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山书院山长应有的气势终于随着时间的沉淀开始在陆颖身上逐步展露出来。
坚毅、睿智、冷静、深不可测……乃至无所不能!
学子们激动地望着站在人群中央那个少女,双目是兴奋的喜悦:这才对,这才应该是我们的山长,这才是花山书院的山长,这才是天下第一书院的山长,让天下文人仰望的第一人!
林旭见似乎还起了反作用,心里恼怒,立刻道:“花山所有的师长对陆山长的寄望都不下于林某呢?”
这便是要求陆颖将来每一门课都要达到山长水平。
陆颖轻轻一笑,望着林旭,就在林旭以为陆颖又要拍胸脯答应下来的时候忽然收敛了笑容,让林旭忽然觉得心里一凉,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林先生是在暗示老师不如我吗?还是暗示全花山上至夫子下至学子所有人都不如我?甚或是全天下的文人都不如我?”
林旭微愣:“此话何解?”
陆颖冷哼一声:“林先生要我在所有的课业上都达到山长的水准,即是要我在所有的课业上都高过书院的所有人一头——反过来说,就是要花山书院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如敏之一人咯?”
林旭蓦地被噎住了。
陆颖的话她无法反驳,她要陆颖在方方面面都超越书院最高水准,岂不是说所有人都必须矮陆颖一头?
花山书院无论是学子还是夫子那个不是世间少有的俊才,谁没有一两门自己得意技艺。现下有一个人跑出来出要有人把她们统统压下,明显是鄙视和贬低她们的能力,这些心高气傲的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更何况天下大才出花山,陆颖要是高过花山所有人,岂不是可以说高过天下所有文人?
林旭要陆颖莫名其妙地背上自以为天下第一的名头,居心何在?
此刻众学子身后远处站着一人,望着这边,见尘埃落定,嘴里吐出两个字:“蠢货。”
转身便走。
陆颖透过学子们脑袋之间的缝隙,看见许璞远远面无表情的看着这边,然后转身离开,心里刚刚升起的喜悦又被沉重和忧虑取代。
寒光……
虽然在与林旭的针锋相对中,她又一次占了上风,但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的。比如,她现在必须牺牲更多休息的时间花在学业上。因为在其他事务上的时间已经无法再缩减。
一天两天还好,一个月下来,陆颖的精神便变得差了很多。
再一次被谪阳推醒,陆颖发现自己不知道是第几次又趴在书上睡着了。
“你这样不行,这门课还没有通过身体先搞坏了,而且这样对你突破自己的极限也没有任何帮助。”谪阳将一小碗热腾腾的蛋粥放在她面前,“吃完这个就睡吧。现在天气转凉,晚上熬夜太伤身体。”
陆颖摸着蛋粥的碗,冰凉的手指渐渐暖了起来:“说我?天气这么凉,你何苦起来做这个。我又不饿。”
谪阳瞪了陆颖一眼:“你若早睡了,我又何必麻烦。”
陆颖只是一笑,低头将粥一口一口的喝了,胸口也渐渐热起来。
“去睡吧。”
“才睡了一会,这回倒睡不着了。”陆颖按着谪阳的手,“明天反正是休沐日,不用上课,晚睡一会又何妨?”
谪阳低头瞅瞅按着他的那只手,陆颖赶快收了回来,脑子里有点乱:“嗯,你陪我一会吧。”
见自家老婆尴尬慌乱的样子,谪阳脑子里也开始不往正经处想:陪你好啊?是陪聊,陪喝,还是陪睡呢?
陆颖自是不知道谪阳脑子里代号黄色的种种念头,随口道:“你最近查宋丽书查得如何?”
“你倒真会问,”谪阳苦笑一下,从袖子里拿出一叠纸,“这是我今天才整理完毕的,准备给你明天看的。”
陆颖也有些意外,接了过来。
宋丽书,大燕历史上第一位也是到今为至唯一一位不会武功的将军。
也是大燕历史上,除开国皇帝赵烨外,唯一一位拉开天下的人。
丽书,又见丽书。
陆颖开始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一个有人早就设好的迷宫里:姬香妃临死牵挂的人叫丽书,显然和她有血缘关系的姬香君正是大燕开国皇夫,姬香君将“天下”送给了开国皇帝赵烨,赵烨临死前将“天下”送到了西北军,直到两百七十年后,天下弓迎来了第二位拥有者,这名拥有者名叫丽书。
这到底是无心的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
如果说是命运的安排,三百年上下,竟然人都逃脱不去。
如果真有——陆颖突然感觉到一阵阵恐怖,心里一股莫名的抵触,不想再深入这个问题。
“宋丽书是在西北军招募的时候去应征的。那个时候齐军已经踏上了大燕的土地,情势十分危急。宋丽书到了西北军中起初只是做一名普通的处理情报的小文官,但是她整理情报,分析局势的能力极强,很快就得到了提升。而然文官受到重用,让军中的武将眼红,所以三五不时向她挑衅。某一天其中一人又向她提出比斗骑射,宋丽书实在无法推脱,无奈应战,去兵器库挑选弓箭时,无意间看见天下弓,好奇地拿来一试,竟然就被她轻易拉开。”谪阳一面说,一面自己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宋丽书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连最弱的一石弓开起来都吃力,却能够拉开三百年来都无人拉开的天下弓,立刻就在西北军中引起极大的轰动。据说,西北侯侯池玉,就是侯盈的母亲,也是在这个时候听说她的。一试之下,惊喜地发现宋丽书对用兵遣将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便委以重任。宋丽书也没有让她失望。她参军十五年时间,齐军从在西北四处肆虐到被乖乖赶回老家。宋丽书所立下的战功,让整个西北军将她视作军神。”
“也因此那个时候谣言纷起,说宋丽书就太祖皇帝选中的人,代替她镇守大燕,一统天下的命定之人。”谪阳苦笑了一下,“甚至更有人暗中流言,说宋丽书就是太祖皇帝的转世。”
陆颖微微张了张唇,默然道:“这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谪阳也沉默了一会,说:“齐国在和大燕签订停战协议的一个月后,宋丽书交还了天下弓,辞去军职打算卸甲回家,却一出西北军军营就被刺身亡。”
☆、064
“宋丽书的死,朝廷对外解释的是齐国不满协议签订的激愤之士所为。此消息一出,西北军营乃至全国都沸腾了:齐狗竟敢狙杀她们最崇拜的军神!根本毫无议和诚意,我们要报仇!
然而朝廷却以战事不易轻起,宋丽书的心愿也是战事平息,不可因少数魍魉小人的挑拨而辜负了她的心意。大燕军方自知失去宋丽书如果再主动挑起战争恐怕又回重新陷入无休止的战争噩梦,因此也保持了沉默。”谪阳轻轻说。
宋丽书真的是被齐国派的刺客杀死的吗?
这个答案也许只有天知道。
陆颖眼中露出愤恨的目光,但思及宋丽书,不禁十分钦佩。
“你知道吗?文事房的宋老是宋丽书的妹妹。”陆颖忽然想起林旭曾经和她提过。
谪阳惊讶地瞧了她一眼:“这个你竟然知道?那你知道不知道,宋丽书和宋西文的母亲是当时的右相宋谧。大燕宋家书香传世,贤才辈出。她们的外婆便是你老师之前一任的花山书院山长。”
陆颖清咳一声:“谁没事会去翻师长们的档案?”以掩饰自己的无知。
你……总是对自己亲近的人太糊涂。
谪阳转移话题:“敏之你有没有想过,宋西文的才华比之你老师可有不如?”
陆颖细细一想:“虽然我觉得老师的威严和魄力更像是一院山长。但比较才华,我倒真不好评价谁高谁低。”
“威严和魄力都是后天历练而沉淀的——你有没有想过,两人才华仿佛得程度下,宋山长为什么不让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宋西文接任山长,而是选择了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李凤亭?”
陆颖迟疑地说:“或许这位宋山长认为老师更适合做山长?”
谪阳嘴角微微弯了下,这个傻丫头就知道维护她老师。他道:“敏之,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李凤亭绝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谪阳,你怎么又——”陆颖唰得站起来,怒道,“你怎么老是针对老师!你再这样,我就、我就……我就生气了!!”
谪阳无奈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坐下:“我有说你老师是坏人吗?”
陆颖静心想想:好像谪阳真的没有说过老师什么不是。
谪阳道:“你接任花山书院也有四个月了,你有查过书院里所有当权人物的档案吗?宋西文的不说了,你老师的呢?”
“我怎么会去查老师的档案?”陆颖心里辩驳道,哪有学生去查老师的家底和私生活的呢?
“我查过。”谪阳说。
陆颖张了张嘴:“你查老师做什么?”
谪阳撇了她一眼:“我搬到念慈观住的时候不过十一岁,附近最大的邻居就是花山书院,为了自己安全着想,怎么不会去查一查这家书院的山长的情况。”
他当时使出全部手段也只查到李凤亭十六岁时考入花山书院起向后的资料,至于她家在哪里,父母是谁,什么出身,之前在哪里生活,受教于那位夫子……统统没有查到。
这不是非常可疑的事情吗?
花山书院什么时候大度到收一个来历不明的学生了?当时的宋山长甚至舍弃了自己同样才华横溢的亲外孙女,将偌大个花山交到她的手中?
再不谈宋西文,或许宋山长是为了避嫌才不选她。那代宗灵呢,王恕呢,葛飞呢?难道她们都不够资格继承花山?
李凤亭十六岁入学,二十岁毕业留在书院任教,二十五岁时宋山长去世,她顺利继任花山书院山长,到二年前被人带走时正好十年。
“你想象,十二年前,你老师只是一个任教五年的夫子,而代宗林已经是副山长了,三部中最年轻的王恕已经在书院工作了十八年,是三部主事之一。为什么要越过这四个人去,单选你老师?不管从那个方面讲,这都不会是让人觉得服气的决定吧。”谪阳望着陆颖。
如果谪阳不说,陆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深入的想象这许多不合理的事情。如果没有那一项来历不明,陆颖还可以把这些归结于宋山长的独具慧眼和老师的人格魅力。
可是花山书院的本身是多么庞大又不普通的存在,怎么会轻易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唯一的解释是老师的来历绝对不会普通,而且宋山长是知道……甚至,也许代老,葛老等人也都知道的。
“谪阳,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陆颖凝重的握紧他的手,“我会好好查查的。”
最近接到的线报里写着,皇帝已经不再上朝了,下旨太女监国,康王辅佐,因为康王府的让步,太女的优势越来越明显。
而老师下落至今不明。
如果说老师的来历特殊的话,是不是意味着老师的背后还藏着其他的力量,只是从来没有拿到台面上来?
老师的失踪会不会和这股力量有关?
……
陆颖想着想着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大早,外面的树上的鸟叫的欢畅,她已经躺到自己的床上——不过,不是一个人。
陆颖惊吓地要坐起来,却因为腰被一双手抱着而动弹不得。
回头一看,谪阳沉静而美丽的睡颜近在咫尺,他身上只穿了白色的单衣,领口因为睡觉的碾压有些散开,露出光洁的皮肤,缠在她腰上小臂因为袖子已经翻到手肘所以全部裸/露在空气中,雪白得耀眼,诱惑着人恨不得伸手摸一摸。
陆颖傻眼了。
这都怎么一回事,谪阳怎么会出现在她床上?
或者说她们是怎么搞到床上去的?
……
她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也许是因为被子掀开,谪仿佛怕冷得把手又合拢,把自己的脸靠在她的背上,迷糊的蹭了蹭。
陆颖清晰地感觉的到一具软软温温的男体贴了上来,隔着几乎形同于不存在的单衣,谪阳的气息传了过来,那种一种暖暖的、带着淡淡荷香,被太阳尽情晒过了的味道。
她身体已经僵硬了,不敢再动。
可要命的是,谪阳忽然一倾身,半压在她背上,一只腿也从她双腿穿过,在她小腿上轻轻摩挲着,好像对怀里这个人肉抱枕很满意。
霎时间血冲上陆颖的脸,身子微微一抖。
与两年前相比,陆颖还只能从字面上理解所谓的男女之事,对谪阳的色/诱毫无知觉。可现在却是不同,谪阳的身体一贴上来,她就觉得碰到的地方一阵阵酥麻的感觉传来,一种陌生又舒服的刺激感传到大脑,让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也有些变化,呼吸也乱了起来。
“谪阳——”陆颖咬牙忍着不要发出任何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