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公听青纹口齿清楚。条理清晰,心中不禁暗暗佩服。他不知道皇帝要他拖延时间。到底是拖延多久,因此抢在沈沧之前说道:“王爷,事情还是弄清楚的好。若是这个恶奴信口雌黄,不管她有没有必死的决定,都应该乱棍打死,再暴尸三日。”
“陈公公觉得此事怎么才算弄清楚?”沈沧冷声询问。陈公公分明是看好戏的嘴脸,令他心生不悦。
其实若是在平日。他哪里容得了青纹说这么多话,早就拖出去杖毙了。不过今日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少的手段。而家里的人又是什么反应。至于皇帝,虽说让他看到自家的丑态很丢脸,但反过来想想,如此一来,也能让皇帝对他们放心,也算好事一桩。
见陈公公连连说不敢,沈沧低头对青纹说:“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想见君烨最后一眼吗?我这就成全你。”
青纹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脸上顿显喜色,不待沈沧有进一步的命令,她立马伸手整理头发,又拉了拉衣襟,还用帕子细细擦了擦脸颊,只差没有请沈沧拿铜镜给她。她的动作清清楚楚显示了,她就是怀春的少女,正紧张地等待着与情郎的会面,只是她那微微的一愣,可以解释为惊喜,也可以解释为错愕,甚至可以说,她没料到自己居然能见到沈君烨。
众人把她的反应看在眼中,沈沧大声吩咐门外的下人把沈君烨抬过来。
焦急的等待中,每个人都各自怀着心思。青纹的目光紧紧等着房门,她的双手交握在胸口,十指相互揉压,似紧张到了极点,眼眶中也是满含着眼泪。
沈君昊冷眼看着她。若说青纹的情人另有其人,那么她演得也太过惟妙惟肖了。正当他心下起疑的时候,他忽然发现青纹的嘴角掠过一丝笑意,似得意,又似胸有成竹。笑容一闪而过,待他回过神,青纹的脸上只剩下纯然的紧张与担心。
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沈君烨虚弱地靠在躺椅上,被人抬入了屋子。
“二爷!”青纹略带哭腔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膜,大家只见她已经泪流满面,正挣扎着想往沈君烨身边爬去。
沈君烨看了她一眼,脸上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目光扫过屋子里的其他人,唤了一声“祖父,父亲”,马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右手无意识地捂住了胸口。
“二爷,您怎么了?”青纹的声音焦急万分,更加急切地往沈君烨身边靠去。
沈君烨再次看了她一眼,又转头朝沈君昊看去,仿佛在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青纹终于爬到了沈君烨的躺椅边。她的目光紧盯着他的胸口,双手扶住了沈君烨的手腕,急急说:“二爷,您的伤……”
“你这是干什么?”沈君烨虚弱地问,说话间欲抽回自己的右手,只可惜力不从心。
青纹错愕地看着他,却依旧握着他的手,续而又说:“二爷,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被大奶奶哄得说出了真相。如今大家都知道了。奴婢今日只是想见您最后一面,奴婢已经什么都说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沈君烨一脸疑惑。
“二爷。”青纹的眼泪簌簌直下。
沈君烨试图用左手掰开青纹的手指,紧接着似想到了什么似的,朝屋子内的其他人看去,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陈公公的脸上。他见无法甩开青纹,突然轻轻一笑,对着沈沧说:“祖父,您这是要我承认,我和这个丫鬟有染吗?”他的话明着是询问,实际却满是控诉,仿佛这是对他的侮辱。
青纹听到这话,猛然放开了沈君烨的手腕,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低声喃喃:“二爷,奴婢早已服下了毒药,奴婢只求您看我最后一眼,就别无他求了。”
沈君烨回头看着青纹,冷笑着问:“你收了什么好处?饶你不死吗?”
“二爷,奴婢真的别无所求。奴婢已经承认了所有的事,奴婢也清清楚楚地告诉了王爷,谋害十一少爷完全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您也是在事后才知道的……”
“够了!”沈君烨用力大喝,紧接着又费力地咳嗽了起来,许久才喘着粗气说:“祖父,我一早就说得很清楚,我早已心如死灰。您要我承认什么,我就承认什么,犯不着让一个丫鬟来诬陷我……”
“二爷,您怎么能这么说。”青纹伤心欲绝,“奴婢只是一个卑贱的下人,决不会挡了您的美好姻缘的。”她说着又悲悲戚戚地哭了起来,目光却依旧紧盯着沈君烨,仿佛想在临死前,把他的容貌深深印入脑海中。
沈君昊对这样的眼神太熟悉了,只有深深爱着一个男人的女人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情人,恨不得时时刻刻这样注视着对方。沈君烨坚决不认他和青纹的关系,可青纹的痴情却是如此真实。
他们之中,到底谁在说谎?
第621章 至死不休
沈君昊原本以为只要让沈君烨与青纹对质,他就能看出些端倪,可此时此刻,沈君烨坚决不认,青纹一往情深,他根本无法判断他们孰真孰假,更不要说其他了。
这一刻,他不禁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他从一开始就不该留着青纹,给她诬陷云居雁的机会。幸好,沈沧之前虽有些晃神,但他看得出,他是相信他和云居雁的,至于沈伦,他一直对沈君烨十分疏离,如此最多就是对云居雁没有好感,但应该不至于怀疑大黄是她的。而陈公公——
沈君昊偷偷瞧了他一眼。他相信,一开始陈公公的确是想配合着沈佑等人逼迫沈沧,利用云居雁肚子里的孩子,逼得沈沧把银子交给皇帝,可自从沈佑打了吕氏一巴掌,他看得出,陈公公应该是在拖延时间。他忽然间想到,皇帝可能想让沈子寒以为云居雁有事,去宫中求情。
沈君昊很想知道皇帝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他也想知道沈子寒是不是真的放下云居雁了,或者他是否怀有某种目的,可是他犹豫许久之后,还是向沈子寒送去了口信,让他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理会,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没什么比云居雁更重要。他决不能让京城的人在背后议论她和沈子寒如何怎样,影响她的名声,给其他人对付她的机会。
看到陈公公眼中闪过几分不屑,沈君昊的嘴唇抿成了一直线。在他眼中,陈公公不过是皇帝身边的一条狗,只懂得在皇帝身边“汪汪”叫。如今。连这样的人都瞧不起他家。可转念再想想,沈家还能称之为“家”吗?
沈家的每个人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沈佑和吕氏处心积虑对付他和云居雁;赵氏和丈夫早就远远躲开了;杨氏他们也打算独善其身。至于剩下的,痴痴呆呆的沈君茗;不止暗害他。还要亲口承认暗恋大嫂的沈君烨。至于沈君儒,看似清逸脱俗,不理世事。实际却藏着无数的秘密。
沈君昊掩下各种情绪,复又把目光投向沈君烨和青纹,只见青纹依旧痴痴看着沈君烨,而沈君烨却只是对着沈沧,眼神中带着绝望与嘲弄,仿佛青纹真是沈沧安排的,欲给他按上莫须有的罪名。
青纹半跪在沈君烨身边。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呆呆看着自己的双手以及沈君烨的手腕。忽然间,她放开了沈君烨的手腕,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眼泪也掉得更凶了。
“所以她说的是真的……”
“祖父。就算让他们再争执下去,也不过是一桩无头公案。”沈君昊急忙压住了青纹的声音。他知道青纹大概是要捅出沈君烨坚持要见云居雁的事。
果不其然,青纹呆呆地对沈君烨说:“你想要见她,你喜欢的人从来只有她一个……我只是想让你看我一眼,最后再看我一眼罢了……”
“祖父,陈公公只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清查大黄是哪里来的。”沈君昊提醒沈沧,屋子里还有旁人。
这一回青纹倒是听到了沈君昊的话,抢着说:“王爷。奴婢知道大黄是哪里来的,那是大……一派胡言!”沈沧原本想看清楚沈君烨和青纹到底谁在说谎。听到青纹又在诬陷云居雁,这才喝止。
陈公公虽不知道青纹是何许身份,但眼看事情又扯上云居雁,他如何能错过机会。“你这话可有证据?”他插嘴。
“陈公公,你不会是相信这个满口谎言的奴婢吧?”沈沧反诘陈公公。
“王爷。陈公公,奴婢有证据的,因为大黄就是奴婢替二爷准备的,但不知怎么的,落到了大奶奶手中。”
“你根本就在胡言乱语!”沈君烨才说了一句,再次咳嗽了起来,原本苍白的脸颊顿时涨得通红。他瞪着青纹,又看看沈沧,仿佛这才意识到,青纹根本不是沈沧授意的。
之前沈沧不想青纹就这么死掉,如今却恨不得她马上毒发。更让他恼恨的,他自认阅人无数,当下却看不透这个十几岁的丫鬟。“来人,把这个丫鬟押下去……”
“王爷且慢!”陈公公突然一步上前,走到了沈沧面前,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高高举过头顶,嘴里说着:“王爷,皇上素知您的心软及爱护晚辈,但有罪的人是姑息不得的,因此皇上一早就给了奴才一块令牌,命奴才在必要时刻再拿出来,替王爷把事情的真相弄清楚。”陈公公说着,心中对皇帝愈加的佩服。令牌的确是皇帝昨晚给他的,皇帝的原话是:在沈沧想迫不及待掩盖丑事的时候再拿出来。好似他早就预料到当下的境况。
因为陈公公手持皇帝的令牌,他从沈沧的身后站到了他的身前,对跪在地上的青纹说:“你把事情详详细细说清楚。”
大概是药劲在发作,青纹捂着胸口,艰难地说:“奴婢是夫人的陪嫁,来自乾州,这大黄产自乾州,在奴婢的家乡,人人都知道大黄是普通的中药,可以治很多病,但是大黄的叶子却是有毒的。当初二爷让奴婢想想,有没有京城不常见的毒药……”
“她根本就是在胡说!”沈君烨更加激动了。
不待陈公公喝止沈君烨,青纹已经回头对着他说道:“我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甚至你说的名分,我也从没有奢望过,我只求你心中有一点点念及我对你的一片真心,可是你呢?”她突然倒在了地上,又强撑着支起身子,一只手一直按压着胸口。
“可是你呢?你心心念念记挂着她。你难道忘了,她是你的大嫂,是大嫂啊!”
“我根本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半分都没有,你为什么要诬陷我……”沈君烨气喘吁吁。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狠狠瞪着青纹,他挣扎着想要扑向她,却从躺椅上摔了下来。
沈君昊急忙过去扶住他,趁机对陈公公说:“公公。您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查真相的,并不是过来收买人命的。她不过是一个诬陷主子的奴才,您如何能……”
“我没有!我说得句句属实。我都快死了,哪里需要说假话。”青纹说着,再次摔倒在了地上,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双腿微微痉挛,应该是毒性正在发作。
沈君烨握着沈君昊的手,顾不得坐起身。抬头对着沈君昊说:“大哥,我和她没有关系,真的没关系。我是做过很多错事,我也愿意承担责任,但她是母亲的大丫鬟。我一早就对三妹说过,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碰不该碰的女人……”
“不会碰不该碰的女人?”青纹躺在地上笑了起来,笑得十分惨烈。她想撑起身子,却徒劳无功,只能稍稍抬起头,看着沈君烨说:“你说你不会,那妁桃的孩子是谁的?明明没必要,你为什么急着杀她?”
听到这话,不止是沈君烨。沈君昊也呆住了。沈沧和沈伦对视一眼。他们知道妁桃的孩子不是沈君昊的,却不知道此事和沈君烨有关。两人同时朝沈君昊看去,却见他并无任何惊讶的表情。
沈君烨想解释,却一时语塞,续而质问青纹:“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这一生问句,对其他人而言根本就是承认自己和妁桃有染。他马上回过神。转而对沈君昊解释:“大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失手杀了妁桃,不过是想救大嫂。至于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那天的事,你也知道的,我找了很久……后来一直找不到,你说大概是我喝醉做梦……我真的不知道……”
沈君烨说得语无伦次,但沈君昊知道,他说的是那一天,他和沈君烨喝醉了,沈君烨在酒醒后曾经找过是谁“服侍”他。那时候他正为云居雁心烦意燥,随口就说沈君烨根本是喝醉了做梦。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沈君昊冷声说着,又抬头对陈公公说:“不管公公要问什么,都请您等二弟的身体好些了再问。”他想趁机阻断问询。
“大公子说得是。”陈公公面上表示赞同,嘴里却说着:“二公子这边,自然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