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听到这雷人的大喊,乐了,长腿一抬,便将张恒给拨拉到杜萱娘身边去了,“我们家又有女婿上门了!”
“这韩子铮怎么知道我们在京?是阿四在捣鬼吧?”杜萱娘嗔道。
“萱萱,你真懂我,不过我只告诉了他,你们正在京城,却没有教他叫你岳母大人。”李进笑道,“我一直觉得这小子是个可造之材,不过,他未经允许便乱叫什么岳母大人,是该教训一下,萱萱,这事我来帮你做吧!”
李进起身便要下马车,杜萱娘忙拦住他,“教训归教训,别辱他,那小子怪可怜的。”
“我知道萱萱心软,我会手下留情的。”李进神秘地笑笑,推开车门跳了出去。
路上的行人越围越多,女孩子们的马车车窗帘都开了一道缝,俱都好奇地向外看,王谏之也下了马车,跟在李进身后朝韩子铮走去。
“这位韩公子是否认错人了?这里没有你的岳母,请让开一旁,让我们过去!”王谏之站在李进身后首先出言道。
“见过三哥,子铮并没有认错人,我未来岳母大人为果州杜氏,未婚夫人赵氏韵儿,为杜家大小姐,由子铮仙逝的祖父,于果州龙泉驿镇的杜氏大宅中为韩杜两家定下的这门亲事,当时我祖父留下了家传玉佩为信物,言明赵氏韵儿及笄后便正式下聘成亲,如今闻说杜家二女已经订亲,恐等不及我未婚夫人及笄,所以子铮今日才匆忙前来下聘。”韩子铮字字铿锵,且有条有理地说道,引来路人的一片窃窃私语。
王谏之并不知道当时韩参上杜家之事,一时之间不知作何答复,便看向李进。
“你祖父当年的确是来过杜家,也论及过两家订亲之事,你祖父当时也确实留下了信物,不过我们并没有完全答应这桩婚事,只因当时我们家韵儿还小,只说等韵儿长大后,她自己决定,所以你这声岳母大人是喊得太早了些,况且,你说是来下聘的,却空手而来,又没有长辈,你要如何下聘?”李进扬声说道,他这话与韩子铮刚才说的与杜家有婚约的话互为佐证,帮人还真是不遗余力。
韩子铮从怀里摸出几张纸递给王谏之,“我的聘礼便是落云巷大宅子一所,及子铮近日所作的文章。”
这聘礼倒是稀奇,围观者中发出一阵哄笑,宅子作聘礼倒罢了,自己所作的文章竟然也可以做聘礼,真是让人大开眼间。
王谏之先看了看房契,又去看那文章,看着看着便入了迷,突然大叫一声,“好文章!好文采!”
李进一听,也凑过来装模作样地看,实际上他在文章方面的水平与杜萱娘是有得一拼的,哪里知道好坏?
“你这文章倒是不错,不过在这大街上谈论嫁娶之事,终是不太妥当的,不如过个几日,你带上媒人亲上我们家来商讨此事吧!”李进说道,杜萱娘有些后悔让他站出来帮忙,这哪叫帮忙,纯粹是当街将韩家与杜家的婚事给认下了。
☆、二七九一千两银子
“且慢”杜萱娘抱着张恒从马车上下来,崔念也跟着跳下马车“我的意思也和大当家差不多,只不过你不必再白跑一趟,这门婚事我们会认,但在一年之内我们不会收下你的聘礼,因为你家中的情形我们打探过,你自己也最清楚,我想不论哪家父母都不愿意将女儿送到你家中受苦,所以你们说我势利也罢,不讲背信弃义也罢,我们要在这一年之内给予你考验,如果你通过了我们家的考验,一年后,韵儿及笄,你便可以上门迎娶,否则我们必会退回你家信物,然后各安嫁娶。”
韩子铮脸现激动之色,忙对杜萱娘深深一礼“请夫人说出考验之法,子铮一定尽力而为。”
“其实很简单,在这一年内我要你们家搬回落云巷的韩家老宅,而且赚回一千两银子!”杜萱娘说道“别指望作假,到时我会问你每一钱银子的来历。”
韩子铮一愣,原本他以为杜家会提出十分刁难的条件,没想到竟是如此简单,围观之人也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巴不得这势利的丈母娘让这当街拦车的未来女婿来个状元及第才准上门才觉得有意思。唯有亲自体验过挣钱有多难的杜家人知道对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书生来讲,在一年内挣回一千两银子的难度有多大。
“谢夫人成全!”韩子铮说道,脸上喜色隐现,幸亏他见机得早,早早遣散了下人,将家人搬到了小宅子,将落云巷有大部分贵重东西都保留了下来,要回去落云巷也容易得很,唯有挣钱一事从没涉足过,不过看起来也不难,毕竟才一千两银子嘛,他家中的存银至少也还有两千两银子,只不过被他母亲保管着不敢随便动用而已。
李进,杜萱娘,王谏之,崔念四人见状,知道韩子铮还没意识到这考验的真正利害之处。
王谏之对韩子铮的文章很是折服,不忍心他碰壁碰得太厉害,便好心提醒道:“韩大少爷,这个挣钱是很不容易的,你要小心了,最好先找一个可以信任的,经验丰富的人带着你,田庄收益太慢,唯有铺子生意来钱稍快一些,但也不是什么生意都能在一年之内赚到一千两银子的,所以做什么样的生意你可一定要先想好了。”
韩子铮忙谢过,崔念也站出来说道“韩家哥哥,你去卖药材吧,我母亲说黄有价,药无价,定能赚很多钱的。”
围观之人见这杜家随便出来一个小子说起赚钱之道来都似模像样的,想着多半是低贱的商埠之家,又对韩子铮这样的读书人被如此刁难深感不忿,纷纷小声指责起杜萱娘一行人来。
崔念年纪小,气也最盛,哪里听得这些,冲人群喊道:“尔等无知之辈,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家四个哥可都是考取了身份之人,二哥还是明经呢,敢说我们家铜臭,你们家考取了几个人?还有我四哥,十三岁便考上了贡生,如今是大唐最大的盐商,我的几个哥哥既有匡扶之能,又有济世之才,上得庙堂,下得田园,你们几人及得上他们!”
杜萱娘忙拉过崔念“念儿又忘记母亲所说?不与愚妄之人辩,不与狂妄之人礼,天冷,赶快回车上去!”
那边韩子铮听了杜氏一家子的话,立刻打消了轻视的念头,想着自己还真与杜家的儿子们差了许多,自己除了读书便什么都不会,莫说挣钱,连管家都不会,也难怪人家不放心将女儿嫁给他。
韩子铮心中发狠,将来一年内宁愿不再摸书本,也要先学会如何挣钱,便抱拳道:“如今时局不稳,朝廷暂时不会开科取仕,请各位放心,子铮一定先学会如何养家。”
李进赞赏道:“孺子可教,我们等着你一年后亲上果州来迎娶我们家大小姐。”
“子铮遵命,子铮恭送大当家,及夫人全家!”
那边马车里,赵韵儿已经哭成了泪人儿,李冰冰也陪着抹泪,小梅在一旁安慰了这个,又去劝说那个,好一阵的手忙脚乱。
“大姐姐,你别担心,母亲也是为你们两个好,那个韩子铮看起来也是个中用的,一千两银子必难不倒他!”李冰冰说道。
“我哪里担心他了?我只是想着母亲为我们几个操心的,这几年都没个安生日子,先是大哥成亲,后是寻找三妹妹,再有便是为二哥成亲,去了果州为三哥善后,又来京城寻找三妹妹,如今这个韩……,也很奇怪,居然在大街上跳出来为难母亲。”赵韵儿又开始抹泪。
李冰冰也难过起来“我将来不成亲,我要永远陪在父亲母亲身边,侍奉他们到老!”
“四妹妹可不能说这样的话,尤其不能在母亲跟前说,母亲会更伤心的,母亲如此辛苦经营做什么?还不是为了让我们九个人过得好?若我们中有一个人不好,母亲便不会安心,所以要想让母亲真正的宽心,我们更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尽量少出纰漏少母亲操心。”
“嗯”李冰冰只得点头,用帕子给赵韵儿擦眼泪“若一年后,那个韩子铮挣不来一千两银子,大姐姐该怎么办?”
赵韵儿想都不想地肃然答道:“当然是一切听母亲的安排,母亲绝对不会害我们!”
另一辆马车内,顾青橙放下车窗帘,忧心忡忡地说道:“三妹妹,你说这个韩子铮一年内果然能挣到一千两银子?”
“很难,京城不是遍地黄金,想挣钱便能挣钱的地方。”孙金铃淡然道。
“那可怎么办?大姐姐一直都挂着这个韩子铮呢”
“不用担心,如果大姐姐一直坚持,母亲最终还是会成全他们的,就像当初二姐姐和十六王爷。”
顾青橙脸一红,低下头去,半晌才抬起头来说道:“二姐姐从前和现在都很自私,三妹妹,对不起!”
孙金铃笑了,笑意直达眼底“原来二姐姐还在想着这事!我都是差点死过一回的人了,若连这点都看不开,不如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再说,若十六王爷当初喜欢的是我,你以为我会将他让给二姐姐么?就算我愿意,母亲也不会愿意,所以,你若再想着这事,便是自寻烦恼,可与我无干!”
顾青橙的眼睛红了,拉过孙金铃的手说道:“想当初,我第一次进京见太上皇时,你曾对我说过,‘好姐妹,一生一世!’我便在想若真让我在你与琦之间选一个,我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想面对此种境地。若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即便是皇帝下旨,我也不会嫁给琦,因为那时我一直觉得三妹妹的失踪与我有关,虽然母亲私下里劝慰了我许多次,我仍固执地这般认为,所幸老天庇佑,让你平安回到我们身边,否则我们家纵使有幸福,那也是有缺憾的。”
“这一两年我在浣衣局中苦苦求存,因为不知自己是谁,更不知自己的来处,很是彷徨无依,好几次被人欺负得熬不过去时,便去想晚上常做的一个梦,那便是在一间铺了地板的屋子里,还有一大群看不清面容的人在嬉笑,我是其中最快乐的一个,隐约记得有人叫我三妹妹或三姐姐,还有人叫我金铃。我猜应该都是我的亲人们在呼唤我,所以便咬牙撑了下来,又想办法寻找你们。本想将那荷包的布料弄得好一点,可是又怕被看出明显是宫中之物,做差了又根本没有人愿意捡拾,所以我虽然做了很多荷包,被人捡走带出宫外的却不多。有天在月池边,我正在绝望无助中,想一了百了,干净地离去,没想到被那李适一嗓子吼醒。更没想到,他真的捡了那荷包,还将那荷包带到了二哥的婚宴上,真是太多的巧合,让我不得不觉得,上天还是眷顾着我的,我没有理由不珍惜我自己这唯一的性命。所以二姐姐大可放心,以后没有什么事能打倒我,我一定会努力寻找属于我自己幸福,不让母亲与兄弟姐妹再为我担心。”
孙金铃动情地说完,然后两姐妹紧紧地抱在了一处,这两个人从小住一个屋,既是争执最多的,也是感情最深的,此时各自敞开了心扉,顿时觉得连空气都飘荡着幸福与窝心。
一家子回到龙泉驿镇,沈玲珑亲到大门外迎接,京城发生的事,都由顾尚亲笔书信告之了她,所以早将孙金铃的床铺收拾了出来,又从自己屋里拿了许多小东西来布置。
孙金铃摸着熟悉的妆台与床帐,许多往事在一瞬间复活,拉着姐妹们〖兴〗奋地说着,直到帮工们送来热水“夫人说,请小姐们先洗过,换好衣服,午时末再去客堂用饭。”于是大家伙才意犹未尽地散了,各自回房。
沈玲珑亲自为李进与杜萱娘送上热水“母亲,我看雪竹姑姑也疲累了,让她先去洗换了,就让玲珑来服侍四舅舅与母亲罢。”
☆、二八零家事
“玲珑你先放下,这水太重,以后不可如此逞强,阿四,你来将水提进净房。”杜萱娘忙放下手上的发簪,过来接过沈玲珑手中的水桶。
李进也板着脸说道:“是啊,你若有个闪失,你母亲会更累的”
沈玲珑原本是想在李进与杜萱娘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局面,心中委屈,面上自然也有些僵硬。
杜萱娘一看暗骂自己糊涂,沈玲珑是刚到杜家的,自然不能如自小在家中长大的颜彦一样随便说话,便笑着拉过沈玲珑的手说道:“若是你大嫂和你那些从小练过的,皮糙肉厚的妹妹们倒罢了,一桶水对她们也算不得什么,母亲都懒得问她们,可是,玲珑你的情况不一样,从来没做过这些事的,再说我也不能让尚儿将来回家后发现自己新娘子的手变粗糙了,所以刚才你四舅舅与母亲的话急了些,你可别放在心上。”
李进也听出了杜萱娘的话里的意思“玲珑你别见怪,四舅舅是个粗人,与你大嫂他们这样说话习惯了,一时也改不过来。”
沈玲珑一听,哪还敢多说什么,忙说自己没有多心。
杜萱娘又将堆放在地上的盒子打开“玲珑,你过来,帮我从京城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