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北他……”她扫视着身前的三个男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姚隐脸上,企盼的目光小心翼翼的看着姚隐,道:“会不会出大事?”
事情大多数时候都是好的不灵怀的灵。
宋决失踪两天一宿后回来,身上带伤,见到戚媛没说几句话就晕过去了,能让流云门武功高手晕厥,对手会是何等厉害?戚媛心伤压着大石,每一下喘息都那么艰难,她看着宋决苍白的脸,再联想近两日宫里一点消息都没露的情况,眼前灰暗成一片死灰。
将宋决交给吕波照顾,她疾步去找姚隐,姚隐此时正在案上写着什么,听到门响忙将写的东西遮掩住。
戚媛沉闷的立在他身前,也不说话,无边无垠的沉寂像潮水一样包围上来,瞬间将她淹没。
姚隐微叹息,伸出手臂搂过她,安慰的摸着她的发,淡淡道:“这是他的选择,你该欢喜,你没信错人。”
眼泪溃出,决堤般滑落,她抱住姚隐的身子,压抑的哽咽出声。
第一次遇到刑北是在闺房,扒开白布袋子,他给她的印象坚毅尊贵不好惹,第二次是在东市,他颐指气使的要她编络子,第三次他以官的身份将她堵在车厢里,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泪眼模糊中,她哭的肝颤寸断,原来她和刑北的每一次相遇她都记的如此清楚。
他明明是有妇之夫,明明只是霸占她而不是爱她,却为什么要为她深陷囵圄?
爱到底是什么?是宠溺纵容,是小心翼翼,是痴缠不清,是爱恨分明,还是没有承诺却已经做到了永恒?
姚隐收紧手臂,清澈的眸子此时尽是阴霾与心疼。
当天晚上传来消息,刑府被禁军包围,上下人等,不论男女老少,主子奴仆,全都锒铛入狱,更可怕的消息是,邢老夫人与刑家几位掌权人入狱不到半个时辰纷纷服毒自尽,天还没亮,刑家只剩孤儿寡母哭的撕心裂肺。
闻听消息,戚媛如被雷击,当即晕厥过去。
宋决带回的消息,当日刑北之所以会孤身一人去郊区别院是因为收到戚媛遇险的消息,不想一去就被太子被杀的事缠上,不仅仅如此,更是连累了整个刑家土崩瓦解。
放走戚媛的代价何其巨大,一时间所有的人心都沉沉的。
翌日太子被杀的消息传遍朝野,随之一起来的是刑家的谋逆罪,凡十二岁以上男女斩立决,以下的男子流放疆北,女子充馆妓。
太子意外死亡,储位空置,刑家大案背后是暗潮汹涌的朝野纷争,拥立太子的人有的转舵拥向别的皇子,也有投诚皇后队列的,更多的是被以各种理由削官放权,宋家因一直保持中立态度,反倒没有收到太大波动,而戚家却没那么幸运了,多数权职官位被放空,指派去了贫瘠之地,就差如刑家那般落个灰飞烟灭,根基受损,百年基业溃败,戚老夫人病体沉重的起不来床,戚晋却不能在床前尽孝,他这位新贵如今却是被外派去了偏远地区。
临行前,明知如今的忌讳,还是来见了戚媛。
戚媛与他都是相对无言,好半晌戚媛才问,“去哪?”
“营州。”戚晋淡笑着说。
竟然是营州?她微诧的抬头,直面这个几天就没了朝气的年轻人,心里微微荡起波涟,岁月匆忙,世间事本就错错对对,转瞬更迭,她与戚晋,还有那个妖媚殊胜女子的男子都变了心境。
沧桑爬满眼底,她与戚晋相视苦笑,淡淡道:“听说营州疆域辽阔,可策马狂驰,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你的命倒不赖。”
戚晋莫可奈何的点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利落的上马,坐在马背上仰头望着天,语气轻快道:“那个傻子还在等你,何不是人生幸事?风云易变,莫在蹉跎时光了,我走了,你保重!”
马蹄飞起,夕阳下,戚晋背影孤傲,可那橘色的光却在他身上却铺出一层温暖来,想他无事一身轻的笑,也许如今的局面对于他更多的是解脱吧。
局势变换,一时一刻都可能覆雨翻云,就在戚媛以为一切都不在掌握中而煎熬度日时,接到一个帖子。
看落款,她就一愣,是六皇子。
听闻六皇子一直在外游历,为何在风大浪高时回都城来?
与六皇子也算老相识了,帆儿在金玉门被灭后就不知所踪,源头便是六皇子惹下的祸根,这个惹祸精这时候回来,绝不会是好事。
一家普通的客栈上房里,简易方桌对面,坐着富贵儒雅的六皇子与就算敷了粉也明显憔悴的戚媛,沉默的饮了一会儿茶,六皇子忽而轻笑,道:“好久不见了,你过的可好?”
“不好。”戚媛觉得两人不熟,可也不想违心的说别的。
六皇子没有不适,只道:“可是为了刑北?”
“嗯?”戚媛终于正眼看向了六皇子,数月不见他倒越发的清贵沉稳了,周身隐隐散发着睥睨天下的气度,看着她时还是那般浅浅含笑,笑意却全不见在眼底流动,儒雅中没有暖意,尽是凌人的冷冽。
可这样的六皇子反而让人安心,太子是真小人,这位是也比伪君子强上一些,就算眼神中多了些阴翳和算计,也是正常的,现如今朝堂波谲云诡,他要是笑的一脸无害才恐怖呢。
她没闲心与他纠缠,随即反问,“何意?”
六皇子浅笑着摩挲手里的白瓷杯盏,低垂下眼睫,道:“想救出刑北么?本宫倒可以一试。”
“当真?”戚媛激动的猛地直起腰,感受到六皇子似笑非笑的眸光,当即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遂又缓和了神经,睨着他问,“六殿下想让宋家做什么?”
“聪明。”六皇子不咸不淡的夸赞后,回视着戚媛道:“本宫要你手里的东西。”
戚媛心一跳,脸色微微涨红,又慢慢的发白。
六皇子则站起身,背对着她立在屏风前,好似在欣赏着屏风上几点稀落的梅影,青嫩的蕊,凝白的花瓣,那些打眼瞅来会让人误以为是梨花的图案。
待戚媛渐渐平复心绪的时候,他才温文尔雅的道:“本宫本想给你时间慢慢考虑,可邢狱不等人,听说刑家谋逆罪在明日午后行斩立决,你……。”
“好,刑北安全归来,我定恭请六殿下同行明恩寺烧高香。”戚媛此时也已站起身,应的严谨且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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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尾声⑴
戚媛从六皇子的房间出来,正穿过食客用餐的大厅打算离开,却被靠窗坐着的一抹明蓝吸引住目光,那蓝比天清澈比水还明泽,流云的线条,慵懒的斜倚,就算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清冷,也难掩其殊胜芳华。
喧闹的大厅一瞬间变成了凝滞的背景,摒弃这红尘繁杂,眼里唯有那人的身姿。
她静静的看着他,还是那般容貌,与记忆中的轮廓重叠,冲击着她翻涌的思潮,若说不同之处,似乎在那惫懒中添了一丝清冷,反而显出一番神秘气韵。
岁月沉淀人生,她再不是当初那个嬉闹旁观的过客,而他,似乎也离她的世界遥不可及。
待李沁看过来,戚媛淡淡的错开,慢慢走向门口,余光里他似乎站起身,然后向着她走来,一时间她心跳如鼓,就在酒柜前,她与一女子擦肩而过,身后同时传来李沁磁感舒缓的声音,“一个人来的么?如今街上也乱的很,你该多带些人出来才是,这样单独出来,母亲要担心的……。腙”
怔愣的立在门口的戚媛,缓缓回头,正见李沁接过那女子手中的药包,她看不见那女子的容貌,只觉得与李沁差点相碰的手,白嫩而纤细,而那女子的背影也是袅娜多姿的,乌发缀缀,莹白珠花在发间攒动着点点浮影,只这般看就觉得出一定是个雅致女子,何需再细端详?
一时间心里是酸是苦还是痛,说不出的杂陈滋味纷扰着漾开,涩满她喉间嘴角,感受到李沁斜睨的余光,那鄙夷之色流露的纷纷点点,更苦的她眼眶发热,她压住舌根,恍然牵笑,不管李沁是否真的留意到她,戚媛依旧固执的朝他颔首,无声的掀唇,“保重,李沁。”
唇语,他看的懂,似乎捕捉到了他异样的眸光,她回头,举步出了客栈大门擢。
世事无常,既然他能静好安怡,她绝不搅扰。
*
六皇子搭救刑北的招数并不出奇,在死囚里找了一个身形样貌与刑北相似的人,换上刑北的衣衫佩饰,当夜将刑北运了出来,许是上官也知道什么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再有刑北多年交好的人际圈子从中斡旋,他身上倒没有什么重伤,听侍卫说只受了两次鞭伤,养两日便无碍。
身上再重的伤也有痊愈的时候,可心里呢,平生第一次爱上一个女人,却为了那个女人葬送了整个家族,这样的伤,如何养得?
戚媛踌躇的站在院子里,望着那紧闭的门,半晌也不曾真去推开。
刑家上下,包括傅娇尽数赴了黄泉,一双儿女,一个流放去了北疆,一个被送去了官妓所,哪是屈辱与难堪可以包括的?这才是真正的血海深仇,只要一这么想,戚媛这心就瑟瑟发抖的厉害。
姚隐似不经意的从此路过,走到她面前,道:“你在这做什么?”
戚媛心道,这不明知故问么?拿眼睛瞥了眼刑北居处的房门。
姚隐这才好似如梦初醒般点头,从她身边走过,脚步声渐远时就听他清冷的声音淡淡传来,“他在书房。”
“哦。”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戚媛快速回头,惊诧的扬声,“你说他没在房里?”
姚隐背对着戚媛,脚步不停的回道:“刑北是真汉子。”
没头没脑的一句评论,戚媛却是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了,刑北是什么人 ?'…'遇事只会想法子解决,最差也要将事情圆成能够接受的结果,而不是自暴自弃,从此恨海天涯,一生无恋。
不知心里什么滋味,她立即向书房奔去,顶天立地,男子汉一词,刑北当之无愧。
虽是如此,戚媛见到的刑北还是让她心疼不已,快速清瘦的脸颊,沉稳的眉宇一直蹙紧,本就威严低沉的面容犹如上了一层霜,冷厉的仿若出鞘的剑,随时准备要人陪葬的迫人气势。
到底免不了,他眼里已生戾气,想必就算刑家这件事有个他认为最好的结果,也是要击碎他所有的梦想和神经。
戚媛满心愧疚的靠过来,千万种安慰却没有一种能说的出口,静默是她如今唯一能面对刑北的表情。
刑北却好像没有看到她,继续与姚隐分析着当朝的形势,又说起流放之事,刑北的意思是先救域儿(刑北之子),馨儿年岁还小,进了官妓所也不会怎样,只是受些委屈却是难免,而姚隐却一直在沉默,直把刑北沉郁的脸色逼的更暗沉。
实在看不下去,戚媛轻声唤姚隐,“姚,你怎么看?”
刑北这会儿才扭头看向戚媛,只一眼,却似万年深潭,漆黑混沌的望不到底,让人不由的心头打颤。
戚媛瑟缩的躲开,只把视线落在姚隐身上,可刑北就在身边的存在感却越发的强烈起来,从来都没这么强烈过。
这时就听姚隐缓缓道:“我想给两位引荐一个人,见到那人之后再做安排不迟。”
姚隐要引荐谁?戚媛大约是心里有数的,深深看了眼姚隐,忍不住问,“你决定了?”
姚隐十分干脆点头,“早晚的事,趁乱平乱,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刑北却不知实情,才想问,忽听门响,机警的窜了出去,其实有宋决等流云门高手守在门外,很难有人靠近书房,可刑北还是犹如猎豹般的警觉。
门被推开,来的却是闵敏,闵敏对上刑北深沉的眸子,微一愣,旋即淡然浅笑,道:“看起来着实不像旖旎春光,果然,不是表妹作风,青天白日的并未胡闹。”
戚媛如今看到闵敏感觉很复杂,冉魏宗主,宋老夫人临终托付之人,实际却与表面完全不一,她真想讥讽的直面他,却知道此时不是时候,只能隐忍,既然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也就不必急于一时了。
况且越是接近答案,她反而越发怯步。
表面功夫还得做全,她迎上前嬉笑道:“怎么能叫胡闹呢,他们可都是我的男人,情理都占的住,表兄是不是想多了?”
“哦,那我该怎么想?”闵敏越过她踱步走书架。
戚媛在他身后冷笑着道:“做该做的事,青天白日也是情趣本分。”
闵敏猛地回头,眼前的女子还如往常般细眉细眼,满脸笑意,一点玩笑也要与他针尖对麦芒,可为何,他忽然觉得她哪里不对呢,有一种森然的冷意,直冲他袭来。
刑北敏锐的发现这一点,不动声色的转过身去,外人看他此刻还沉着冷静,实质他心底翻江倒海,恨不得杀进宫去砍了皇后与众皇子的头颅,一朝皇储之争,总有被舍弃牺牲的棋子,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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