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颜放是老狐狸,陆掌柜则是老猴精,此时当然也看出了端倪,“颜放那丫头,你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回陆先生话,我名颜彦,先生亦可唤我阿彦。”
“嗯,好,很好!”陆掌柜的小眼睛将颜彦上下打量一番说道:“没想到你父亲那样的酸才也能养这等标致的女儿,不错,我现教你几招推拿之术,每天给你老子推拿三遍,配合吃药,效果会更好!”
颜彦大喜,忙曲身谢过,“阿彦替父亲先谢过先生。”
“义儿,尚儿,我从前教给你那几招推宫活血之术正好合用,你们两个谁去教阿彦?”
张义顾尚立刻站起来,顾尚首先说道:“我们都是先生的学生,为先生治病是天经地义这事,只是我们明日便要回军中了,我来教彦师妹吧!”
张义又红了脸,等顾尚说完了才说道:“二弟,你的手伤还未痊愈,还是让大哥来教彦妹妹吧。”
师妹与妹妹,亲疏立见,杜萱娘忙笑着说道:“又不是真让你们去给先生推拿,是让你们在今天教会你们的彦师妹呢,不如让阿彦自己选,你是愿意让义师哥教你,还是让尚师哥教你?”
颜彦瞬间脸红,再傻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颜放一直不吱声,现在看来他是在默许这门亲事,至于挑谁做女婿他也打算先看看女儿的意思。
杜萱娘让颜彦自己出来选也是这个用意,颜彦对张义有那么点意思,如果她是个聪明的,此时便会趁机表明态度,如果她此时选的是顾尚,那么杜萱娘便会立刻将这场还没有开始的议亲掐杀在摇篮中,他们家容不下三心二意的女子。
颜彦定了定神,也没作过多的犹豫,上前对张义福了一礼道:“烦请义师哥教愚笨的师妹!”
张义连忙点头,又有些手足无措了。
杜萱娘满意地看着颜彦,这个聪慧而又有主见的女子配得上他家的长子。张义虽尚武,可好歹也是考取了乡贡身份的,许多人读了一辈子书都未必考得上一个乡贡,而现在张义才十八岁,便已经是军中小将。
军中小将不稀奇,可同时又考取了乡贡的小将又有几个?可以说张义的前途是无可限量的,而这个颜彦也中极有眼光的。
那边颜放也露出舒缓的笑容,看来他也是属意张义的,顾尚虽好,不喜欢他家女儿也枉然,既然是老狐狸,这点帐还是算得过来的。
李进凑到杜萱娘耳边小声地说道:“成了,快点准备聘礼吧!”
陆掌柜也很得意,冲颜放喊道:“酸才,这回拿什么谢我?”
颜放甩了个白眼给陆掌柜,“谢什么谢?我那《明月图》有市无价,得了那么大个便宜你还想咋的?”说罢,又对正偷偷瞄颜彦的张义说道:“义儿过来,抓紧时间教阿彦,先生这条腿就靠你了!”
晚饭由杜萱娘亲自下厨,做了张义顾尚小时候最爱吃的鲫鱼汤,水煮肉片,想到明天他们两个又要远行,杜萱娘满肚子酸楚,偏又要强颜欢笑,感觉甚是辛苦。
饭菜很丰盛,可惜席间充满离情别意,有心思吃饭的只有三岁的崔念,一个人便将一盘牛肉解决掉一半。
饭后,大家又聚在起居室里,互相说着自己将来的打算,女孩子们的近期计划无非是想学会做衣服,或者读完某本书之类的,男孩子们的理想则远大得多。
张义说:“我想做郭将军那样的大将军!”
顾尚有几分犹豫,“我还没想好,但我会在今年内想清楚这件事,做事是不可以没有目标的。”
李进点头,又看向王谏之,“我想让我父亲回家!”
杜萱娘低头叹息,说道:“这是你父亲正在做的事,谏之,我觉得你要多想想你自己。”
“我自己?那么便是读书考功名了。”王谏之说起读书,满身满眼都是光彩。
一旁的孙宝儿已经迫不及待地说道:“我要成为全大唐最有钱的人!”
顾青橙忍不住打击他,“皇帝才是大唐最有钱的人。”
孙宝儿傻眼,想想便泄了气,杜萱娘笑道:“宝儿为何会想到成为全大唐最有钱的人?成为最有钱的人有什么好处?”
“等我挣了足够的钱后,我会设很多粥棚与善堂,让天下没有乞丐和饿死之人。”
杜萱娘愕然,想不到孙宝儿还有这种超越现实的浪漫主义情怀,实在值得鼓励,虽然这善良的娃将来会被残酷的现实伤得体完肤,但他这份赤子之心还是值得大家去保护的。
兄弟姐妹们破例地没有再嘲笑他,让孙宝儿生出了几分自豪感,更加笃定了他将来要做一个大善人的想法。
☆、二五三又见贵人
杜萱娘起身去厨房拿糕点,“义儿,你来帮我拿!”
厨房内静悄悄,帮工都休息去了,唯有灶头余烬还在闪着红亮的光。
“义儿,你明天就要回长安了,有件事母亲要和你商量一下。你是家中的长子,什么事都得由你开头,所以亲事也得由你开始。母亲曾允诺让你们在母亲择定有范围内挑选自己喜欢的人,但是由于时间太紧,母亲没来得及找到更多优秀的女子供你选 择,好在今天母亲发现了一个。”
说到这里,杜萱娘注意去看张义,这家伙的脸又红了,便又接着说道:“这个人你也熟悉得很,便是你的颜彦师妹,如果你还想再挑挑看,那便等春节前我将寻到的合适女子的家世性情托人给你送到军营里,你自己择定,反正在今年内你是一定在将亲事定下的。”
“当然,如果你不想再挑,我过几日便托媒人去先生家提亲,将这事定下来,毕竟颜彦师妹已经及笄,眼看也要议亲,她是不可能一直等着你的。”
张义低头寻思良久,突然又抬头说道:“母亲,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彦师妹,可是我怕万一将来我在战场上有个好歹,反而耽搁了她!”
“什么好歹?不许胡说!你当初答应过我要好好爱惜自己,将来好孝顺我的,难道你这么快便忘记了?”杜萱娘想到有那么一天便心疼如绞。
张义忙拉着杜萱娘的袖子说道:“对不起母亲,我是说着玩的,我说的是万一……。”
“没有万一,你一定不能有事,即便是有这种可能,你也必须为张家留下血脉,否则你无颜去见你的生父生母。颜彦是难得的好姑娘,你可不能轻易错过,再者母亲也很喜欢她,她一定能担起我们家长媳的重责!”
张义终于点了头,杜萱娘又进一步要求,如果订亲顺利,她打算让他们春节前便办喜事,最后张义也红着脸答应下来。
张义的亲事有着落后,便是顾尚的亲事了,好在他有李进这个亲舅舅操心,当不至于太难。杜萱娘高高兴兴地带着张义从厨房出来,冷不防门房从转角处慌慌张张地窜出来,吓了她一跳。
张义不悦地吼道:“何事如此慌张?”军人的威严霸气四泄,吓得门房差点跪下。
“回夫人,大少爷,门外有贵人求见!”
“贵人?”
“就是上回离开的贵人又回来了!”
张义莫名其妙,杜萱娘却大吃一惊,深更半夜的,这个该死的李琦又来做什么?家中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绝不能让他再来捣乱!
“出去对来人说,夜深不见客!”杜萱娘话音刚落,就听到李琦那一惯悦耳而又淡定从容的声音,“李琦见过夫人!李琦日夜兼程赶来是有要事与夫人及大当家相商,请夫人行个方便。”
杜萱娘还待再说,屋子里的人却已经被惊动,跑到门口来看究竟的李冰冰一眼认出了李琦,惊叫一声,“李公子!”
李进只好出来迎客,杜萱娘进屋招呼几个女孩子回自己房里睡觉,赵韵儿,顾青橙,李冰冰三人是满脸的好奇,孙金铃则面无表情,可惜杜萱娘一眼便发现了她紧握的双拳。
杜萱娘上前拉过孙金铃的手,对其他三个女孩子说道:“今晚他们不知又得吵嚷到几时,我们几个先睡吧,小妩小婉,今晚家中有客人,你们两个警醒些,保护好小姐们!”
孙金铃脸上闪过一丝异样,杜萱娘的话还是伤了她,就因为李琦的再次上门,她们就需要小婉小妩特意保护?难道因为她的一时痴愚,注定她要一辈子不被信任?
快一年了,孙金铃早就将事情想了个明明白白,虽然心中还有痛,但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李琦只不过是她正好情窦初开时遇到的除了兄长外第一个顺眼的男子,待那种激情一过,再回头一看,才发觉当时自己的行为要多傻便有多傻。
可是,母亲为什么不相信她?即便是再来一个比李琦优秀百倍的男子都不可能再让她动心,因为她的心已经被那一场单恋伤得千疮百孔,长好后便是一层硬痂,再也不会轻易为某个男子心动,就算从前在她心中惊为天人的李琦如今在她心中也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孙金铃机械地洗漱着,杜萱娘则显得心烦意乱,突然停在孙金铃面前,仔细看看她,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的样子。
“母亲是在担心我会再犯傻?”
杜萱娘一呆,紧张地看着孙金铃。
孙金铃露出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嘲讽笑容,“母亲到底还是不相信我。”
杜萱娘心中又一痛,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反映有些过激,伤到眼前这个骄傲又敏感的女孩子了。
“对不起,我太紧张你们!”
“我们?”
“你和青橙两个。”杜萱娘无力地坐到净房的小椅子上。
“二姐姐果然也喜欢他!”孙金铃的声音空洞而又幽深,却被杜萱娘完全忽视。
“但愿这只是母亲的胡乱猜测,母亲不喜欢那个李琦,你们都还小,根本不知道什么样的人适合你们,那个李琦绝对给不了你们任何一个人幸福!”
“母亲为何如此肯定?他不喜欢我,我认输,如果二姐姐喜欢他,他也喜欢二姐姐,难道母亲也要阻拦?”
“如果阻拦有用,母亲一定会阻拦,我不能眼看你们受苦!”
孙金铃突然冷笑一声,“母亲又来了,你如何断定我们定会吃苦?母亲也不过比我们大几岁,母亲又是从哪里来的经验?母亲就算没有名份也愿意与四舅舅在一起,在旁人眼里这算不算是离经叛道?难道母亲觉得自己是在受苦?”
杜萱娘目瞪口呆,没想到孙金铃突然说出这样一大套话出来,偏偏自己还找不到话去反驳她?难道真的是自己担心过度了?可是,不论是顾青橙,还是孙金铃,她一个也舍不得让她们远离她的羽翼,更不能见她们伤心流泪。
“可是……,可是母亲爱你们,舍不得你们,你们哪怕是受一丁点的伤害和委屈我都会很心痛!”
孙金铃突然鼻子一酸,上前半蹲到杜萱娘面前,将自己的眼泪流在杜萱娘的棉裙里,“母亲,我也舍不得你,我从小没见过自己和生母,父亲也不常管我们,母亲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对我们兄妹的人,认你为母,再与这么多兄弟姐妹在一个家里长大,是我那父亲为我们兄妹做的唯一一件正确的事。母亲放心,金铃不会给你丢脸的。”
“你这样说,母亲便真的放心了。”
净房门外,顾青橙无力地倚靠在墙上,泪流满面,她已经隐藏得如此之深,母亲居然也能看出来,还为她担心成那个样子,偏她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做。
这一生她最畅意的一件事便是他们兄妹俩个亲手诛杀杨贼,为父母报仇,然后再由她一人回老家用仇人的头颅为父母亲祭奠,偏偏这件事还扯上另一件事,那便是第一个让她心动的男子也在此时出现了。
她从扮成土匪的叛贼手中救下他,顺便还救下了仇人之妹。一路上的策马扬鞭,谈诗论赋,还有无微不至的体贴关怀,对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杀伤力是巨大的。
同时她也感觉到了李琦眼中专门为她而涌现的绵绵情意,尤其是到了家中后,与其他姐妹相处时,他对她的温柔与专注更让她惊心动魄。
可是,她无意中发现了三妹妹孙金铃的异样,不知所措下,她选择了沉默与逃避,后来她还发现母亲越来越冷淡李琦,那时她也猜测母亲是发现他们三个之间有事情了。
直到那天母亲与李琦在院子的对峙,李琦说的那些话一字不漏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在这一年里时常在她心里沸腾,冷却,发酵,周而复始,再加上三妹妹孙金铃的痛苦与母亲的担心她也看在眼里,她发誓要将这个人忘了,可是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成功的时候,李琦竟然又出现了。
听到净房内有倒水的声音,顾青橙立刻回到自己床上,面朝里和衣睡着,仿佛累极而眠。
“金铃,你先睡吧,我再去看看你五弟。”
杜萱娘又给顾青橙掖了掖被子,才将屋门轻掩离去。
“二姐姐,母亲已经离开,你不要再装了。”孙金铃只着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