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燕较为稳重一些,道:“姑娘,要不要奴婢再去小杨管事那里一趟?”阮盼的婚礼上,绮年听了郑瑾的话之后就叫如燕的捉个空儿去了一趟杨家,但是这次赵燕恒并没上门。但是这件事,确实应该找世子问个清楚才是。
“不必了。”绮年平了平气,“不管答案是什么,都不能改变十日后的婚事。既然这么着,到时候成了亲我再当面问也成。”
如燕嘴上答应,心里却总是不踏实。待第二日绮年午睡,她就嘱咐如鹂一句,自己去向李氏求了出府,直奔杨家而去。
一到杨家,如鹃正抱着孩子在屋里转悠着哄,一见她来,连忙拿出一封信:“这是公子身边那个侍女今日一早送来的,可是有什么事么?”
如燕恨恨将胭脂之事说了一遍,拿了信道:“不知这信上说些什么,我得赶着回去交与姑娘。”
如鹃听了不由得有些担心:“世子可千万不要想是——置个外室。”
“别胡说。”如燕正担心这个呢,听如鹃说了心里更慌,拿着信就急火火地又跑回了吴府。
绮年刚午睡起来,虽然嘴上说得硬,见了信仍旧拿过来就拆,一目十行地扫完,嘴角浮起了笑意。如鹂眼巴巴地看着,见绮年笑了方敢问:“姑娘,世子爷说什么?”
“不过是替胭脂赎了身,原要送她回原籍去过日子,只没寻着合适的商队,才在京城里住了几日。”至于胭脂替他收集过消息的事,还是不要对如鹂说了吧。
如鹂的眼睛顿时瞪得滚圆:“既是这么着,那胭脂为何到姑娘面前说那些话?”她如今也是快十五岁的姑娘了,再不是那一窍不通的小丫头。
如燕也忍不住道:“依奴婢看,分明是那胭脂想着要攀上世子呢。”
绮年笑笑,把信折起来:“落花虽有意,流水无情也就够了。”
“可是——”如鹂嗫嚅道,“万一世子他——”他欺骗姑娘怎么办?那胭脂实在是个美人,自家姑娘容貌上或者还不甚逊色,但那胭脂一股狐狸精样儿——如鹂并不知道狐狸精是个什么样,但本能地,她就是觉得胭脂像个狐狸精。
“夫妻之道,互信为要。”绮年用信纸卷成个筒,戳戳如鹂的脑门,“如果我们都相互猜忌,别人岂不正好趁虚而入吗?”咳,这话她说得有那么一点儿心虚,万一她眼力不够,看错了赵燕恒怎么办?
如鹂揉着脑门抱怨:“世子为什么不在给她赎身之前就跟姑娘讲讲呢?这都一个多月了吧?若是世子早些说,姑娘哪至于在永安侯府那样受郑瑾刁难,又何必跟那胭脂说那许多话。”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绮年心里,叹了口气:“算了,至少这不是还来了封信吗?”如果真是纯粹的行善,倒确实也用不着大张旗鼓的先跟她商量。夫妻两人有商有量,并不是说事事都不能自己做主。
如燕笑笑道:“姑娘说的是,若这信早来一天其实也就无妨了。”
“是啊。”绮年同意地点点头,“可惜就差这么一天——”忽然之间,有个想法在心里一闪——这么巧,真的是赵燕恒才想起来告诉她的吗?
如燕见绮年又翻开信看,不由得疑惑道:“姑娘怎么了?”
绮年把信仔仔细细一字一句地看完,又重新折起来:“没事。”刚才她倒没注意,信上末尾说了一句:近日多雨,小心加衣。可是最近这几天天气好得很,多雨?那是将近一个月以前了。
☆、85 迎亲路惊骡生事
时间几乎是一转眼;就到了七月初二,绮年的婚期。头天晚上;像写过的小说里一样,李氏舀了一本春…宫图交给绮年,并且像亲娘一样给她上了一课。虽然她讲的内容绮年可能比她理论知识还丰富,而那春…宫图上画的妖精打架又让人特别无语;但是李氏的话在绮年听起来却是格外的亲切。
“舅母;我真舍不得你。”绮年搂着李氏的脖子红了眼圈。
“这傻孩子。”李氏眼睛也有些酸,忙忍了回去笑道,“又不是嫁得千远万远;不过都在京城里;想回来随时就回来了;有什么舍不得的。可别哭,肿了眼睛明天就不漂亮了。”
绮年揉揉眼睛,把那卷奇怪的妖精打架图塞进了箱子底下。说实在的,这图画得实在是——看了会让人有阴影的吧。
七月初二一大早,绮年就被拽了起来。天气很好,夏末秋初的晨风清爽,十分提神。绮年对着窗口外的一片鸀荫做了个深呼吸——李氏已经跟她讲过婚礼的程序,今天有好一场折腾呢。
先是沐浴,把新娘子洗白白,然后穿上金碧辉煌的嫁衣——郡王世子妃的婚服也是有要求的,比之普通嫁衣更加华丽,当然也更加麻烦。衣服穿好,早饭是不许吃饱了,新娘子可不能半路上要上厕所呀!如鹂端来一碟油炸的小甜面果子:“姑娘放心,舅太太早让准备好了,到时候用个油纸包好姑娘带着,饿了就吃一个。”
许茂云对那顶凤冠左看右看:“真是华美。”凤冠还是郡王府送来的,上头镶的珍珠都是指肚大小,宝光莹莹。
绮年本人对凤冠倒没多大兴趣,掂掂那份量就知道了,戴一天会把脖子都压酸疼的:“玉如来信了么?快给我念念啊!”
韩嫣也是一大清早就跑来了,还带来了冷玉如一封极厚极长的信。原来自打她去了西北边关就被安置在关内的张家宅院里,跟婆婆和小姑住在一起。至于家里的男人,上到四十出头的公公,下到十五岁的三弟,统统去军营中备战,家里只有一个十岁的四弟算是唯一的男丁了。
不知是冷玉如毅然奔赴边关的表现感动了张家人,还是她身上有着正五品的诰命张家不敢轻慢,反正就是态度还不错,但并不十分亲热。冷玉如也不含糊,到了边关,那些精致首饰一概收起,从不在衣着打扮上与众人区分开来,每日按着张家的规矩去侍奉婆婆。回到自己房里,就找家里的丫鬟要了张殊的旧衣裳鞋子,比着给他做衣裳,只每日必有一个时辰读书作画。有旧仆看不顺眼,暗中议论这新少奶奶清高,冷玉如一概置之不理。
三个月后战事略宁定了些,张家父子得以回家探望,冷玉如才精心打扮起来。西北那地方民风剽悍,没京城这么多规矩,全家女眷一起到大门前迎接,冷玉如便如鹤立鸡群。张将军的下属们也是同来的,个个惊艳,传出去说张少将军真是有福气,娶的妻子美貌如花,还时常往营里送亲手做的针线,真乃四德俱全,难怪能得封诰命夫人。于是满营军士都对张殊艳羡不已。
绮年听到这里心已经放下了一半。冷玉如不是糊涂人,既对自己的前路盘算得清清楚楚,自然会有应对之策。韩嫣继续念信,后头就说得比较隐晦,只说张殊如今仍要在营中,只是三不五时便会回府过夜,让韩嫣与绮年放心云云。换句明白的话说,就是现在张殊已经惦记着这个妻子,记得经常回家了。
再后头就是对绮年的婚事发表的议论,先是痛骂吴嬷嬷无耻狠毒,又埋怨绮年不该从前对乔连波太好,最后却说郡王府门第虽高,嫁过去却怕要受拘束,让绮年万事小心云云。韩嫣念到大半,见吴知雯等人连同乔连波一起过来,便收口不念,将信收了起来。
人这一多,反而有几分不自在。今日姐妹们送嫁,吴府的姑娘不必说,就连严府也来了一个严同芳。严幼芳上次干出那种事,被拘在家里学规矩拘了三个月,今日赌气不肯来。而严长风则是因着只考了个三甲,被严老爷胖揍一顿,发到广东总兵处当小兵去了。
虽然严幼芳没来,但严同芳跟乔连波在同一间屋子里,这气氛自然古怪起来。吴知雪拉着严同芳说话,却无人去与乔连波说话,只让她独个儿坐在屋角里。直到外头丫鬟来报全福夫人到了,大家才都起身相迎。
托郡王府的面子,今日请来的全福夫人乃是永安侯夫人。
绮年虽然见过永安侯夫人,但离得这般近地细看还是第一次呢。说起来,这京城里若要称全福,当真是没有人比永安侯夫人更合适了。夫妻恩爱,生了两个儿子是大小探花,大儿子尚公主,小儿子娶国公府的嫡长女,一个女儿虽嫁到京外,但也是风风光光嫁了门当户对的好人家。虽有庶子庶女,却年纪极小碍不着嫡子的事儿,且还是一对龙凤胎,妾室又和顺。这样的日子人人称羡,真真正正是全福了。
因着如此,永安侯夫人也显得年轻精神。上次离得稍远,只看见她面色红润,这离得近了细看才发现,快五十岁的人眼角竟没什么皱纹,脸上时时都带着笑意,教人看着舒服。
其实按绮年的意思,是想请韩夫人来给她梳头的。许夫人也好,但总是没有生过儿子,没有儿女双全就算不得全福。而韩夫人身边连个妾都没有,绮年很想借借她的福气,并不太想要永安侯夫人这样妻妾和顺的福气。不过郡王府既然做了主,她也没说话的余地。
永安侯夫人由李氏陪着,进来就先是笑吟吟地夸奖了一番屋里的女孩儿们:“个个都是好的,一屋子花朵儿一般,眼都看花了。”又夸绮年,“是个有福气的相貌,千里姻缘一线牵,这都是缘分。”
李氏笑道:“论起福气,京城里再没人比夫人的福气大了,这不是,也指着今儿让这些姑娘们都沾沾您的福气呢。”
永安侯夫人笑道:“吴夫人的儿子是今科传胪,未来儿媳妇的兄长是上科传胪,这佳话满京城都传遍了,吴夫人的福气又有哪个敢说小呢。”说得韩嫣这么爽快的人脸上都红,借故躲到后头去了。两人客套几句,永安侯夫人略略用了茶,就动手给绮年开脸梳头。
绮年原以为自己应该没啥好紧张的,谁知道这时候才发现,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就连永安侯夫人给她梳头时念的那些吉祥话儿,她都没记住几句。唯一的感觉就是脸上的绒毛被红线绞去之后,有些火辣辣的。至于刷的那一脸白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猛然间外头鞭炮声大响,永安侯夫人笑道:“想是世子来迎娶了。”知霏第一个坐不住,拉着姐姐们就要往外去。严同芳捉个空儿向绮年低声道:“我代幼芳向表妹赔个罪,愿表妹今后与世子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绮年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说起来这整件事里其实严同芳并没有半点错误,就是严幼芳也是针对乔连波的,并没有对绮年有恶意,虽然做法很不妥当,但她们其实无需向自己道歉的。严幼芳不懂事,但严同芳还是个知进退的人。
乔连波走在最后。没人拉她一起去看新郎官儿进门,但她更不好意思坐在这里与绮年独处,想说几句话,但如鹂一直围着绮年,时时用警惕的眼光盯着她,让她到最后也没找到说话的机会,只得出去了。
周立年与吴知霄兄弟几个今日担任拦门的任务,如鹂开始不停地前后跑着传话:“表少爷拦着世子爷做催妆诗呢,说要做出十首来才许进门。咱们立年少爷还跟世子对了几副对子,听的人都说好。”又压低声音道,“舅老爷不许乔表少爷去前头。”
一会儿又跑回来了:“原来陪着来迎亲的有东阳侯府的二少爷呢,奴婢看着雪姑娘看了好几眼呢,嘻嘻。”
绮年无奈地戳一下她的脑门,但自己也觉得好奇:“秦二少爷长什么样子?”
“白白净净的,很斯文的样子,也做了一首诗呢,不过奴婢离得远,不曾听清。”又不无骄傲地说,“世子爷穿着大红的喜服,做起诗来一首接着一首的呢。”
如燕好笑:“便听清了,你也听不懂。快安生些罢,看看菱花,比你稳重多了。”
菱花正在最后清点一遍绮年随身携带的东西,闻言不好意思地一笑:“奴婢笨手笨脚的,只能做这些了。”按说她的身契在自己手里,绮年本来想给她些银子让她出去自己过日子的,菱花却不肯。说一来自己的命是绮年救的,二来外无家人,出去了也没法过日子,若绮年日后能给她物色个老实妥当的人嫁了,就是大恩。绮年看她的主意很定,也就答应了,故而还是跟着如燕如鹂一起,自称奴婢。
珊瑚快步进来:“吉时将至,姑娘可以盖上盖头了。”
绮年一愣:“世子进门了?”这比那天在英国公府折腾的时间短多了啊。
湘云跟着进来,抿嘴笑道:“这可是郡王世子呢。”谁敢真拦着啊。
珊瑚抖开那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小心地盖在绮年头上,顿时周围一片大红,只能看见自己的脚了。珊瑚扶了她的手小声道:“姑娘,奴婢今日跟轿,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叫奴婢,奴婢一步也不离开的。”
绮年觉得自己嗓子眼儿有些发干,捏了捏她的手没说话。
新娘子是不能自己上轿的,要由兄弟背上轿。周立年早就等在蜀素阁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