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禄到殿外传了口谕,书雪沉吟半晌后扬声道:“海察!”
“是。”海察忙答应,“臣弟侯旨。”
“你派人护着忆画晓谕园中各处,不管妃嫔内监宫女,没我的话一概不准走动,违令者杀无赦!”书雪想了一想补充道,“圆明园所有当值禁军都由你统领,出了事故拿你是问。”
“臣弟领旨!”今晚原是海察与熊霖当值,但熊霖在下午告假,海察事实上是唯一的圆明园侍卫总管,有皇主敕旨在,掌控禁军并非难事。
书雪喝住伏在雍正身上恸哭的弘历:“止了声,我还有话问你!”
弘历哽咽着转身:“皇伯母——我——我刚才过来时汗阿玛已经——已经——儿臣情急之下ba出长剑,您和二位王叔就进来了——”
书雪点出庄果二王的疑问:“皇帝寝殿岂是寻常所在,能任由刺客出没?吕女又是怎么回事儿?你别说她是诈了尸来找皇帝索命的!”
弘历脸色苍白:“儿子——儿子也不知道——”
书雪问道:“庄亲王,你们兄弟为何夤夜至此?”
“是皇上口谕,说有要事商议,故而传召臣弟进园——”允禄也有疑问:大半夜的您过来做什么?
“我也是!”书雪自觉答疑后又问,“传旨太监现在何处?”
“苏培盛引着奴才进园后被——”允禄猛的张大嘴,“方才皇上跟前的寇善才急匆匆迎上,说是皇上让他亲到熹贵妃处取东西——”
书雪瞪大眼:“寇善才是哪个?”
允禄指指外间:“就是断气的那个。”
另一个昏倒的太监晕晕乎乎醒过来,刚有意识想喊,允礼上前按住他的腮:“敢有动静爷废了你!”
书雪认出了这个幸存者是弘历的跟班吴书来。
允禄犹豫了一下说:“皇嫂,臣弟以为其中大有隐情。”
书雪察看雍正尸身后道破天机:“皇帝是中毒身亡后被补了一剑。”
允禄三人觉得不可思议。
书雪简单解释:“汞磺是丹毒,依我看皇帝似是服药不慎。如果是遇刺而死,流出的血是鲜红的,中毒死后流血就是黑红色。”
允禄允礼虽然不是内行,这点儿常识还是知道的,闻说后附和:“皇嫂所言极是!”
书雪瞥了弘历一眼:“我心里已经有了谱,不过还要先把皇帝的身后事办了才好细查!”
允禄允礼都表示赞同,即便雍正死于谋杀,为皇家脸面也不能正大光明调查凶手。
书雪当即立断,命抬步撵进来,庄果二王将雍正遗体大致清理后护送到九洲清晏,又敕海察严加把守四宜书屋,密召御医进园面授机宜,折腾大半个时辰后方以圣旨之名急诏诸王皇子、满汉学士、内阁军机诸部大臣进园参驾,谕令巡捕衙门戒严九城。
雅尔江阿记挂妻子半夜未归,打发畅春园总管太监过来问讯,知道圆明园奉敕戒严后知道出了事故,亲自过来探听消息,恰巧赶上宗亲旗贵、文武大臣的大潮,也跟着到了九洲清晏。
众人都纳闷:半夜三更的不睡觉,有什么天塌地陷的大事儿?帝主关系近来挺融洽的,没听说起什么龃龉啊!
临近子时,允禄来回:“皇嫂,人都到齐了。”
书雪理了理头发,坐到床前吩咐:“叫吧!”
“奴才给皇主请安——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亲大臣跪了一屋子,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两位主子唱的哪一出。
书雪没叫起,给允礼使了一个眼色。
果亲王一开口就起到了石破天惊的效果:“皇上驾崩,专请皇主托付后事——”
炸弹丢下来,瞬间宁静后满殿哗然:这年头不过愚人节吧?
还是和亲王弘昼最先反应过来,连滚带爬挪到龙榻前:“汗阿玛——汗阿玛——”
书雪还得按住被子别叫弘昼掀开,大喝道:“给孤肃静!”
允禄允礼忙把弘昼拉到弘历身旁跪着。
事情太突然,过了片刻工夫弘昊才说话:“请问皇主,皇上是何时何故驾崩,昨早尚能议事,今晚何以竟有此厄。”
不是他想问,是除了他没人敢问,这种关口说错话,说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下场。
允禄代答:“皇上服药不慎,罹中丹毒,本王与果亲王、宝亲王见势急危,这才请皇主过来,皇上托求后事即崩。”
御医刘声芳定定心神作为代表上前做证:“臣学艺不精,罪该万死!”
由着众人瞻仰大行皇帝遗容后,丹毒暴毙的理由得到充分认可,不待有人提储君皇嗣的话,允禄打头行礼:“皇上驾崩,奴才庄亲王允禄躬求皇主训政!”
果亲王允礼之后,康亲王巴尔图立时表态:“奴才附议。”
宝亲王弘历叩头:“儿臣恳请皇伯母训政。”
在场的王公大臣不是皇主家人就是王府门人姻亲,混到现在的位置都是人精,皇帝最倚重的两个兄弟全偏向皇主,十阿哥没断奶,凭宝亲王与和亲王两个没成气候的皇子敢和皇主掰手腕?除了简王府一脉的几个王爷贝勒,全都跪了下来。
☆、二九六、孽根狂澜图力挽
二九六、孽根狂澜图力挽
书雪无意转正,又不能在此时立弘历为帝,思虑半天后只能折中:“显亲王!”
“奴才在!”显亲王衍璜出班。
“你与马齐为首,持孤手谕带户部、吏部、兵部正堂尚书前往正大光明殿请大行皇帝遗诏过来!”衍璜是诸王里头的中间派,马齐是弘历的叔岳丈,他们两个打头没人会以为皇主暗箱操作。
书雪想了一想又说:“理亲王、裕亲王!”
弘皙、广禄甩袖:“儿臣(奴才)在。”
书雪吩咐:“你们两个带礼部、刑部、工部正堂尚书去天地一家春把备份遗诏拿来!”
“嗻!”二王依命前往。
允禄兄弟摸不着头脑,弘历蓦然多了一丝希冀。
书雪叹口气:“内务府预备着吧!“
偏殿喝茶的雅尔江阿帮不上忙,书雪扔下一句“我有分寸”后叫弘昁把他送回了畅春园。
遗诏到手后,书雪拆开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又阖上,站起身说:“传孤敕旨!”
诸王公大臣行大礼:“皇主万寿!”
“皇帝大行,天下举哀,命中外除服,守二十七日孝期——”书雪犹豫了一下,“立皇四子弘历为皇太子,军国政务,权听孤意处分!”
“万岁!万岁!万万岁!”大部分人是头疼的:大行皇帝的遗诏怎么办?
书雪抓着遗诏摆明是不想宣读,跪着的也没人敢刻意提醒,再说了,皇主想把宝亲王做成提线木偶,你就是有遗诏也不顶用,大行皇帝生前都敌不过皇主,何况现在还没了。
唯有庄果二王暗赞:“您高明!纵然弘历脱不了干系,废太子可比废皇帝容易太多了。”
靖亲王弘昊一语成谶,果真就出现了皇帝驾崩皇太子不能继位的现象。
果亲王寻隙请示书雪:“四宜书屋还封着,您看——”
“我们再去查探一番,想来不能有什么收获,一把火烧了就是!”书雪顿足:悔不该撤走皇帝跟前的内卫,现在变成了睁眼瞎。
弘昍胆量最足,仗着身份特殊给弘历争取:“额娘,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太子登基吉日是不是要让钦天监准备了?”
书雪眯眯眼看过去:“我的安排你没听见?”
弘昍一个激灵,不敢多嘴再问。
书雪遂命履郡王允祹、庄亲王允禄、果亲王允礼、满学士鄂尔泰、汉学士张廷玉为辅政大臣,协理朝务。
与允禄允礼将雍正驾崩之夜的情景梳理大概,书雪总觉得少了头绪,只得拿颇受帝宠的炼丹道士当替罪羊,赐死为首的张太虚、王定乾,余众悉数流放;刘声芳等御医分受罢官降职处分,算是依照前约对其从轻发落。
虽说立了弘历为皇太子,以允禄为首的宗亲不得不试探女主:“倘若宝亲王与大行皇帝驾崩难脱干系,皇嫂意属何人?”
书雪捏捏额角:“皇帝只有三子,弘昼并无君主气度,弘曕不足三岁,从圣祖系拣择就是理亲王弘皙了。”
允禄松了一口气,除了畏惧皇主自立,让帝位转到舒尔哈齐一系,最为忧虑的是废长立幼把弘曕扶上去,那样的话同样会生出大麻烦。
书雪淡淡地说:“凡事以大清江山、祖宗基业为重,我干政的时候还没你们兄弟什么事儿,允禩、允禵这等羽翼丰满的都没翻起浪花,凭你们跟我动花花肠子,还得历练十年再说。“
允禄二人面红耳赤:“臣弟不敢!”
“行了!别把朝堂上勾心斗角的那一套用在我的身上,没心绪!”想到还有一桩无头公案没结果,书雪脑仁都疼,“弘皙虽是圣祖嫡孙,理密亲王却是康熙爷废掉的,果真立了他,大行皇帝与孝恭皇后算是什么?理密亲王还要追封帝位?将弘昼弘曕置于何地?”
允禄允礼十分惭愧:“是臣弟想左了!”
弘历对雍正暴毙的原因说不出所以然,又不能解释当天晚上出现在四宜书屋的理由,书雪只能从侧面入手,提审宝亲王府总管太监吴书来。
吴书来只记得进屋后是被寇善才打昏,寇善才因何而死全然不晓,书雪动怒:“你别忘了,孤有演算天机的本事,你不回禀,孤折上十年寿限推导真相,届时不管是否与弘历相干,孤阳寿遭损,你们主仆难逃干系!”
“奴才——奴才——”吴书来磕头如捣蒜,“奴才一定据实回禀。”
“说——!”书雪的名声不是白给的,连皇帝都受唬,何况是区区的小太监。
吴书来犹豫着招供:“奴才——奴才隐约见着了舅爷的身影——”
书雪追问:“哪个舅爷?”
吴书来一咬牙:“是——是贵妃主子的表弟熊霖大爷。”
允礼点点头:“这就是了,我们原就见着黑影闪过,当时情急不曾细究,原来是他。”
允禄踌躇着说:“皇嫂,天下都知弘历是您和大行皇帝共定的嗣君,何必多此一举背上杀父弑君的恶名?”
“不管怎么说,先拘了熊霖再行打算。”熊为化姓,熊恪的本名为吴世霑,从了长兄吴世霖的排行,“恪”字出于其母金福格格的封号,回忆起来,行二的熊霖应该是承继吴世霖的香烟,本名无从知晓,熊霖二字却是印证,毕竟为吴三桂曾孙,书雪很难不动疑心。
守门太监来回:“佟佳皇贵妃与和贵妃娘娘求见皇主。”
书雪忙起身:“快请!”
尚在人世的圣祖后妃,唯以此二人地位最高,且占辈分优势,书雪并不敢怠慢。
“皇主万福!”佟佳氏为皇考皇贵妃、瓜尔佳氏为皇考贵妃,因不曾得到皇贵太妃、贵太妃的尊奉,地位尚在皇后之下,是以仍需向书雪行礼。
书雪回了半礼:“佟妃母吉祥,和妃母吉祥。”
允禄允礼向庶母问好后打千儿跪安,书雪遂让二妃:“请坐。”
佟佳氏先开话头:“我们过来,一为问劳皇主,再者有事相求,望皇主恩准。”
“妃母说的哪里话,媳妇原该常到宫中请安的。”书雪心思急转:这两位过来聊的哪门子天?
“皇帝大行,皇主日理万机,我等本是清净之人,不得不依仗圣祖爷体面聒噪皇主,十四年前圣祖皇帝辞世,皇主于圣祖龙体之前立大行皇帝为嗣君,今大行皇帝驾崩,宝亲王只为皇太子——可是皇主有什么苦衷?”佟佳氏说完后和瓜尔佳氏对视一眼,起身告罪,“世祖皇帝遗训,‘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万死!”
“妃母请起!”佟佳皇贵妃因孝懿皇后故颇受雍正礼遇,和贵妃曾照拂弘历,二人倾向雍正父子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书雪还不能向应付旁人那般敷衍了事或厉声呵责,“我虽贵为皇主,终究是爱新觉罗氏的儿媳,且完颜氏忠烈传家,圣祖皇帝既命我为诸皇孙之母,岂有舍子自立的道理?所以缓立嗣君,概因圣祖皇帝曾有归位嫡裔的想法,希望嗣子身后由皇长孙承统,然圣祖英明,深知此举不慎必殃社稷,嘱咐媳妇相机行事,大行皇帝暴毙,媳妇唯恐辜负圣祖皇帝苦心,是以颇需耗费心血细细斟酌。”
二妃从新行礼:“妇人浅见,竟令皇主泄露机密,诚愧圣祖皇帝,臣妾该当闭门礼佛,为圣祖皇帝与大行皇帝祈福、为皇主祈福,亦为大清朝祈福!”
果然是两个妙人!不用嘱咐,佟佳氏与瓜尔佳氏自己就暗示一定会对今天的谈话内容守口如瓶,倒省了雪的唇舌。
大内侍卫上门前熊霖已然明晰无法逃脱,只得向熊恪交代前因后果,熊恪本就疑惑书雪压着弘历不教上位的用意,闻说后大怒,顺手抄起铁如意对其动用家法,确认熹贵妃母子并不知情后喝道:“我和你同去皇主驾前领罪!”
“大行皇帝——”熊霖有些迟疑。
“只能盼着皇主不会迁怒了!”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