里,又是这样身份的杨艳朝,他其实是没可能天真的,所以他也不可能因为吴王妃对他有限的关心,而对江氏掏心掏肺。但即便如此,吴王妃也是他生命中不多的温暖。他不会为了吴王妃的屈死去出头,但这并不妨碍他推杨艳辉一把,这对他们都好,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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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艳辉同样不是天真的孩子;他知道杨艳朝对自己有感情;但他更清楚;单凭这有限的一点感情;是不可能让自己的这位四哥坑了三个一奶同胞的兄妹来帮他的;从一开始;他便猜到了杨艳朝的打算:拖世子下马,他自己上位!所以那时候,他被杨艳朝所救的时候;才会问他;关于权势的问题。
他心中如明镜一般;可嘴上却并没有放弃试探:“真是抱歉;让四哥失望了;折腾了一圈儿;却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对那几人罚的不疼不痒,四哥也还是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可笑,我想要为母亲伸冤,可到最后做的这些,却根本没什么意义”
杨艳朝摇摇头:“怎么可能没有意义?你又在装傻了。最起码,你让陛下看到了你的勇气与仁孝,以及,你跟过去的一切全部割裂的可能!”
杨艳辉脸色一变:“四哥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杨艳朝叹息道:“十二郎,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呢?陛下留你在宫里养了十天的伤,十天里去看了你五六次,甚至还让丽妃娘娘带了小公主过去……这里头的含义,你真不明白?”
杨艳辉面无表情:“能有什么含义,我算起来,好歹也算陛下的侄儿呢——”
杨艳朝看了看他:“好了,你在我面前,就不要再装了。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前日传来消息,楚王家的那位前日想要在陛下面前表现表现勇武,结果表现过头了,误杀了一个殿前司的侍卫。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把楚王叫来大骂了一通,说他教子无方,让他把儿子带回家里好好管教。十二郎,你的对手又少了一个,你离那个位置,近在咫尺了,你就真的不想搏一把?”
杨艳辉默然无语,杨艳朝伸出双手,抓住他的肩头:“你真的想要看母妃含冤九泉?你真的就想这么窝窝囊囊地过一辈子?看着他们几个过得快快活活?”
杨艳辉把脸转向一边:“事实如何,到现在,我听到的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你?”
杨艳朝冷笑道:“你已经信了!因为你信了,你才会如此的愤恨,如此的犹豫,因为你知道,害死母妃的人,得到的惩罚远远不够,你想要去做,却又不太想放弃现在的生活……我真搞不懂你,那么多人都想要的位置,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这会儿,杨艳辉看着杨艳朝,心中一片澄明,他完全洞察了这个异母兄长的意图,但他还是没有放弃最后的试探:“四哥,你早就猜到,就算闹到陛下面前,这个案子的真相也不可能被查出来的,对么?”
杨艳朝点点头:“对啊,这是很明显的事情。大哥虽然不算聪明,不过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世子,别的不说,在府里的权威那是没得说的!你那天如果当场跑了,或许还有机会把事情查出来,可拖了两三天,再多的证据,也不会留下一分了。”
杨艳辉冷静地接口到:“那些侍女,宁可因为玩忽职守被打死,也不敢供出来真相,因为她们知道,瞒下真相,她们十有*会死,可是这世界上总是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谁没有父母亲人呢?一个人死跟一家人死,但凡有点心的,都知道怎么选择。”
杨艳朝点点头:“是啊,其实这个道理,你知道,我知道,那些侍女们知道,那么,查案的人,还有坐在宝座上的九五之尊就会不知道么?可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一个不孝的皇室县主已经丢尽了皇家的颜面,若非要去查,查出来一个谋害嫡母的县主,几个参与到谋害嫡母事件里的宗室……呵呵,皇家的脸面往哪里放?”
杨艳辉冷冷地接口道:“所以,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但所有人都不想查下去,宁可就这么算了——毕竟,死去的,不过是出身一般的王妃罢了,她没有显赫的娘家,也没有十分能干的儿子。我告到御前,也不过就是给了他们一个不得不拿出来一个‘真相’的借口罢了!”此时的杨艳辉,心中一片澄明,他看向杨艳朝:“早就知道,你放我走,去告御状,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意义,也不可能就此把你推到那个位置上。四哥,你从一开始就都想到了,所以我不明白,我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坐到那个位置上?相比之下,你事先把一切都告诉我,早一点把我放出去,让我有准备地去放手一搏,给母亲报仇,那不是更方便?顺利的话可以直接把大哥二哥全都拖下来,你不就可以直接地得偿所愿了么?”
“但也有可能把我自己坑进去!”杨艳朝毫不遮掩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事情闹得太大,别说大哥二哥倒霉,少不得父王也要被扣上个教子无方甚至纵容子女谋害妻子的罪名。一个不小心,整个吴王府都完蛋了!到时候我别说想当王爷了,现在的差事能不能保住都成问题……再说了,我怎么说都跟大哥二哥还有十三娘是一奶同胞,秦姑娘又是贵妃娘娘的密友,天知道陛下会不会一高兴,把世子的位置直接丢给你!到那时候,我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还是让你做到更高的位置上,这样子你不但不会跟我争,还会给我当靠山呢!”
杨艳辉哼了一声:“你想要拿我当刀使 ,我又为什么给你做这刀?”
杨艳朝摇摇头:“错了!不是你当我的刀,而是你哥哥我,心甘情愿地想要给你当那把刀呢!”他往前走了一步,凑到了杨艳辉跟前:“你莫不是嫌还幻想你能靠着你的岳父大人,或者你师傅什么的给母妃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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