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银霜带了两个丫环过来了,一来便说道:“姐姐,我还想吃你做的芡实糕!”这丫头明知道自己已经中毒,生命操纵在别人手中,却仍然没事人一般,这份定力让杜萱娘暗中佩服。
自然有好客的周玉娥去厨房捡了几样糕点,泡了壶茶出来给姬银霜。
姬银霜这几天打扮得倒是随意,可毕竟是高门贵女,随便一只银簪上镶的都是指头大的浑圆南珠。那两位见过世面的针线娘子立刻安静下来,不再叽叽喳喳烦人很很。
“今天你的那些跟班怎么只剩两个了?”杜萱娘随口问道。
“大当家布置新房缺人手,我只好借给他去了,留下这两个笨的。”
“你姐姐可能跑动了?”
“能啊,正在屋里试嫁衣,生气那颜色为什么是粉红色的,只是没人搭理她。”
“她难道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
“她是太相信姬……,”姬银霜看了眼一旁支着耳朵在听的两位针线娘子,杜萱娘还没开口,周玉娥和苟春花便站起来带着两个针线娘子将针线笸搬进了她们自己的屋子。
姬银霜笑着说。“姐姐,你家的人个个都不凡啊,你看看。什么事都不用你开口,也不用你操心。”
“那倒也是,我们家虽无大富大贵,但是论彼此之间的相亲相爱倒是无人能及的,你想说什么便说吧。现在方便了。”
“还不是听说姬明海,姬明月后天要亲自过来,姬秋霜觉得靠山到了呗。”
“哦,”杜萱娘突然有点为李进担心起来,将人家的嫡女娶作妾,恐怕在情理上是有些说不过去的。难怪李斑十分爽快地答应只要李进肯娶姬家女,做妾也可以,他们当时竟没想到女儿做妾伤的是人家的亲父。与他这个姑父有何相干?
“这下子阿四倒是有些麻烦了,对了,银霜能不能让你做过青楼红姑娘的管事娘子来喝你的喜酒?择日不如撞日,早点让姬明月吞下这只苍蝇,也免得她四处兴风作浪。”
“这还不容易。那管事娘子这回本就是随我和姬秋霜一起过来的,姐姐就不说。我也打算将这次这池水搅得越浑越好。”姬银霜得意地笑道,鼻头上沾了一块糕点,如淘气的小妹妹,又让杜萱娘心底有了一丝柔软,这也是个命如浮萍的可怜女孩子。
这时,陆勇从院门外摸了进来,先去看了看三个女孩子写字,才施施然地朝杜萱娘走过来,很有点陆掌柜的味道。
“杜娘子,我有事找你!”陆勇扫了一眼一旁饶有兴趣地瞪着他看的姬银霜,莫名其妙地脸红了。
“有事便说,银霜不是外人。”杜萱娘看着突然又变得扭捏的陆勇说道。
陆勇磨磨蹭蹭地递过来一块绣着竹子的布,这布的布料柔软如纱,却又没有纱的轻薄,很是特别,那上面绣了一副不完整的梅竹图,很明显是从一条女子的裙子上撕下来的。
“杜娘子的见识多,请帮我看看这布是什么布料?还有这是什么针法?我寻了多家铺子都说不认得这布料,也不会这种针法。”陆勇见姬银霜也凑过来看,忙说道:“这个不是我的,是我父亲吩咐我去做一件同样的衣服。”
“我当然知道这布不是你的,你连亲都没有定,敢拿着这女子的裙角出来四处招摇,你父亲还不得又请你吃鞭子?既然是你父亲的,让他自己想办法去,别理他!”杜萱娘对这些东西基本上是一窍不通,更奇怪这陆掌柜又发什么疯了,居然去找了块破裙角来想做一件女人衣服。
杜萱娘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能让陆掌柜这条驴大失常性的除了那个巧梅还有谁?
“你父亲最近都在忙什么?”杜萱娘急切地问道。
“还能做什么?一闲下来便去郡守府做花农,那种事随便派个人去就行了,他偏要亲自去,家中有事也找不到他,现在又不知在哪里去捡了块破布要做裙子,家中又暂时没女子,做了谁穿呢!”陆勇甚是烦恼,如果他知道陆掌柜是冲着郡守府的老夫人去的,不知他又会是什么表情,杜萱娘邪恶地想到。
姬银霜突然接过杜萱娘手中的相料仔细看了起来,嘴里轻咦一声,杜萱娘与陆勇立刻看向她。
“你们别这样看着我,我只是觉得这梅竹图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至于这布料倒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婆罗国进贡的软烟罗,虽少见,但只要去京城几家大的布庄里面去寻找。一般是能买到的,只是这绣法很特别,我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一眼,一时又想不起来了。”姬银霜闲闲地说道。
陆勇听了大喜,“姬小姐,请你帮忙仔细想一想,到底在哪里见过这绣法?”
姬银霜却嘟起她红润的小嘴说道:“这位公子,我若帮了你,可有什么好处?”
陆勇又闹了个大红脸,忙求助地去看杜萱娘。见杜萱娘好似没听见一般正用小刀在认真地削她的萝卜,只好呐呐地说道:“姬,姬小姐。想要什么好处?”完全不见平时的伶牙俐齿,杜萱娘心中暗暗好笑,若这陆勇看上了姬银霜可就好玩了。
“啧,现在还没想到,等你拿到了那衣服说不定我便想到了。不过,为防你反悔,你得先给我一件信物,然后有杜姐姐作证,我才敢告诉你。”
陆勇想了一下,在身上掏摸起来。结果身上除了一个钱袋里面将的碎银子,便是脖子上挂的一只血红玉佩,姬银霜从小虽不受人待见。可好歹也是在富贵窝里长大的,见识还是有有的,一眼便看出了那血红玉佩价值不菲。
“将那玉佩给我做信物便是!”姬银霜如小孩子看到自己心仪的玩具似的兴奋不已。
陆勇犹豫了半天才不舍地将玉佩递给姬银霜,“姬小姐,你可要收好了。这可是我母亲的遗物,家里只有这一块。连我哥都没有,祖母说将来是要传给我儿子的。”
“你不是连亲事都没有么?怎么就想到儿子身上去了,你放心,我会替你收好的,保证不会让你儿子将来没有玉佩戴。”姬银霜似乎十分喜欢这玉佩,对身后的小丫环说道,“我去年买的那块一千两银子的血脂玉虽比它大,却没这块通透,真漂亮!”完全忘记那破布的事。
陆勇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又不好催促,好不容易姬银霜想起了玉佩的主人,“哦,我可先说好,我可以告诉你哪里有那衣服,拿不拿得到就不关我事了,而且这玉佩得归我赏玩三个月才能还你!”
“啊!三个月!”陆勇权衡半晌才说道:“好吧,三个月就三个月,姬小姐请说。”
“首先你要重做这样一件衣服几乎不可能,因为这绣法是十多年前京城德云绣社的独门针法,后来德云社获罪被官府查抄,这针法便失传了。这布料很明显是十多年前德云社做出来的旧衣物上撕下来的,你现在要到哪里去做这种衣服?”姬银霜将那块破布抓在手里甩来甩去,神采飞扬,看得陆勇眼睛都直了。
“所以现在只有唯一种法子可以让你得到这种衣服,那便是找到另一件同样的衣服,而我恰好便在上个月看到过这种十多年前德云社做的衣服,你只需前去将那衣服偷来便是,想来这对你并不难吧?”
陆勇立刻双眼放光,这种偷件衣服的低难度小事对他们陆家人来的确不算个什么,“姬小姐,快告诉我谁有这衣服?”
“姬明月!”姬银霜笑盈盈地说道,陆勇与杜萱娘同时傻眼,偷别人家还行,偷到李斑家里却要仔细掂量掂量了。
姬银霜眼波流转,看到陆勇与杜萱娘迟疑的样子,开心得很,“看你们两个担心的,姬明月的一件几年都不穿一次的衣服,难道还会放到密室里重兵把守?她那些不常穿的衣服都收在西厢房的大樟木箱子里,就二个管衣物的婆子守着,随便派个机灵点的人进去将那两个婆子制住,将姬明月的衣服搬光都没人知道。”
陆勇终于绽开笑颜,对姬银霜郑重一礼,“谢姬小姐的热心相助,陆忠感激不尽,我这就去安排人手,杜娘子,姬小姐告辞!”
待陆勇走后,姬银霜凑过来问,“这个傻乎乎的大个子,就是那个陆掌柜的儿子?”
“是啊,这小子长得一般般,就是家中挺有钱的,还很会做菜,也不知将来哪个有福气的娘子能嫁给他。”杜萱娘故意说道,果然姬银霜有一瞬间的愣神,但随即恢复原状。
☆、一八九纳妾(一)
李进的纳妾吉日很快便到来,小金捧来大红吉服,李进极不情愿地穿上,出来吃早饭时,引来孩子们的一阵哄笑。
“四舅舅,你穿这衣服真难看,像台上唱戏的戏子!”顾青橙对李进纳妾相当不满,因此不客气地鞭挞。
“青橙也这么觉得?四舅舅也很讨厌这身衣服,不过没法子,今天是陪她们演一场戏,四舅舅不是真的纳妾,你们放心吧,四舅舅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只会娶一位夫人!”李进信誓旦旦地说道,眼睛却瞄向杜萱娘,见杜萱娘并无异色,才放下心来。
“萱萱,我们先吃早饭,等一下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李进过来牵杜萱娘的手,杜萱娘没来得及避开,便在孩子们促狭的笑意中,被李进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
嗯,主位坐着李进与杜萱娘,左边依次坐着张义,顾尚,周玉娥,苟春花,右手边坐了李冰冰,赵韵儿,顾青橙,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呢,杜萱娘突然有了一种期盼,希望这种宁静的日子永远这样下去,没有刺杀,没有争夺,也没有乱世。
饭后,杜萱娘带早已经告好假的张义顾尚去看了那地窖,并告诉他们两个开启和关闭地窖的法子,说如果遇到危险,首先要带家中的女孩子避进去,等候救援,一定不可以逞强。
张义与顾尚重重点头,神色也凝重起来,似乎也感觉到了这次事情的不同寻常。
杜萱娘又让苟春花去猪场叫来哑娘子,李进一见秀姑便愣住了,看着泪流满面的秀姑,李进却转身一把将杜萱娘揽进怀里,“萱萱,谢谢你!”
秀姑看着紧紧相拥的李进与杜萱娘。眼神中的有一道蓝幽幽的光芒闪过,映得秀姑的脸有些狰狞,这一幕恰好落在正对着她的杜萱娘眼里。
心中疑惑的杜萱娘急忙推开李进,红着脸啐了一口,“真是个没正形的,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你抱我做什么?”李进只好腆着脸讪笑。
秀姑喃喃地说道:“大当家今日成亲么?”声音因多日没说话显得有些奇怪。
“秀姐,今日阿四是假意纳妾,只为了从李斑手中换回你的解药和另一名兄弟的自由,所以秀姐也必须到场。我们得当场验明那解药的真假,否则,阿四便白被人给利用了。”
杜萱娘也不明白自己这何突然想向秀姑证明她与李进关系的特殊。所以用了阿四这个平时只在自家人面前用的称呼。
秀姑抬头看了李进一眼,目光复杂难明,激动的李进却没有留意到这些,只是觉得自己这几天的辛苦是值得的,否则如果明知道他能救下这位曾经几次同生共死的师姐。却不肯稍作牺牲,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秀姐,今日里李斑若敢食言,我定叫他走不出这龙泉驿镇,我再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被李斑一个接一个地害死。”
“不可,大当家千万不可如此冲动。现在我们还不能与李斑翻脸!”秀姑急切地叫道:“我一条贱命不值大当家如此,剑奴他们既然能坚持到今天,也还能再坚持下去。你不能为了我们坏了大局,目前大当家的兵权还没全部收回,而李斑已经与平卢节度使安禄山接上了头,得了安禄山大量的甲驽弓箭,除了可以一当十的死士营。李斑在眉山已经拉起了数千人的人马,李斑此时不敢与你动手就是惧你手中的蜀王符。多年下来,蜀王符还能调动多少人马,谁都无法预估,此时,大当家若公开与李斑翻脸,双方便都是鱼死网破的局面,大当家你是李家正式的传人,与这样的人去涉险拼命不值得。”
李进沉呤半晌道:“秀姐说的话也很有道理,我会见机行事的,能不与李斑翻脸便尽量不翻脸。”
临出门时,杜萱娘又叮嘱了一遍小方,提防李斑趁机过来抢人,家中不论哪一个人都不容有失,得到小方的坚决保证,杜萱娘才与李进一起去了李家商铺后院。
此时的李家商铺后院戒备森严,哪里像是办喜事的地方,倒有些帮会堂口的味道。
唯有挂在檐下的几只红灯笼有点办喜事的样子,前堂往来的都是些穿着家丁衣服的杀气腾腾的壮汉,看到李进过来,纷纷过来见礼回事。
杜萱娘对李进说想去后院看看姬银霜准备得怎样了,李进便叫了四个亲随及秀姑跟着杜萱娘,自己在前堂坐镇。
姬银霜一边嗑瓜子一边扯着那嫁女看,“啧,大当家也太不上心了,你们见过这样丑的衣服么?”
“你还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