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定了亲事,若我不给她个名份,她也只有死路一条……”
绮年沉默地坐着,觉得心口好像堵了点东西似的,很想伸手去揉一揉。不过她也知道这个动作很可笑,于是只是问:“还有一个呢?”
赵燕恒小心地看了她一眼:“香药是天香楼的清倌人,当初听过她唱曲儿,是郑琨买了送过来的……”
绮年终于还是抬手揉了揉心口,再次问道:“那这个香药,总能打发了罢?”
“我们的婚事来得急,没能打发了她。”赵燕恒带着几分歉意地看了看她。
冷静啊,千万冷静!绮年在心里一遍遍地说服自己。赵燕恒还会带着歉意看她,能说出不立侧妃不纳侍妾,这已经足够了。换了别的男人如他这般身份,身边还不是美女环绕?不要婚前能说得来几句话就飘飘然了,这是封建社会啊封建社会!你不能舀着自己前世的标准来要求他……
“世子妃,秋蘅斋的云姨娘和夏轩的三位通房来请安了。”门外传来清明的声音,绮年立时心头又是一堵——好嘛,说曹操曹操到,这就来了!
“叫她们外头等等,我这就出去。”
“你若不想见她们——”赵燕恒轻声道,只是话没说完就被绮年打断了:“总是要见的,早见了早省事。只是,若有人想扎我的眼——”
“她们谁敢!”赵燕恒脸色一冷。绮年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点儿:“那我去了。”看看身上衣裳还整齐,绮年也就起身,径直去了外头。
赵燕恒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清明悄没声地进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茶杯,换上一杯热的:“茶都要凉了,爷怎么也没喝呢?可不是跟世子妃拌嘴了罢?方才瞧着世子妃的脸色不太好。”
“没什么,不过说到夏轩那几个罢了。”
“总不成是世子妃为着几个通房跟爷生气了?”清明惊讶地抬起眼睛,“这才第二日呢,世子妃怎么就——似爷这般身份的人,哪个身边不是有三五个人的!”世子妃若为这个生气,未免也太心胸狭窄了。
赵燕恒收起了笑容,严厉地看着她:“世子妃也是你能议论的吗?”
清明脸色一白,连忙跪下:“是清明失言了。清明只是想,谁家爷们房里没几个人的,若是爷和世子妃为着这个不和睦,那——”
“当初为胭脂赎身那件事,我写了封信让你送到杨家去,你是几时送的?”赵燕恒忽然问了一件不相干的事。
清明低着头:“那阵子因着爷和周镇抚要查那事,奴婢心里着急得很,想着那信早些晚些送无妨,就拖了几日。”
赵燕恒静静看了她片刻,道:“起来吧。你在我身边六年,素来是忠心可靠的。不过有句话我必得讲给你听。世子妃既嫁了我,就是你的主子,对她要如对我一般,不可有丝毫怠慢。”
清明低头道:“是。只是——若像对爷一样对世子妃,是否世子妃所问的话,清明都要如实禀报呢?”
这句话让赵燕恒迟疑了,清明低声道:“清明知道世子妃不是普通女子,可说到底,爷与世子妃也不过是几面之缘。如今爷新婚燕尔,世子妃自是与爷一心的,可是有好些事儿,世子妃若知道了,难保不会——”她瞧了赵燕恒一眼,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轻声换了一个说法,“难保世子妃不会害怕……”
“她不会怕。”赵燕恒微有些烦躁地皱起眉,“何况府里之事与府外亦是相关的,若她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处置后宅之事?”
“到底后宅与外头不同的。”清明声音轻细,却带几分执拗,“便是不能事事皆知,也并不妨碍世子妃整顿后宅的。且世子妃又何必为了那些事烦心,单是王妃和县主怕就要难为她,爷又何必再说些外头的事让她担心呢。”
最后这句话倒是说中了赵燕恒的心思。虽然绮年出身低了些,他又不惜放出自己“不行”的风声,但秦王妃也未必就会放过绮年。尤其若是绮年有孕,恐怕手段就更多,到时候自己在外头,就是再小心也是鞭长莫及,全要靠绮年自己防备着。若是再弄些外头的事让她分神,还要担忧自己,只怕……
“你只管恭敬伺候着吧,别的事我自会斟酌。”赵燕恒略有几分烦躁地摆了摆手,“出去看看,紫菀有没有给世子妃添堵!”
清明答应一声,悄没声儿地又出去了。在门外走了几步,迎面撞着小满撇着嘴过来,便站住了脚道:“你这是怎么了?”
小满嗤了一声:“我刚从偏厅过来。你没看见那个紫菀,笑得那样儿,我看着都想抽她一嘴巴!还有那个香药,这天气穿着轻纱衫子,恨不得连那胸脯子都要露出来。我看哪,大约是以为来请安能见着世子爷呢。”
“世子妃可恼了?”
“世子妃恼什么?”小满吃吃笑起来,“世子妃看了香药那样儿,就叫她身边那个如鸳把座儿摆到门边上去了。这会子香药正吹着穿堂风呢,想必凉快得
很。”说着,掩了嘴笑得肩膀直抖。
清明抬头看了看天色。虽然只是初秋,但这会儿天色将黑,风已经凉起来了。若坐在屋里倒不觉什么,若吹着穿堂风就凉飕飕的了。香药若真只穿了件纱衫子,怕真是要给吹透了。
小满笑了半晌,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疑惑地看着清明:“你这是怎么了?我这说了半天你不笑也就罢了,干什么还拉着脸呢?”
清明苦笑一下:“世子妃倒是好手段,只怕将来白露有得苦了。”
小满怔了一下,连忙拉着她走到僻静住站住,急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白露怎么惹着世子妃了?是哪里不恭敬了不成?”
清明摇了摇头:“你没看出来?世子妃对那些个通房们恨得很呢。白露将来哪里会有好日子过呢。”
小满松了口气:“当你说什么呢。紫菀那东西就不必说了,香药那等看着就不老实的,世子妃自然要治她。白露怎跟她们一样?一来是世子爷身边出来的,二来白露也是老实人,必不会对世子妃不恭敬的。”
清明冷笑道:“原来你也是个糊涂的。白露就是再恭敬,难道就不扎世子妃的眼?你可知道,方才世子妃在屋里,就为着这通房的事儿,跟世子爷都拉下脸了。”
小满吃了一惊:“什么?世子妃跟世子爷——”把声音压得极低,“世子妃竟然这么——”一个妒字到了嘴边没敢说出来,不由得担心起来,“那白露可怎么办?”这四个丫鬟都是跟了赵燕恒至少四年的,几人都知道白露那点儿心思,只是若现在做了姨娘便不好出去满府里走动,有些事就做不了,单等着将来府里平定了才说这事。可若世子妃是个不容人的,那白露确实前途堪忧。
清明神色黯然:“你还是瞅着空劝劝白露,趁早息了这心罢。”
☆、91 嫁入婆家第一仗
绮年端端正正坐在偏厅的椅子上;面带赵嬷嬷所教的客气得体却又居高临下的笑容;看着下头的一位姨娘三位通房。
怡云穿一身散绣银色碎花的玉色袄裙,头上插戴的首饰也多是鸀松石蜜蜡之类;既不过于素净;也不带一点儿红色。看模样是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一双杏眼却是古井一般;便看人的时候也像是在看着极远的地方。她自进门行了礼之后就再没说过话,微低着头坐在那里;绮年不端茶她便也不动;像是出神;又像是在想什么。
绮年瞧着她就不觉有几分怜悯,她能猜想得到;怡云多半是在回忆早已亡故的心上人。算算赵燕恒所说的时间,到如今已经快十年了,一个女孩子一生中有几个十年,就在她对心上人的回忆中过去了……
“世子妃看着云姐姐怎么出了神了?莫非是云姐姐衣裳首饰有什么不妥么?”紫菀在怡云下首坐着,舀手中的丝帕掩了掩唇,笑了起来。
怡云微微一怔,随即有些慌乱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虽不觉有什么不妥,却抬头看向绮年,嘴唇微动准备起身赔罪。绮年摆了摆手,转头问站在身边的小雪:“方才你说,这是——”
“回世子妃,这是紫菀姑娘。”小雪连忙躬身回答。早在两家定亲之后世子就吩咐过了,将来世子妃过了门,要像敬他一样敬着。小雪到赵燕恒身边的时间还短些,且是有了小满才能得提携的,因此对世子爷的吩咐素来一丝不苟地执行,绝不打半点儿折扣。
“既是这样,她怎能呼云姨娘为姐姐?”通房丫鬟也只是丫鬟,姨娘却是半个主子了,纵然出身同是丫鬟,紫菀也只能称怡云为姨娘,断叫不得姐姐的。
紫菀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连忙离了座起身跪倒:“奴婢一时口快,请世子妃责罚。”她自觉今儿自己衣饰言语皆无不妥之处,脸上更是堆满了得体而讨好的笑容,纵然世子妃再看自己不顺眼也是无处挑剔,万想不到在这句话上被绮年挑出了毛病来。
“听说你是王爷赏给世子爷的,更该讲规矩才是。”绮年淡淡地端起了茶,“起来吧。”
端茶就是要打发姨娘们走了。怡云第一个站起身:“妾告退。”话音刚落,后头一声响亮的喷嚏,把众人的目光都引到了香药身上。
绮年抬眼看了看。烟花之地的女子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虽是清倌人也学得一身风尘气,那水红色的轻纱衫子,连里头杏黄色抹胸都半隐半现的,看着倒也没什么特别违例的,只是夏衣秋穿就有问题了,这是想着来请安能看见赵燕恒吗?
“香姑娘的月例银子是多少?”
“回世子妃,是二两银子。”
“从我的月例里再给她拨一两银子,免得天气都冷了还穿着夏衫,说出去倒叫人笑话堂堂的王府还短通房们的衣裳穿。”让她坐在门边上吹了一会儿风了,估计这样娇弱的身子,回去非感冒不可。
“是,奴婢马上就去记下来,这个月发月例的时候一定给香药姑娘再加一两银子。”小雪清脆地答应,带着几分讥讽笑着看了看香药,只看得香药脸色阵青阵白。小雪还不满意,又补了一句:“香药姑娘可别欢喜得昏了头,连谢恩都忘了?”
这丫鬟够伶俐。绮年笑着看了她一眼,对香药的叩谢摆了摆手:“穿得厚实些也是全了王府的脸面。”
小雪差点儿笑出来。世子妃真有办法,不动声色的就敲了两棍子。她的眼睛落到采芝身上,这倒是个老实的。
绮年也在看着采芝。说实在的,这几个人里最让她郁闷的人就是采芝了,可是采芝也是最无辜的。她年纪也不算小了,二十一二岁的模样,模样清秀眉眼柔顺,一看就是老实本分的样子。身上一件藕合色的小袄,倒是衬得肌肤白皙,说不上如何美貌,却是教人看着舒服。打从进门到现在,她除了行礼之外一句话都没说过,连眼睛都不大敢抬起来的样子,着实是老实得可怜。
绮年垂下眼睛,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之前的事情她不能埋怨什么,可是采芝最后要如何安排却是她的麻烦。把人打发出去,似乎太无情了,可是就这么养着让人守活寡也不是事儿,更重要的是——她发现她不能对这些人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无动于衷,就算是能整到她们,她也不舒服。
唉,还是要找个机会跟赵燕恒好生谈谈。绮年想着,扶着如鸳的手站起身来,就见小满快步进来,屈膝行礼:“世子妃,王爷听说世子爷能下地走动了,让世子和世子妃晚上去丹园用饭,也见见府里的人。”
这本来应该是今天早晨做的事。绮年猛然发觉,她这个婚事实在办得是七颠八倒的。拜堂,没拜完;圆房,没圆成;给公婆敬茶,敬倒是敬了,却是公婆跑到新房里来接的茶;见小叔小姑,又一直拖到晚上。好罢,生活总不能一成不变,不然哪里来的乐趣呢?
绮年一边在心里默念,一边转头对如鸳说:“那快叫如鹂去把我备下的礼取出来,回房更衣。”
小雪和小满屈膝送了绮年回房,小雪才掩着嘴笑道:“姐,你没看见,世子妃方才从自己月例里拨了一两银子给香药,叫她以后衣裳穿得厚实些。啧啧,那香药的脸色可好看极了!依我看哪,咱们世子爷就是有眼光!别看世子妃出身不高,这仪态,这说话,可不比那些贵女们差呢。”
小满心里还想着清明刚才的话,叹了口气道:“看着是差不多,可别的事上就未必了……”想了想,还是把清明的话说了,“咱们都是一块儿过来的,白露那点子心思谁不知道?怕是以后她苦了。”
小雪欲言又止,小满瞪她一眼:“有什么话还不能对姐说的?”
“那我可就说了。”小雪迟疑再三还是道,“姐,你觉得世子爷喜欢白露姐吗?”
小满怔了一下,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白露跟着世子爷也有快六年了,只比清明晚进来小半年……”
小雪吁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