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秦恨不得敲自己一棒子:她怎么糊涂至此,反忘记了这个!就算满都城的人不认识陆颖,娘怎会不认识?而且这人还是娘从陆家带回来的,也就是她的事情——娘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而且,娘还如此纵容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娘不是最恨此人的吗?
司徒端敏哪里不明白孟秦此刻心里想的什么,淡淡道:“你娘这么做,自然有她充分的理由——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如果不怕被我害死的话,现在就跟我回瑜王府去。如果你不信我,便会大将军府去吧。我想你母亲会将事情经过告诉你的。”
孟秦盯着司徒端敏,眼中的光挣扎得激烈,但最终还是将手中的剑放下。她回头看了一眼被绑住的燕良驹,深吸一口气:“你打算把她怎么办?你要杀了她吗?”
燕良驹挣扎了半天发觉无用,双目赤红,视死如归地盯着司徒端敏:“要杀就杀,我……绝不会向你求饶的!”
可惜在场谁也不会参考她的意见。
司徒端敏沉思了一会,孟秦紧张无比地看着她。
叹了一口气,司徒端敏合了下眼,又睁开:“罢了。带走吧。”
别佳立刻堵住了燕良驹的嘴,装进马车。
司徒端敏对王六道:“你先随我回瑜王府,等……之后,在做打算吧。”
王六不明白司徒端敏含糊其辞的那会说的什么,但一句话也没有问,依言带上斗笠,上了马车。
别佳扶着司徒端敏上了车。如同来的时候一样,又是一车一骑毫无异样的离开。在扫尾的叶子们清理过现场后,纵然有人有心探查,也无法知道刚刚这里发生一场恶斗,而马车里又多了两个人。
看见跟着二小姐身后跳出一个戴斗笠的神秘人,陆长康就已经惊讶和警惕了,等孟秦和别佳又从里面抬出一个胸襟上染血的人后,她实在忍不住向自家的小主子投去询问的眼神。
司徒端敏并没有解释,只道:“陆管家,此人安顿在我院子的客房里,没有我的许可,不许她和任何人接触和说话。”
陆长康忙点头,赶忙去安排。
司徒端敏又向乐俊道:“去把呼延叫来,带上药箱。”
王六见山长对瑜王府的人指挥竟然如此自如,心中又是得意又是疑惑。得意山长无论在哪里都能够收服人心为用,又疑惑山长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孟秦憋了一肚子疑问想问,但看见司徒端敏坐在一边全神贯注地瞧呼延医师给燕良驹诊断,上药、包扎……时不时还问上几句,似乎对燕良驹的伤势十分关心,不由得也闭上了嘴。毕竟刚刚是自己要护着燕良驹的性命的,现在人家要给燕良驹看病,她总不能不识趣的打搅吧。
许是止血阵痛的药粉起了些作用,燕良驹的脸色好了许多,总算能够不那么喘的说话了,便毫不留情道:“陆颖,我不要你假好心!”
孟秦和王六都面色一变,此刻陆长康守在门外,呼延医师和乐俊因为一个看诊一个打下手,都没有离开。 *燕良驹开口就唤陆颖,岂不是又多了两个知道秘密的人?
司徒端敏眸色微冷,刚刚询问伤情的那种心情瞬间被打散。
燕良驹这么做自然是想多几个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好叫消息传出去,让其他人不要被自己蒙蔽。只是,她怎么不动动脑子,自己既然敢叫人来,自然是不怕她泄露什么:要么这三人对自己的身份早就清楚,既然清楚还听从自己的命令,自然她说了也白说,要么三人对自己身份一无所知,那么三人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自然是要被灭口。
燕良驹,到底是该说你冷血无情呢,还是愚昧无知呢?
岂料这三人都神色未变,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还是守门的照旧守门,上药的继续上药,开方子的继续开方子,让另外三人大吃一惊。
孟秦的声音有些抖:“她们都知道你是谁?”
司徒端敏点点头。
孟秦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真个瑜王府都知道你是谁?”
司徒端敏白了她一眼:“我还没有无聊到把自己生死攸关的消息弄到人人皆知的地步。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人,自然不会知道。”
孟秦心中暗想,不该知道的人该不会都已经被你杀掉了吧。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抖了下。她完全忘记了,司徒端敏的个人武力值几乎为零。
司徒端敏已经从孟秦的脸上读到她的心理活动,面对着自己这个童年伙伴,她总会生出一种啼笑皆非和无力混合在一起的情绪。只是目光落在床上燕良驹仇恨的脸上,她的心情又沉了下来。
起身走到燕良驹身边,她没有掩饰自己眼中钉轻蔑和鄙视,淡淡道:“你应该庆幸燕家只有你一根独苗。若非如此,今天你就死定了。”
燕良驹怒道:“我燕家的事,与你何关!!?”
孟秦闻言却皱起眉头,隐隐觉得这时与陆颖的身份有关,犹豫了一下,终于憋不住自己的疑问:“你,到底是谁?”
司徒端敏回头望着她,忽然一笑,有些意味深长的说:“我以为你应该早就猜到我是谁了,孰料你居然笨到这种地步?”
见孟秦又要恼羞成怒,便不再戏弄她,“我是谁?我住在元熙阁,端睿唤我敏敏,瑜王府的人唤我二小姐,我会响遍辨马之术,你母亲明知道我是陆颖却也不敢杀我——你说说,我到底是谁?”
孟秦目光稍稍迷茫了一会,渐渐的显露出一种惊恐又不敢置信的表情,甚至后退了两步,抬头又低头将司徒端敏上上下下打量了,然后一副见鬼一样的表情瞪着她,一面猛摇头一面口中不停地念着:“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司徒端敏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等到孟秦从自己恐怖的猜想里恢复过来,看见挂着这种笑容的司徒端敏,联想起此人呢平常对自己的戏弄,立刻想到自己是又被捉弄了。
她其实早已经把此人的捉弄当成一种习惯,并不以为意。只是这次此人竟然拿自己最珍视的小时伙伴来说笑,孟秦感觉到自己内心不能被亵渎的那一块被冒犯了,看着司徒端敏的目光不禁带上了不能压抑的愤怒:就算你再了不起,也不能说端敏的不是。
孟秦声音平静,但却让人感觉到如同在湖底燃烧的火焰一般危险:“你捉弄我就罢了!但是端敏已经死了十七年了,死的时候不过七岁而已。她可没有招惹到你,你凭什么用这么轻佻的口吻说自己是她?!!”她越说越怒,大步过来猛得抓过司徒端敏的衣襟,有一股强烈的**想将她推倒,对着她那种永远淡漠的脸一顿痛揍,看她还能不能总是维持这种万年不变的平静。
司徒端敏的力气哪里扛得过,踉跄一步后被呼延和乐俊扶住,而原来不知道在哪里的别佳,犹若鬼神一样出现在两人中间,冷峻的目光孟秦无法得逞。
孟秦瞪了一眼别佳,又狠狠盯着司徒端敏,心想,她只是打不过这个黑衣护卫所以才不动手,如果不是这样,她是绝对,绝对不会犹豫,绝对绝对不会留情的!
司徒端敏站稳后,挥开两人,静静望着孟秦,眼中没有狼狈,也没有失望,而是发现仿佛一切反应都原来都与她预料的一样后,空荡荡的寂寥。
然而这种奇异的静谧,反让孟秦汹涌的情绪冷静下来。
“不要——”孟秦忽然有些懊悔自己冲动,咬咬牙,她才不会跟这个家伙道歉,低头倔强地侧脸不去看司徒端敏的表情,“不要再说这种无聊的话。我不喜欢别人开她的玩笑。小时候就只有我跟她最好,连端睿都比不过,我不许别人胡说她的事……你住进元熙阁的事情,我都没有过问了。这是你们瑜王府的事,我不管不着。瑜王府的人怎么叫你,也是你们瑜王府的事,我也管不着。所以,不许你再——”
孟秦没有再说下去。
司徒端敏看着她那半张脸,道:“小时候,我们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去找你娘的飞云,企图从它尾巴上拔毛而又不被踢到,然后就可以拿到那群窝囊废面前炫耀。因为飞云是都城里最好但脾气又最烈的马,除了你娘谁都没法近身。后来一次你吸引飞云的注意力,我成功的拔了一根,你事后找我讨要,反而被你娘发现,我们俩吃了好一顿派头。”
孟秦在司徒端敏说话的时候就转过脸,嘴唇有些抖,看着对面的人的目光里闪着不知所措又是震惊的光。她知道司徒端敏是想证明什么,她也听得很仔细。虽然这人说的话并没有太多说服力,但是她心里却真的隐隐觉得这人不会说谎,真的涌起了一股“这人就是端敏”的不切实际的期待。脑子里一面拒绝着,一面期待着,让她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情又剧烈的翻覆起来。
而王六与床上的燕良驹的心情却要诡异复杂得多,就好像是一锅甜汤里突然倒进了一盆朝天椒,除了觉得心跳的越来越快外,也生出一种恐怖和不安交织的感觉来:陆颖是司徒端敏?这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但是她,是会撒这种谎的人吗?
连燕良驹都不相信陆颖会撒这种谎。
“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孟秦故意不屑一顾的说,“这些端睿都可以告诉你。”
司徒端敏只是望着她略停顿了一下:“你最气我的一件事,是我从来都不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因为那是我的家人才可以去的地方。后来父君与陆家定下了我和陆双的婚约,我便带着他去了,你还与我生了好大一场气,说我不够义气,见色忘友。”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端睿也不是没有可能知道……这件事情。”孟秦脸微微有些红,断然道。她小时候为了这事与陆双争风吃醋,虽然感觉是理所当然,但毕竟显得太小气,并不好意思与其他人说,知道的人并不多。至于端敏有没有和其他人说,她却是没有十分把握。
司徒端敏静了一会,仿佛是在犹豫又或者是在思考。周围的人也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响声,似乎是怕打扰她的思维。
“还有一件事情,”司徒端敏眼帘半垂,“发生在我在宫里出事一个月前,我与父君去了一趟燕国京城。明面上我是陪父君回家省亲,实际上却带着皇祖母给我的任务。”
孟秦猛得瞪大的眼睛,似乎要把眼前这个人看穿一般。她感觉一股宛若大地震般的震动从心脏部位瞬间传遍全身,一时间竟然有些站不稳。这个时候,她才真正的从理智上意识道,眼前这个人,真的是端敏。
作者有话要说:肉啊,我想吃肉啊~唉,兔神降临,从此茹素。
☆、166
司徒端敏不是没有感觉到王六望着她的目光从灼热慢慢变冷,变得疑惑,变得矛盾,但是她还是开口了,虽然她说的很慢,但是谁也没有开口打断她。
“皇祖母说,齐燕两国交战三百年,一直胜多输少。一方面确实有那个燕可欺不可灭的祖训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齐国人口较少,国力不足以维持一场持久战争。燕国大部分地区气候温暖,土地费用,人口稠密而富庶,乃是齐国统一天下的障碍。皇祖母有心在有生之年谋取霸业,首先要做的,就是要让燕国乱起来。而最快最有效的办法,便是挑起燕国皇储之争,引起燕国内战,等到内战将燕国国力消耗殆尽,便是齐国伐燕之良时。”
“于是我与父君去了燕京,因为事关重大,燕国又是父君的故乡,是以此事我没有对父君透露一丝一毫,免得他不开心。”
“去了燕京不久,我便发现了燕皇室中几位皇女之间的矛盾,其中以大皇女赵榕的势力对太女赵楠最有威胁,且也是最有野心的一派。我便假借与赵楠游戏,将各自的太女印信埋藏,然后去寻找对方的那一枚。赵楠心机不深,果然将太女玉印埋下,被我派出的叶子挖出。我用玉印伪造了数份以燕皇夫口吻写下的书信,然后故意让大皇女生父淑君一派的人偷到,好挑拨两派争斗。事情完成后,我又将玉印换地埋下,并且故意害赵楠从马上跌下受伤昏迷。明面上是燕帝发火,我与父君避祸归国,实际上是我有心早点脱身回国。只是我未曾料到,淑君一派的人居然有火烧储凰宫的胆量和手段,而且下手如此雷厉风行,赵楠当时正在昏迷中,竟然被火烧死,而让赵榕得了逞。”
司徒端敏淡淡道:“此事当时乃是机密。除了你与我身边的叶子外,我并未告诉他人。我想皇祖母对此事也应是秘而不宣的。”
王六不曾想竟然会听到这样一段牵扯燕齐两国皇室的秘事大案,更没有想到一手导演这场答案的人,竟然是一个不过七岁的齐国太女,更不曾想到,自己就是从这位齐国太女的口中听到的,而这个人居然是她最崇敬的人,是花山书院的山长,是大燕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