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平昭是男人,自然对这些不甚在意。只是在一边陪着,只在许氏问他意见时才答上一两句。他正觉得无聊之际,忽听嘈杂的人声间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琴声,声音清亮而饱满,似山间的泉水,又似朝霞中的晨露,一听就是上好的古琴。
“这附近是不是有琴行?”他问立在一旁的掌柜。
掌柜恭敬地答,隔壁就是一家百年老字号的琴行,皇家教坊的乐器很多都出自那里。云平昭一听。与许氏说了一声就想过去。云居雁不喜鲁氏的寸步不离,趁机想跟上去。
云平昭一直觉得女儿的竹箫吹得好,这是她的天赋,而她的琴弹得好。是来自他的遗传。云家的几个子女中。唯独云居雁对音律有慧根。因此,也不待许氏应允,他便点了头。对着女儿说:“我刚刚听到一把琴的音色甚好,如果你喜欢,便把它买了。”说着已经走出了绸缎铺子。
许氏阻止不及,只能由着他们去了,暗暗示意鞠萍跟上,又对鲁氏解释。父女两一向喜欢乐器,她已经见怪不怪了。鲁氏想着应该是自己杞人忧天。便留下继续陪着许氏选衣料。云惜柔倒是想跟上去,可父亲面前,她一向乖巧温顺,只能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
隔壁的乐器铺子,云平昭见门关着,也没有多想,直接推门而入。
掌柜的陪着笑脸上前,小心地说:“客官,小店暂时不做生意……”
“世伯。”蒋明轩看到了云平昭,上前行礼。同一时刻,陆航急忙从桌后起身,急急上前,唤了一声“伯父”。
云居雁第一眼就看到了陆航身前的古琴。那琴几乎是普通的古琴两倍大,琴弦细如发丝,琴身黑得发亮。整间屋子只有蒋明轩,陆航及掌柜的三人。“父亲,看来是我们打扰两位公子试琴了。”她轻声说着。
陆航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云居雁一眼,显得有些局促。稍早之前,他看到云家众人在绸缎铺子。他本想上前打招呼的。看到云居雁转头,以为她看到自己正偷看她,慌乱之中选择了避开。
蒋明轩初初显得有些惊讶,随即换上了客气的笑容,对着云平昭解释,他们平日并不会在大堂试音,妨碍店家做生意。只因这次订做的琴太过笨重,才让掌柜的关了大门。
云平昭亦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琴。先不说音色,光是这么一整块木料,也属罕见,细看木质纹理,这树起码有上百年的历史。想着之前那纯净的音色,他笑道:“我们是被琴音引来的,如果陆贤侄不介意,还请奏完刚刚的乐曲。”
“父亲!”云居雁轻轻唤了一声。陆航也就算了,他们与蒋明轩毕竟不熟,他的要求太过唐突了。
陆航再次看了云居雁一眼。这些日子,他总是时不时想起她的箫声。她的明艳,箫声的哀愁是那么的矛盾。她站在湖边吹箫的画面总是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他知道她快成亲了,他想与她合奏,恐怕是此生都难了却的心愿。
陆航了解云平昭的脾气,今日的偶遇对他而言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有些跃跃欲试,却不敢贸然开口。
陆航犹豫不决之际,蒋明轩的目光正投向云居雁。
自从他邀了陆航上京试琴,就发现他似乎有了心事。片刻的时间,他察觉到陆航的目光几次瞥向云居雁,心中有了隐隐的忧虑。再看云平昭,他的注意力完全在古琴上,丝毫未察觉不对劲。他清楚云居雁与沈君昊之间的种种,也知道沈子寒为了云居雁特意进宫见了太皇太后。再加上雅竹小筑她给沈君昊惹的麻烦,不由的对她的印象差了几分。
他看着立在父亲身后的她,看到的只是淡紫色印花襦裙,以及长长的面幕。
云居雁感受到蒋明轩的目光,轻声对云平昭说:“父亲,不如我们不要打扰两位公子试琴……”
“伯父,其实我和明轩兄本来打算试一试两琴的合音,不料明轩兄的手受了伤。”
云平昭与蒋明轩都明白了陆航的言下之意。蒋明轩不禁在心中暗恼陆航音痴得可以,欲故意为难云居雁,言道:“我特意请陆贤弟上京,就是为了这两架琴。这曲谱也是我精挑细选的。唯有这曲子,才能试出琴音是否融合。”他的言下之意,若是云居雁要替他与陆航合奏,就必须用这个曲子。
云平昭随手拿起一旁的曲谱,而云居雁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另一架古琴。无论从木质,纹理还是雕工、款式都说明两琴出自同一个师傅之手。大概是因为木料的关系,另一把琴明显小了不少。
云居雁虽想试一试这两把琴,但她知道时机和地点都不对。她相信父亲不会答应,因此只是默默立在一旁。
在公众地方让女儿与其他男人合奏,云平昭原本不想搭腔的,甚至觉得陆航太过不通人情。可看过蒋明轩口中的曲谱,他觉得分明是蒋明轩认定女儿弹不了这曲子。他相信以女儿的琴艺,就算再难的曲子也能流畅的演奏。她脑子一热,起了显摆之心,对着蒋明轩说:“既然世子的手不能弹琴,不如让掌柜的锁了门,由居雁陪着陆贤侄试试琴音。”
陆航欣喜,命掌柜的退下,亲自拴上了门栓。
云居雁为难,见蒋明轩只是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只能对云平昭说:“父亲,女儿从没弹过这样的琴,恐怕无法驾驭。”
“没事的,就按平常那么弹就行了。”云平昭一边说,一边把曲谱交给云居雁,接着又说:“这里也没有旁人,你先把面幕取了,把曲谱记熟,省得弹奏的时候拖累陆贤侄。”
云居雁察觉父亲态度坚决,又见屋子内除了他们父女二人及鞠萍,只有陆航和蒋明轩,便取了面幕,翻看起了曲谱。曲子是她从未见过的,说不上有意境,也看不出是何主题,只是有些地方急转甚快,音域跨度很广,似乎有意考验弹奏之人的技艺。
看着看着,她不由地走到桌子后面,一手执乐谱,一手在琴弦上试练艰涩之处,暗暗记在心中。
陆航站立一旁,凝视着她的专注,只见她时而拧眉,时而点头,时而沉思。他知道在一时半会间记熟曲谱很难,特别是如此不连贯的曲子。“云姑娘,不如让你的丫鬟过来为你执谱。”他建议。
云居雁笑了笑,不置可否。她根本没听到陆航说了什么。
“陆贤侄不用担心,居雁记忆乐谱一向很快。”云平昭解释,又对着蒋明轩说:“居雁一向只爱竹箫,弹琴只是跟着我胡乱学了两年。待会儿若是弹得不好,还请世子见谅。”
“世伯莫要谦虚。世伯琴艺精湛,想来云姑娘的也不会差。”蒋明轩客气地回应。他听沈子寒夸赞过云居雁的萧曲,眼下看她的手法,便知道她的琴艺也不错。只不过沈君昊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只会弹琴吹箫的妻子。他暗暗叹了一口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云居雁认真看完了第一段的曲谱,默记片刻,低头看第二段。看完一页,她抬头问陆航:“陆表哥,你看我们只奏第一段,可好?”
蒋明轩微微诧异,忍不住抬头打量云居雁。曲谱是他为了试琴而做,有第一段已经足够。后面的两段不过是他闲来无事写下的。他不知道云居雁这么说,是不想记忆后面的内容,还是看出其他的纯属多余。
第117章 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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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明轩不动声色地看着云居雁与陆航相继坐下,看着陆航请云居雁起调。这是迁就云居雁的意思,毕竟她对琴和琴曲都不熟悉。蒋明轩轻笑,他与陆航相交,多半是因为他的单纯与细腻。
云居雁没有客气,先起了音,不过蒋明轩很快发现,她并不似传说的那般争强好胜,反倒是一直在配合陆航。尽管这是两人第一次合作,但琴音相辅相成,给原本单调的曲子增添了不少活力。
一段曲子很快弹完,蒋明轩不得不对云居雁刮目相看,毕竟很少有人能够只看一遍曲谱,就弹得如此流畅,更何况这是合奏,最重要的是默契与合拍。
与蒋明轩不同,陆航对这次的合作并不满意。想着以后再无这样的机会,他顾不得云平昭在场,对着云居雁说:“大表妹处处相让,是对我的琴艺没有信心吗?”
“子敏,合奏讲究的是配合,哪里有相让,相争之说。”蒋明轩试图解围。子敏是陆航的字。
陆航心中依旧遗憾。他听过云居雁箫声中的明亮与坚韧。他一直觉得那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气势,才是属于她的特质。甚至连箫声中压抑的抗争也比琴声中的软弱来得悦耳。更何况他们刚刚弹的曲子虽称不上激昂,但也算明快进取,可她偏偏弹得婉约柔和,好似故意反衬他一般。
云居雁一心只想结束当下的窘境,只能歉意地说:“大概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弹奏这曲子,所以让陆表哥失望了。”
陆航还想说什么,就听门口突然传来了“嘭嘭嘭”的敲门声。紧接着有人上前说:“姑娘,店家今日不做生意。”
“什么不做生意。我刚刚还听到琴声呢!”一个小姑娘的娇斥,接着又是一阵敲门声。
“人家都说了。今日不做生意。”一个男人的声音。
瞬间,云居雁只觉得呼吸困难,因为门外说话的男人居然是沈君昊,她认得他的声音。此刻他们只有一门之隔。她不由自主地紧盯着门板。
屋内的其他人也认得沈君昊的声音。云平昭是长辈,又是沈君昊的未来岳父。陆航朝他望去,似在问他要不要应门。
自从在雅竹小筑见过许氏,送她们回启昌侯府之后,沈君昊还是没有正式登门拜访未来岳父母。云平昭心中不悦,再加上他也意识到自己不该让女儿在公开场合和年轻男子合奏。因此对蒋明轩说,他们想去后面选几件乐器,意思是他带云居雁离开,至于开不开门。他不过问。
同一时间。小姑娘锲而不舍地敲着门,只听沈君昊又说:“阿静,你再胡闹。我只能送你回家。”
“你敢!”女声怒叱。
“三妹,你答应母……亲,我们只是在郡王府坐坐……”
门外响起另一个男子的声音。云居雁觉得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见云平昭正招呼自己离开,她拿起面幕正欲离去,就听母亲在门外压着声音惊呼:“公主殿下……”
“我叫阿静。叫我阿静!”随着这声纠正,门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凌驾于这些声音之上的是静言公主清脆的声音:“伯母,刚刚在屋里弹琴的是不是云姐姐?为什么没人给我们开门?”
“开门吧!”蒋明轩对着已经站在门口的陆航说。
在屋内沉默,门外热闹的反差中,大门缓缓打开。沈君昊第一眼就看到了手持面幕的云居雁。屋内只有这几个人,蒋明轩的手伤了,云平昭不可能与晚辈合奏,所以刚才的合奏一定来自她和陆航。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也正看着自己。四目相接,她不闪也不避,他只能转而向云平昭行礼,与蒋明轩打招呼。
静言公主穿着嫩黄色的半臂,襦裙也是极普通的款式,她看到云居雁,很是高兴,叫了一声“云姐姐”,便亲热地问她,刚刚是不是她在弹琴。鲁氏在门口特别留意着云居雁。她看得很清楚,虽然是很短的时间,但云居雁和沈君昊确实对视了。两人的目光都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也不是普通的未婚夫妻偶遇之后急忙避让的慌张。
抢在云居雁回答之前,蒋明轩对着静言公主说:“回公主,刚才是在下和泰州陆家的陆二公主在试琴,请世伯品鉴。这两架琴是在下为了皇后娘娘寿辰特意命人定制的。”
待蒋明轩说完,静言公主瞥了瞥嘴,低声嘟囔了一句:“我早就说了,在宫外要叫我阿静。”她的语气已不复之前的嚣张与跋扈。
三皇子同样是一身平民的打扮。看静言公主吃瘪,他笑着说:“蒋大哥,你快救救我和沈大哥,劝四妹回宫吧。这么热的天,真不知道有什么好逛。”
“殿下,四公主是您的皇妹。既然是您把她带出宫的,同样应该由您劝她回宫。”蒋明轩的声音依旧清清淡淡,没有一丝个人情绪。
见三皇子语塞,静言公主得意地冲他挤眉弄眼,续而又对云居雁说:“云姐姐,你有带竹箫吗?你上次不是说教我吹箫的吗?”
云居雁摇头,歉意地说:“因为出来得匆忙,未曾带着。”
闻言,静言公主一脸失望,随即看到了立在一旁的陆航,又问:“刚才是你在弹琴吗?那是什么曲子?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过?”
“回公主,那只是试音的小曲而已。”陆航毕恭毕敬地回答。
云居雁看得分明,满屋子的人,静言公主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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