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萱娘强忍下去找陆掌柜询问李进的下落的冲动,她可不想轻易去招惹这位对她有极大怨念的中年驴脸男,正在纠结的时候张家肉铺又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上门了。
燕娘准备了几大食盒燕回楼的招牌菜上门,让杜萱娘很是疑惑了一把,她不是非常不招她待见么?这又是唱的那一出?
“杜娘子,老奴这回是特地来向你赔礼道歉的,上次老奴对杜娘子实在也太怠慢了些,老奴心中着实不安,因此今日特地备了些亲手做的吃食请杜娘子尝一尝,望你不要与我这不知好歹的奴才一般计较才好!”
杜萱娘心中暗暗鄙夷,都过去好几个月了,现在才想起来赔礼道歉,分明是另有目的,却找了这么烂借口,还敢让别人尝一下她的东西就要别人不与她计较 ,果然是被崔颖惯坏了的。
杜萱娘带着燕娘来到堂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下,并不给燕娘让座。
“你别将这事放在心上,我怎会与你计较,好歹你也是十一的乳娘,下人中也数你身份最高了。”
☆、一五三危险
燕娘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杜娘子抬举老奴了,下人便是下人,还谈什么身份最高,我这次来实在是有一事想请杜娘子帮忙,上回十一孙少爷曾说要请你们家两位少爷看帐本,但两位少爷要忙着县试,便没有送去,现在想必两位少爷也有些空闲时间了,我便想着将帐本都送来给两位少爷看,其中有一间酒楼,一间车马行,两间粮油铺子,都开在果州城里。”
“哦,这些铺子目前都是谁在看着?”
“回杜娘子话,十一孙少爷信任老奴,都由老奴看着。”
“那么现在十一打算请谁来管这些铺子呢?”
燕娘大惊,“你,你怎么会知道?”随即又觉得失言,赶紧低下了头,脸色阴晴不定。
“十一在元宵节那天说过要让我家义儿与尚儿看帐本,如今已经过去四个月,你才想起这回事,很明显是另外有人要来看帐本了,所以你才着急来拉我们下水,让十一为难,不再提换掌柜之事。燕娘,做人当守本份,我若是你,凭着重情重义的十一对照顾自己一场的乳娘的感恩,一定会安安分分地找个舒心的地方养老,不再给十一添乱,更不会去逍想自己不该得的。”
“你,竟说我给十一孙少爷添乱?”燕娘仿佛一下子乱了方寸。
“我对十一的家事不是太清楚,但是我只见过燕娘你两回,便看出了一大堆问题。十一感恩于你,让你出府去一展所长,你也的确做得很好,可是你却不该掺和十一的家事,那本是老夫人的份内事。比如暗中与张氏兄妹往来,难道你以为让张莺莺成了十一的夫人,你在十一面前的地位便会更稳固?你忘记了你的奴婢身份,更忘记了内宅的女主人始终是老夫人,老夫人懒得动你是看在十一面子上。这回十一应该对你有很好的安排,你何不顺水推舟,安度晚年去?”
燕娘突然激动起来,“你这个乡野妇人知道什么?我岂是想着这些东西的人?你可知这回来接替我的人是谁?这人是朝廷通缉的反贼,他还支了一大笔银子去买……,”燕娘突然警惕地打住。看来对十一还真的有几分母子之情。
“总之,这回我无论如何不能让十一孙少爷胡来,你不愿帮这个忙也罢。老奴回头便将这事告诉老夫人,哪怕让十一孙少爷怨我也在所不惜!”燕娘简单地施礼,打算离开。
“燕娘,看到你对十一确实是一片忠心的份上,我再提醒你一句。别忘了老夫人也只有十一这么一个儿子,我敢保证十一的一举一动都在老夫人掌握之中,啧,你此时前去将这么一件有可能抄家灭族的大事告诉老夫人,若你是老夫人,你会怎么做?”
燕娘的胖脸雪白雪白。还浸出了一片油,站在张家小院的堂屋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杜萱娘轻轻走上前去。“听我一句劝,相信你的十一孙少爷,他必不会害你!”
燕娘如梦初醒,深深地看了一眼杜萱娘,这回是执礼甚恭地告辞离去。
杜萱娘站在院子中看院子中那株只长了两只桃子的桃树上的毛虫如何一边啃树叶。一边拉出一坨黑色粪便,那燕娘居然又去而复返。来到杜萱娘身旁说了一句话,“十一孙少爷他性子倔强执着,却少了些决断,实际上杜娘子与他极般配,从前是老奴错了,请杜娘子千万要给我家十一孙少爷一个机会!”
“与崔颖极般配?”好半天杜萱娘才坚定地摇头,“事实上做朋友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惜那位燕娘已经离开,并没有听到这句话,却被神出鬼没的陆掌柜听了个正着。
“冲这句话,说明你这丫头还不算太糊涂!”陆掌柜也伸长脖子过来看杜萱娘到底在看什么东西看得如此认真,瞅了半天却只见一只丑陋的毛虫。
“啧啧,真是无聊到家了,大当家让你今晚准备一下,有事要与你在后山相商!”
杜萱娘精神一振,要来的总算是来了,“为何要去后山?我家他又不是没来过!”
陆掌柜又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杜萱娘,“堂堂李氏家主整天往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寡妇家跑,你是担心那些想害尚少爷的人不知道他们养在你家中?别啰嗦,我子时来接你!”
杜萱娘特意亲自下厨房做了一桌好菜,等到张义与顾尚放学归家,一家人与往常一样高高兴兴地用饭,晚读,洗漱后睡觉,临睡前顾青橙一反常态,非要过来抱着杜萱娘睡,只好将熟睡的李冰冰抱去与赵韵儿睡一头。
“母亲,等一会儿你若见到四舅舅便告诉他我和哥哥很好,让他别担心我们!”顾青橙在杜萱娘耳边悄悄说道,杜萱娘先是大吃一惊,尔后又是大窘,自己竟表现得如此明显么?
“你这小丫头是如何知道的?快说!”杜萱娘将手指放到顾青橙腋下,以挠痒痒来威胁她。
顾青橙慌忙抱紧自己的小身子,然后狡黠地笑道:“我从母亲的表情上看出来的!”
“表情?”杜萱娘更窘了,感觉脸上又要开始挂红布,“我有什么表情?”
“母亲,你一有心事的时候,便会发愣或者眼睛不自觉地瞪人,让人害怕,这些我们一直都知道,每到这时候玉娥姐便提醒我们要乖乖的,别招你更心烦!”
“原来我有这毛病,但是你如何知道与你四舅舅有关的?”
“你在切青菜的时候狠剁了一刀,嘴里还嘟咙了一句‘李进,你休想!’只我听到了,小姑姑他们都没听到,母亲,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告诉她们的!”顾青橙双目晶亮,笑得十分的……奸诈!不,是得意!
“嘿,这个,小孩子家家的别乱想,我与你四舅舅是有一些事还没解决,你放心,我会好好地与你四舅舅讲道理的。”
“嗯,”顾青橙突然抱紧杜萱娘,“母亲,你放心,我和哥哥不会让四舅舅欺负你的,不管你占不占理,我和哥哥都站在你这一边,更不许他纳小妾!”
杜萱娘在感动的同时,觉得十分别扭,“你们两兄妹是晚辈,怎么管到你舅舅纳不纳妾的事情上去了?快别说这些了,当心明天起不来,母亲先陪你睡一会儿……。”
顾青橙好半天才在杜萱娘怀里传出迷迷糊糊地一声“嗯”,再一看竟然快睡着了。
家里的女孩中就数顾青橙心最细,连带而来的也数她心思最重,杜萱娘知道这样的性子不好,容易伤身,但是性格天生,也找不出什么好法子来扭转它,只能尽可能给她安稳平和的环境,期望她尽量少费些心思。
可是思绪纷飞的杜萱娘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让自己短暂入睡了,与李进相识的种种在脑海里纠缠不清,从初见时李进的拽傲到他两次被人追杀时的狼狈,从互相搭救,再到李进无条件的信任,将世上唯二的至亲,象征身份和权力的蜀王符,还有全部的身家都交到她的手上,从一场误会引起的肌肤相接,再到有意的戏弄挑逗,说不清是怎样的孽缘,如今二人又要开始为一个五岁女孩子的命运展开一场争夺,结局就看今晚的交锋结果。
杜萱娘脑海里突然又闪出山庄净房那一幕,那显得有些粗糙的指尖划过她沸腾的肌肤时引起的颤栗如今仍然会随着她的记忆时不时冒出来,当真的让人恼火无比。
杜萱娘忽然觉得屋内闷热无比,伙同心底的那一股燥热似要将她的身体烤干,便轻轻地起床,喝了口凉水,仍然觉得心烦意燥,又打了水将又出了微汗的身子擦洗一遍,然后干脆搬了把椅子坐到院子里,一边乘凉,一边等着陆掌柜的到来。
思绪又飞到崔颖身上,杜萱娘不是没有被崔颖的执着所感动,只是他的那些示爱方式却难以攻破杜萱娘那块从没被男人涉足过的高墙壁垒的爱情圣地,反倒是李进那个莽夫用各种毫无章法的粗鲁手段让杜萱娘顾此失彼,差点城门失守。
杜萱娘思来想去,决定不能再被李进左右情绪,否则就真的危险了,从来到这个世界上起,杜萱娘虽然很快便融入了这个世界中,也在这个朝代里如鱼得水,但在她内心深处还是将自己隔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与这个世界上的男人谈爱情,习惯三妻四妾,男尊女卑的他们懂爱情这两个字么?这是杜萱娘一度深深怀疑之事,与其在这个世界上为连爱情为何物都不知道的男人伤神,不如坚守自己,永远不去触碰这个东西。
至于成亲,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是两为人妇,自己又有了五个需要照顾的孩子,婚姻于她的意义并不大,但是如果将来她有必须成亲的理由,她也不会排斥,但是爱情却是免谈。
如今在杜萱娘看来,李进便是头号危险人物,比崔颖不知危险了多少倍,因为她会为崔颖伤心难过,也会为她高兴,但是崔颖却左右不了她心底的那股情绪,更拨动不了埋在她心底最深的那根弦,而李进这个杀神莽夫却有此倾向。
☆、一五四谈判
直到杜萱娘想要打盹,陆掌柜才从墙头飘下来,“杜丫头,你没为大当家准备一点小菜什么的?”
“用得着么?今晚不打起来就算好的了,话说清叔,若我真被那李进打了,看在我们两家平时关系也不错的份上,你好歹也假装进来劝架,帮我挡一挡呗!”
“我们大当家轻易不打女人的,若你真被打了,说明你真该打,我一把老骨头了岂会去做那种吃力不讨好之事?你好自为之吧!”陆掌柜丝毫不讲情面,活脱脱忠犬一名。
杜萱娘捏了捏怀里的蜀王符,终算有了点底气,管他的呢,大不了便鱼死网破,杜萱娘默默地想着,任由陆掌柜拿了一张有异味的布将杜萱娘包起来,挟在腋下一阵猛跑,然后在“椅背”下面将杜萱娘放下。
“你自己打开机关上去!我寅时初再过来!”陆掌柜说完一溜烟跑了,将杜萱娘一连串的轻声咒骂甩在屁股后面。
不得已,杜萱娘胆颤心惊地一路打开机关,刚一踏足洞中,便闻到一股浓浓的烤鸡香味,原来是李进正坐在洞中的火堆旁翻烤一只金黄的肥鸡,听到杜萱娘的脚步声,也不回头,直接吩咐道:“将那边桌上二十年的女儿红用木樨杯满上,再将五香花生米拿出来,再准备一只盘子,我的参归五香烤鸡就要好了!”
杜萱娘有些发愣,这是什么状况?不是为了李冰冰的去留叫她来谈判么?怎么搞得如老朋友聚会?罢了,总之这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家伙,懒得去猜度,顺其自然吧。
杜萱娘手脚麻利地将酒杯,碗筷清洗一遍,再用布擦干,放到那张石床上的小几上。再将那些纸包里的吃食翻了些出来摆上,竟然还有一些新鲜的水果,包括一只大西瓜,杜萱娘毫不客气地切了,不吃白不吃。
摆好后,再仔细打量这洞,竟也刻意休整了一下,还添置了不少的东西,比如铺在这石床上的大老虎皮,洞壁上将石洞照得如白昼的油灯。最多的还是各类炊具及食物,上次顾青橙送花过来的粗陶花瓶也还在,这回却是插上了几枝不知名的野花。
再看此时的李进。一袭白色的绸衫,腰间系一条镶玉的腰带,浅绿色裤子,白色缎鞋,头上没有戴头巾。只用一根白色的玉簪将头发挽在头顶,活脱脱一介洒脱不羁的贵公子形象,而此时的他正拿着一只油汪汪的鸡不停地摆弄着,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最后李进将烤好的鸡放进大盘子中,洗过手后,亲手将鸡背上的那两块最嫩的肉撕下来放到杜萱娘面前的盘子里。这让杜萱娘想起曾在前世电影里见过的绅士风度的男子们为心仪的女生殷勤服务时的情形。
“烤鸡身上最有味道的地方便是鸡背上这两处了,你快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生疏!”李进淡淡地说道,却用殷切的目光看着杜萱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