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的看着他,又转首不忍的看向斩首台上已经身首异处的季太医,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用如此目光瞪着我,莫非季太医是季舒玄的父亲?我被自己心中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忧伤肃穆的男子。怔怔的摇头,好像是要对他说,我真的不知道…
他却将凌厉瞪着我的目光收了回去,不再多看我一眼。一如当初我想从他眸中寻找真相的时候不多看我一眼一样。我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想到他们会是父子呢,可是转念一想,就算我知道那又怎么样?难道我知道了季太医就可以不用死吗?答案是不会。
我落寞的看着他低头敛眉的样子,心底有深深的愧疚…我知道,父亲离开自己的感受。因为我从小便在单亲家庭里长大,我的印象里,自己是极缺父爱的。而如今,这个沉静年轻的男子却因为我的关系,失去了自己的至亲。虽然这件事情我认为自己做的并没有错,可是无形之中亦伤害了本不该伤害的人。
踌躇间只见张婕妤被带上了断头台,一向高高在上的张婕妤如今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点也不像我在尹德妃寿辰上看到的那个娇媚妖惑,仪态万千的女子。倒像是个市井村妇经历了许多沧桑变成如今的这副样子。她深深的颔首埋头,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但是我知道,如今的她内心一定是五味俱全,思绪沸腾。让我蓦地想到了江淹的一首《别赋》“黯然**者,唯别而已矣。”
想必眼前即将被斩首的女子也曾经有过短暂的辉煌,想起初见时她轻摇纨扇,一笑万千的样子,实在是无法想到才短短数月光景她会站上这个令人绝望心冷的断头台。感叹世事多变,浮华沉沦是没人能够掌控的。
侩子手正摩拳擦掌之际,却有一道响亮的声音传来。从人群中让出一条道来,来人竟是皇上身边的崔公公,只见他驾马而来早已气喘吁吁。用尖细苍老的声音凌厉道:“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呐”只看见断头台上那侩子手手中的刀刃已经斩到离张婕妤头颅零点零一的位置停了下来,我整颗心都已经跳到了嗓子眼,怔怔的看着马上的崔公公。
崔公公气喘吁吁的从袖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锦缎小心翼翼的打开,“圣旨到念在张婕妤与朕相守数载,贤淑得体善解人意免去死罪,押回天牢待审钦赐”
话音落,只见护栏之外所有百姓都齐齐跪在地上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看得出长安的百姓对李渊是充满了极高的敬意。我心下一阵疑惑,在长生殿的时候李渊不是不可忍受张婕妤的所作所为对她怒到极致的吗?怎么现在又会在如此千钧一发的时机颁布了这一道刀下留人的圣旨呢…
再看向斩首台上刚刚逃过了一次死劫的张婕妤,确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对于刚才的九死一生没有丝毫的疑惑的神色。想必她是早已知道李渊会这么做,又或者,真的是她被打入天牢之前在长生殿对李渊深情款款吟的那一首诗打动了皇上。
她倔强的眼神,还有那一首李渊曾经对他承诺过山盟海誓的诗。让这个唐朝开国皇帝也不忍看着她玉骨魂消。她说:“皇上可还记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短短四句,便足以让李渊忆起他们之间缠绵悱恻的种种,亦自救于如此千钧一发的时刻。我在心中暗暗佩服这个心机醇厚的女子,怪不得嚣张跋扈如尹德妃,也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欲拔之而后快。
眼前衣衫残破妆容惨淡的女子被囚车缓缓带走,脸上却展现的,是极明媚亮冽的笑容。她又一次的从死中逃难,回到那个富丽堂皇无数女子所艳羡的宫殿,继续自己争权夺势的一生…不知道她的回宫又会在后宫掀起多大的波澜,不知道尹德妃、宇文昭仪等人心中又会作何感想…自古以来皇上都是后宫三千佳丽,哪一个妃嫔不是在人前风姿卓越,人后黯然失魂呢?
“王妃,咱们该回府了。”杜鹃在一旁小声蹑嗦道。我才怔然回神,发现身旁看热闹的百姓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唯独季舒玄还是沉沉的跪在那里。我款款上前,轻声细语道:“还请季太医节哀…”他却不理我,也不做声。杜鹃看他对我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上前低喝一声:“我们家王妃跟你说话呢你到底有没有听到啊”
季舒玄闻声幽然抬首,凛冽清冷的目光瞪着斥责他的杜鹃。那幽静森冷的目光生生把杜鹃吓得在六月天里打了一个寒颤。我将杜鹃拉至身后,眉目轻淡,如含烟一般温润道:“小丫头不懂事,还请季太医不要放在心上。”
“滚。”我话音未落,便听得他从牙缝中硬生生挤出来的一个字。杜鹃听后欲上前与他理论,被我蓦地一瞪示意她噤声。“对不起。”我轻声细语,曼妙转身离开。对不起,我不知道因为我,你会失去父亲。
第二卷 倾世齐王妃 第六十九章 柳摇润初妍
第六十九章 柳摇润初妍
寒蝉凄切,天色暗淡。在这个时值六月的天气里愈发显得忧森肃穆。
对于我这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从来都没有意识到在皇宫里的人做错了事情是真的会被砍头的。如今的我,才真正的意识到伴君如伴虎这一句话的真正含义。没有人能够真正去揣测一个帝王的心思,就算明慧若宇文月亦会有被李渊所不信任的时候,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个太医,被赐死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寻常
徒步回王府远远便看见海棠在门口走来走去似乎很焦虑的样子,见我回来很欣喜的上前来。只道:“王妃你终于回来了宫里传信说昭仪娘娘请您进宫一叙呢”如此收拾一番,我便带着海棠随我一同进宫去了。
左拐右绕好不容易才步行到了宇文月所居住的梨园,缓缓步入,撇见刚刚发芽绿玉通透的梨树下面竟有个绝色女子在翩翩起舞。云袖轻摆招蝶舞,纤腰慢拧飘丝绦。随着夏天和煦的微风的节奏扭动腰肢,若有若无的笑容始终荡漾在脸上。又清雅如芍药,动人的旋转着,连裙摆都荡漾成一朵风中芙蕖,长长的黑发在风中凌乱。曲末似转身射燕的动作,最是那回眸一笑,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拥有如此绝色舞姿的女子,怪得李渊对其视若至宝。
“哇,好美啊”身旁的海棠不由一声感叹,惊扰了正在起舞的宇文月,她讶异转首,见到是我来了,旋即释然一笑,娉婷走至我的身边。
“珪媚见过昭仪娘娘,娘娘吉祥”我微微颔首褔身,她将我款款扶起,点水秋眸微微一亮,对着我身边的海棠道:“你定是没见过你家王妃跳舞吧倘若你看了,对于本宫的舞,也就不会如此惊叹了”话语落,只见得海棠楞楞的点了点头。自从我嫁入齐王府之后从来没有再跳舞了,她自然是没看过我起舞的样子。
我听出宇文月话中的意思,只谦卑一笑:“娘娘怎么这么说,娘娘的舞惊世脱俗。柳腰轻,莺舌啭,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珪媚跟您比起,实在愧不敢当”她对于我的谦卑,也只莞尔一笑。搀着我朝内堂走去。
我看着这里简洁明亮的布置,忽而想起初来这里的时候,我溺水昏迷,还是李世民将我抱着进来的,那场景历历在目,那人却好久不相见了。我看着案几上的一盆百合花微微出神,宇文月看我如此这般出神的摸样,轻嗤一声笑道:“不知道齐王妃何以看着本宫案几上的百合花出怔呢?”
我听她这么问,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敛眉一笑,“珪媚只是在看娘娘屋里的百合,这百合花容清新、淡雅脱俗,正如娘娘的性子一般。接叶有多种,开花无异色。 含露或低垂,从风时偃仰…”
“本宫只道你是容貌与舞技出众,没想到你亦如此博学多识。好一首咏百合的诗,字字工整,句句珠玑。怪不得当初秦王和齐王两位出众的王爷都争着要娶一位青楼雅ji,如此看来,也是别有一番眼光。”只见宇文月眉目轻淡,温润道来。
我只不解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到底是贬我还是夸我。她见我疑惑的神色,知道我是误会她所说的话了。调笑一番,“王妃可别误会,本宫全无其他的意思。本宫心直口快,倘若说了什么王妃不喜听的话,还请你多多见谅。”
我本就知道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不然也不会以独特的性格博取李渊心中最重要的地位。只淡然一笑,“娘娘说的本就是事实,珪媚又怎会有何不快呢。”
宇文月凝眉瞧了瞧我,随手抚摸着龙凤杯上细腻的花纹。忽而柔柔的盯着我道:“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要帮助你和秦王吗?”听她如此一说,我倒是真不知道,只微微摇头。且听她讲来。
她莞尔一笑,“因为你长得真的很像我死去的妹妹…”她轻启朱唇,僵硬的从口中吐出这几个字。
我怔怔的看着她,忽然觉得她的笑是那么美,可也那么凄凉。“她同你一样,生就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却不如你性子开朗,在十六岁那年,她患上了不治之症。几年后就离开了人世。所以当我第一次在尹德妃寿辰上看见你的时候,便有一种熟悉亲近的感觉…”
怪不得宇文月几次三番的解救我于水火之中,原来是因为我的容貌与她死去的妹妹长得极像。我看她一副悲戚过度的样子,心知她与她这位早早离世的妹妹感情定是极好的。忽而想起初次见宇文月的时候,她一身郁金香绣花罗裙,外衬一件杏色宫装缎袄,一脸的从容淡定,即使在漆黑朦胧的黑夜里,也像是周身闪着让人不可亵渎的光芒一般。
“娘娘请别难过,倘若娘娘的妹妹泉下有知,娘娘如今还是如此悲伤,一定不会安心的。”我轻声安慰道,看着眼前如花般的美人悲伤缅怀,心中有些不忍。琴韵看见自己的主子难过,也不由得伤感了起来。微微啜泣道:“娘娘说的是,那日奴婢在德妃娘娘寿诞上看见齐王妃,也以为是二小姐回来了真的是长得太像了”琴韵是宇文月的陪嫁丫头,自小也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对于宇文家中的二小姐也有极深的感情。
“不得无礼”宇文月低喝道。我淡然一笑,道:“娘娘不必如此拘泥,珪媚本就不是名门出身,承蒙娘娘厚爱还几次三番的救珪媚于水火之中。珪媚理应谢谢娘娘”
宇文月听我这么说,忽而粲然一笑。“王妃何以如此说,倘若不是王妃在长生殿上说出了真相,本宫现在真可谓是身首异处了。”
我忆起那日在殿前宇文月与李渊僵持不下的场景,心生忐忑,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只转移话题道:“不知道娘娘的妹妹叫什么名字呢?”一提起宇文月的妹妹,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柔软温和许多。 “宇文星,小名叫星儿。”我暗自思索,多美的两个名字,月儿和星儿。她们的父母定是希望自己的一对女儿能如同天空中的明月星辰一般夺目耀眼,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宇文星早早便离开了人世…
宇文月微叹口气轻喃:“星儿从小虽生得一副倾世之貌,却沉默寡言很少出门。自从有一次西安王带着其公子到我宇文府中做客,西安王的公子在花园中偶遇吾妹星儿,两人便由此结下了一段不解之缘。西安王来向我父亲提亲之际,星儿已经病入膏肓了…”宇文月说罢早已神色悒悒,泪眼朦胧。
从她口中,我能听出一段美丽感人的爱情故事,只可惜故事的结局实在凄凉。“不知那位西安王的公子如今怎么样呢?”如此相爱的两个人,最后却是阴阳相隔。那种自己最心爱的人离开自己的感觉想必是终生难忘。
宇文月黯然一笑,拨一拨耳边碎发,轻声道:“昔日西安王的公子,便是如今战功赫赫的赵郡王李孝恭。”‘啪’的一声,我手中的琉璃紫玉杯摔在了地上,我怔怔的看着宇文月,李孝恭的身影在我脑海中不断浮现…我仿佛明白了,为什么才第二次见面李孝恭便对我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不顾艰险帮助我…原来是因为我长得与他最心爱的人相似…却也替他感伤,原来在他内心深处,也有如此一段令人沉痛如斯的回忆。
琴韵见我失神将杯子摔在地上,忙命人进来收拾残局。只听宇文月疑惑道:“齐王妃?”我亦知道自己失态,浅浅一笑缓解适才的尴尬。“珪媚与赵郡王也曾有过几面之缘,郡王一表人才天纵不凡,与二小姐定是天作之合。只可惜…”
“过去的都已过去,本宫也不能一直活在过去的回忆之中。既然上天让我遇到了跟星儿长得如此相似的你,那也是我们的缘分。不如你我结为姐妹,日后可以往来谈心。你看如何?”宇文月轻声细语道。
我静下心神,微微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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