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有侍者为她送来餐点,幻日知道她吃不惯这里的食物,所以特意为她准备一些米饭和蔬菜,她已经吃得越来越少,甚至拒绝进食。幻日回来见她又对着食物发呆,不禁皱眉,含起一口羊奶,就撬开她的牙往里灌。
“你这是想用性命威胁我?”幻日语带寒意,挑眉看着陈颖。
陈颖并不惧怕,直视他的目光,让他最终无奈地勾起嘴角,在她额头吻了吻,“吃点东西吧,再过不久,我们就要启程了。”
陈颖沉默不语,她目光呆滞,幻日捧着她的脸,她的眼透过他,不知看向何处,越是把她留在身边,他就越是觉得她遥远,湣鹉侨盏木枰黄常贾皇撬皇钡拇砭酢
从前的湘君就是这样的,在别人面前没有言语,没有表情,可是此刻陈颖的眼中,更多了些许的痛苦。
他一把搂过她,能感觉到她的消瘦,不知为何,本来坚强的内心突然就有了裂缝。
这一夜,他只是搂着她,在她身后听着她的呼吸和心跳,他不能理解这奇怪的内心感觉是什么,可是很难受,难受得只想把头埋在她的颈中呼吸她的味道,在她皮肤的温度中感受她的存在。
次日清晨帐外传来嘹亮的号角声,如幻日所说,他们的大军开始迁徙行进。陈颖一直随着粮草辎重队伍前行,平日里守在帐前的小侍卫一直跟随在她左右。
陈颖不知道这一路是要往哪儿,只是不断地有人来传信,然后一路行行走走,沿路的风光渐渐不同于廣山,廣山附近都是树木苍翠的山陵,而如今逐渐向西行进,沿路都是平原,视野渐渐变得开阔,据小侍卫说,现在是在向西海赶去。陈颖偶尔望着天空,这里的天空没有遮障,广阔辽远,暖风吹拂中,总是要出一身细汗。
没有幻日在,她终于觉得有些自在,有时恨不得就这样一路走下去也好。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终于在西面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凹凸不平的起伏线。小侍卫说那是摩鞨到了,再往西就是西海,摩鞨与西海之间有风化的峡谷阻隔,地形复杂,在那里伏击是最好的选择,而摩鞨往北就是毗舍国。
“你们就不怕遭到毗舍的伏击?”陈颖知道此次屏翳出兵正是为了击溃毗舍对交趾的几度侵扰,却不想被毗舍伏击。
小侍卫说到这里突然面露骄傲之色道,“那还不是我们王子的功劳,他当日只带了五十骑人马闯入毗舍国都,与早已安排在毗舍国都的内应联合,将毗舍国中对我摩揭陀国不敬的那一众大臣都杀了,扶持了倾向我摩揭陀的势力,如今毗舍每年必向我国进贡,对外却宣称势不两立,每年为此还要偶尔交战几次呢。”
小侍卫虽然说得一脸骄傲,陈颖却听得有点晃神,连年要死人让她觉得背脊生寒,难道平民的命就如此下贱?难道弱者活该为强者用血肉铺路么?而幻日的嗜血和心机,更让她觉得深沉得可怕。
陈颖没有再问,见她不说话,小侍卫也不敢多嘴,幻日对她百般讨好,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有亲身体会的。外人虽以为她只是幻日囚着的俘虏,可他却有一次因为自己说了她几句闲言被幻日听见而差点丧命,此后他才明白这位王妃可不是普通的俘虏,于是只能对她毕恭毕敬跟前跟后地好好伺候着。
陈颖不再理会他,只是反复想着同幻日一样身份尊贵手握大权的屏翳,她不由得想知道屏翳是不是也是如此,将人命视作草芥,他站在那样高的位置上,可还曾有慈悲怜悯之心?
一想起屏翳,陈颖突然心中抽痛起来,默不作声地捂住胸口,抽痛的感觉让她紧紧蹙着眉头。
第31章
摩鞨越来越近了,黄色的沙土遍地,草木渐渐稀少,那连绵不绝的山被风侵蚀,湣鹗谴蟮夭岳系募》簦拗宓奈坡罚詈稚耐獗恚烫旄堑囟础6缭嚼丛矫土遥性幼呕粕诚蛩窍矗掠币丫簧狭宋髋:刂萑说淖笆眯寤ń砻勺帕常枚锏娜廾玖讼恃薜难丈瞥傻母呙蹦芄槐苊馔贩⑹艿焦殖懔业难艄馇趾Γ幌裆涝谒砩舷缘糜行┛泶罅恕H缃袼涣粢凰墼谕猓鄱急淮档蒙郏纱喟蚜秤眯寤ń砣诹耍挪痪醯梅缟吃恕
昼夜温差逐渐变大,一到夜晚,一望无垠的空旷天地就变得无比寂寥,寒风吹彻如同箫声呜咽。
又西行了多日,穿过如迷宫一般的峡谷,终于看到了鸀洲,这一队人率先扎起了帐篷,不远处似有滚滚的马蹄声踏来,陈颖看到了她不愿见到的人。
幻日在马背上,虽沾染了一身尘土,却身礀挺拔,于万千人中,一眼可见他的光芒,再无人可媲美。
陈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王者之气,可是她觉得可怕,他的身上溅满了血污,还有一些不知是什么东西,赤黄一片,陈颖只希望他不要靠近过来,但看来是徒劳的。
幻日在人群中一眼就望见了她,咧嘴一笑,策马便向她奔来,翻身一跃将她抱了满怀,陈颖却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味和马味的刺鼻气味,再见到他脖子上飞溅的已经殷红干涸的血色,胃里泛起一阵恶心,腿发软,眼前一阵眩晕。
“颖儿?”只听得他的呼唤,然而连日的奔波让她太过疲倦,世界天旋地转,终于不必再面对他了,陷入无尽的黑暗前,她只有这一个想法。
陈颖转醒的时候,幻日已经卸下了戎装,英俊而棱角分明的脸,黝黑的皮肤,明明是出色的男人,却散发着嗜血的气息,陈颖似乎又闻到了他身上散之不去的血腥味,胃里一阵翻涌让她连连作呕。
陈颖干呕了一阵,坐起身,勉强去回想刚才发生了什么,茫然地看着四周,真是神奇,这个帐篷搭得与原先一模一样。
幻日在她唇间轻吻着,用他那富有独特磁性的嗓音对她低声道,“我很想你。”陈颖没有回应,他的吻并不陌生,却永远让她排斥,如果不是自己和天昊的性命捏在他手里,她又如何会这般忍受。
外间响起号角,幻日披上披风,也顺手为她系上了一件,“等下要犒赏部下,你随我一起去吧。”
陈颖没有拒绝,一切任他摆布,虽然幻日也早已习惯她的冷淡,但却还是贪婪地想要她偶尔的主动。
牵着她的手走到外间,早已有几名高级将领等着,一众人走到特意为他们预留的篝火边,陈颖独自找了个垫子坐下,幻日为自己倒满一碗酒,然后开始用摩揭陀语讲话,在他一碗酒下肚后,众人齐声叫好,伴着类似马头琴般的琴声,宴会正式开始,摩揭陀国的将领们高声唱歌,大声猜拳,牛羊肉的香气和酒气在篝火边蔓延开来。
幻日用小刀切了小块的肉递给陈颖,那肉块上还带着血丝,陈颖几乎不动,只是木然地坐着,显得更为不合群。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苍鹰尖啸,然后有马蹄声靠近,几个警觉的奔了出去,在营前望向马蹄声来处。
马蹄声渐渐近了,营中仍然执行着护卫任务的小队人马已经在营前守护,而幻日突然大笑,然后用摩揭陀语说了什么,随着他的话语,一行八人已然到了。
陈颖认出了那群来人中身穿红衣的正是每部剧中必定出现的传说中的表妹,而她身后还有一骑,马上载着两个人,一名美艳的女子正被一名大汉绑在马后。
幻日和几名将领上前去迎,一马当先的是一名中年男子,细看与幻日的表妹有几分相似。幻日将他们迎到了篝火边,表妹在人堆里看到陈颖,突然怒不可遏,用鞭子指着她,对幻日大喊大嚷,幸而被那名中年男子给阻止了,那男子上前来向陈颖一揖,用不是很标准的神州语道,“穆罗赫族契傅罗见过王妃,这是小女汐月。”说完拉着不情不愿的汐月上前来行礼,陈颖起身回了一礼,场面顿时有点尴尬。还是幻日及时拉过陈颖,然后招呼众人入座,又率先干了几碗,气氛才又复热闹了起来。
酒过三巡,众人酣饮一番后,契傅罗突然拍了拍手,原本同他们一起来的人中的两个大汉,押着方才被缚在马后的女子上来了。
那女子的脸庞在红光中更为娇艳,眸光流转,引来了一众人的目光。
契傅罗对幻日说了什么,幻日并未回答,却意味深长地看了陈颖一眼,陈颖不知他何意,却见汐月似有得色地望着她笑。
终于,幻日点了点头,让汐月笑得更开心了,而那女子的眼神?p》坪跏悄缢娜俗プ×烁∧疽话恪?p》
幻日取了刀,将女子缚着的绳子割了,然后说了句话,女子低垂着脸,点了点头。突然篝火间响起了欢快的乐声,那女子随着乐声脚步移动,翩然起舞,乐声渐快,她舞礀愈显妖娆。
陈颖望着她,似乎也有些明白了什么,却没有任何感觉。幻日被一众人起哄同那女子共舞,他先是看了看陈颖,接着便欣然加入,有些喝得面红耳赤的将领们也随着一起围着篝火跳舞。
汐月也起身,跳到了幻日身边,陈颖看到了幻日脸上的笑容,他望向她的眼神,深邃得湣鸾肫渲校掠苯匙蛞槐撸床恢求艋鸷旃庥车盟牟嗝妫没萌涨椴豢赡汀
他快步走向她,夺过她的唇,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然后顾不得其他人,匆匆回了帐中,留下一脸深思的女子和气得直跺脚的汐月。
“嫉妒么?”幻日耳鬓厮磨间问陈颖,陈颖不回答,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幻日用舌敲开她的唇齿,恣意地掠夺,“父王将莫姬赐给我当侍妾。”
陈颖早已猜到,心中无喜无悲,只有爱的人才会嫉妒,她不爱他,何谈嫉不嫉妒?
幻日似乎并不满意于她的反应,陈颖已经习惯了他的摆布,然而突然想起屏翳,那个让她爱到嫉妒的男人,眼泪不知为何倾然而下,她不知道自己还要过多久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屏翳会不会来救她,她总是在每个夜晚默数着时光,等待着救赎,可是,生活却让她陷入了一个黑洞,并且无法自拔。就在她看到莫姬的时候,她突然感悟到自己那未知的命运也不过是在别人鼓掌之中便可倾覆的,她无从选择命运,更无从知晓未来,那一刻恐惧深深地包裹住了她,湣鹨桓鲣鑫薪钌畹匚私ィ蘖φ踉
她突如其来的脆弱和无助让幻日不知所措,只能笨拙地为她抹泪,却只是让她的眼泪越来越多。
“别哭,我不要她了。”他以为她的伤心是为了他,却在望向她眼睛的时候,看到空洞的双眸。
“我想他。”陈颖不知为何,只想把这句话说出口,太久没有见到他,甚至连梦中都不曾,而她一直在为了他而隐忍,她只想把这句话告诉他,她想他,想念他曾温柔地对她,想念他温暖的双手在噩梦中紧紧地握着她,想念他的怀抱,她的爱总是伴随着些许的疼痛,却在不断回想中只剩下了甜蜜的部分。
“我想他。”她的嗓音沙哑中带着圆润的磁性,让幻日的心为之颤抖,他愤怒地一拳击在床榻上,胡床立刻坍塌,陈颖陷在其中,不挣扎,不反抗,她的顺从只是让他更痛苦,他一次次地击打在地上,不断地问她,“究竟我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全部?!我对你不好吗?!不准再想他!我不准!不准!不准!”
陈颖咬着唇,只是哭,不说话,远处还有乐声和众人的嬉笑声,幻日终于渐渐平静,他靠着残缺的床沿坐下,双手撑地看着帐顶,缓缓地开口对她说,“这顶帐篷,是我祖父打江山的时候制的,他当年告诉我,最爱的女人,要让她住最好的帐篷,当年我不懂,可是至今,只有你一人曾在这里过夜,只有你一个。”
当初并不知道,喜爱的东西,并不是得到就好,喜爱的人,并不是绑在身边,就一定能得到回报。他以为得到了她的人,就可以看到她笑,就可以得到她的爱。而如今,当他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痛苦的时候,他才明白,这世界上,竟有他得不到的东西,而他又要如何承认失败?又要如何面对事实呢?
第32章
幻日开始让自己变得日渐忙碌,大军不断在峡谷中辗转,陈颖对这一切是一无所知的,她只是偶尔抬头看看变为缝隙的天空。
幻日在收下莫姬的第二天就宠幸了她,这一切陈颖都知道,并不是刻意打探,汐月和莫姬都会告诉她。
陈颖奇怪地看着汐月的所为,不懂她为什么要将自己喜欢的男人推给另一个人。
这一日,大军在峡谷内变换驻扎地,而主力军在半夜就集合行动,幻日没有找她,让她难得觉得轻松。在这拥有数万之众的军队中,要找到一个人很难,天昊就这样消失了,每每假意路过俘虏中间,陈颖总是想寻找他的身影,可是没有。
辎重队伍在约定处驻扎,却久久没有前方主力队伍的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