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复发感慨:“说来也怪,朕年届六旬,亲近的后辈几十个,只她说话,便是顶撞朕事后也觉得顺耳。”
万吉哈赔笑:“是主子抬举她,不瞒主子,奴才这女儿还在闺中时就是刚强的性子,公主与奴才本就该宠着她,只忧心嫁人后在夫家受委屈,幸得主子赐婚,简王性情又好,不然奴才还要操心。”
“雅尔江阿性情好?”康熙大笑,“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雅尔江阿在别人面前横,未曾想遇到一个敢不要命的福晋,再不好的性情也变好了。”
玩笑一回,康熙提起年羹尧:“虽有几分傲气,到底胸富才学,朕原欲降特旨晋其为内阁学士,如今看来还要受些磨砺才好。”
“主子明鉴。”吃亏的不是自己闺女,万吉哈对年羹尧并无芥蒂,“奴才倒觉得主子如心存爱惜正该把他放在跟前□□,性德的女婿是不会差的。”
康熙点点头:“罢了,回京后就由你拟了折子来,朕即行照准就是。”
“嗻!”万吉哈十分感激:这事儿只他来办合适,换做别人指定当康熙敲打简王府,如此以来反把自己“外举不避仇”的名声显了出来。
七月八月均是王府的好日子,原因无他:连着俩月都是双份月例,圣驾尚未回鸾,雅尔江阿的生日并不十分热闹,听丫环盘点着礼物,书雪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挥退管事,书雪打起精神给永瑾画像,刚放下笔,外面管事传话抱琴之母进来请安:她是为抱琴的婚事来的。
抱琴之母白氏满面春风给书雪磕了头,得话起身后笑道:“蒙主子提携,丫头的好日子已经定下,您发了话这厢就落准了。”
抱琴羞红了脸,早躲进里屋,书雪十分喜悦:“多早晚的日子?”
白氏回道:“初八大定,赶在十月底过大礼。”
书雪思量一番,因笑道:“她是被我耽误了,今日就把新娘子领回去,咱们不逾制,委屈了她我也是不依的。”
不待白氏说话,里头的抱琴听到这话后顾不得许多两步迈出来跪在书雪跟前:“主子,您现在跟前没人能用了,忆画还不上手,奴婢要出去了可就只能靠侍墨一个人和您撑着了。”
“唉——”书雪苦声长叹,“你主子不是泥塑的,谁还能在我跟前弄鬼儿?”
抱琴事到临头真心反悔了:“主子,奴婢再等两年嫁人也使得。”
“再过两年你多大?谁还会等着你?”书雪挥挥手,“嫁过去也是官太太,你别任性,耽误了花期是算我的还是算你的?”
抱琴哽咽着流泪:“主子——”
白氏且不敢插嘴,站在一边没言语。
书雪赏了二百两银子,又嘱咐抱琴:“先拿着预备尺头,缺什么打发你妈来要,别的等添妆时再说。”
抱琴低着头,沉吟片刻方道:“今日是初五,您容我再和侍墨交代两日,初七就回家。”
“正是这个理儿”白氏福身告退,“奴才过两日再来接她。”
书雪原就小有失落,闻说后自然不会提出反对意见。
雅尔江阿回府后听说这事儿后只有四个字儿:“你——能行吗?”
“把那个‘吗’字儿去掉!”书雪正色道,“只要后院不再多一位夫人,这点子事儿耗不掉多少心血。”
雅尔江阿心中一软:“我只有你一个夫人。”
“且往后看。”书雪直直地盯着丈夫,“说实话,有时候我倒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离开的借口,做你的妻子太累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雅尔江阿终于抛开了心中的一点点儿芥蒂,“我一定一意待你。”
书雪靠在丈夫怀里:“你别怪我嫉妒心重,我做不了小女人——”
雅尔江阿默然不语,抱着妻子的手紧了紧。
圣驾回鸾后,书雪被当众调侃:“士可杀不可辱,打人不能打脸的道理还不知道么?”
书雪面露不屑:“崖山之后再无神州,现在可没有要脸不要命的名士!”
康熙无话可说,半天憋出一句:“朕总觉得你像汉人。”
“这您就该问问阿玛和额娘了。”书雪眨眨眼,“许是被人换了也未可知。”
康熙笑着摇摇头:“你阿玛这回儿也不向着你,他还要表奏年羹尧进内阁呢?”
书雪脱口而出:“您不准就是了。”
康熙假意严肃面孔:“朕不能听你的,开了这个头你以后就愈发管束不得了。”
皇子们都觉得这是个信号:汗阿玛要让她干政?
康熙向胤禛笑道:“年羹尧的妹妹已指了你做侧福晋,过两日就把喜事办了罢。”
胤禛脸色一红,低头应了个“是”。又专程邀请书雪,“日子定了还需王嫂赏脸。”
雅尔江阿抢先答允:“一定去讨喜酒。”
书雪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我可没想去的。
自个儿屋里抬杠是夫妻情调,当着外人打驳回就是作了,书雪再不甘也只能默认。
黑衣女的事儿康熙没问,书雪也就装着不知道,太后倒提了句,书雪含混着暗示:“您放心,汗阿玛真说起来我自有话回。”
太后十分无奈:“我信你有道理。”
撇过这茬不提,书雪笑道:“有件事儿还得求您呢。”
太后感到好奇:“说来听听。”
书雪笑道:“您也知道,我现在没开府,产业却是不少,加上汗阿玛赏弘昊的,实在是有些难以周全。我深知伺候您的嬷嬷姑姑都是极有才具的,好歹赏我两个回去供奉,一来教导歆蕊、永瑾,再则也好帮扶我一把。”
“你这孩子——”太后深知书雪的手段,别说三座没分开的府邸,前两天协理康王府照样妥当,用得上什么帮扶?永瑾还在襁褓,哪用得了教养嬷嬷?说到底只是借着引子为歆蕊筹谋罢了,“你想的这般周到,我哪有不允的?
☆、二〇七、母仪日月凌空志
二〇七、母仪日月凌空志
召集众嬷嬷和年过二十五岁的宫女,太后指着书雪笑道:“简王家的想求几个人去她府里当差,你们哪个乐意自可跟去。”
从太后跟前出去的宫女嬷嬷到哪儿都是被供养的身份,书雪这儿又多了几层好处:家业大、受皇宠、子女有前途。
动心的人不能因为太后的话堂而皇之站出来,书雪叹口气:“都舍不得离了您跟前,我可闹得没脸了。”
太后笑道:“有主子挑奴才的,哪有奴才挑主子的?你看中谁就是谁了。”
书雪站起身:“从老祖宗身边翘墙脚,我需得大方些才好,这样吧,三月、四月、腊月生日的嬷嬷姑姑请站出来。”
二十来人中站出三个嬷嬷两个年青宫女,书雪笑道:“几位如有不便出宫的还可退回去。”
五人两两相望,都没有退出的意思。
“得了!”书雪请示太后,“就这五位了,您要不舍得早发话,不然我就带走了。”
太后摆了摆手:“你待她们好我就放心了。”
“这个自然。”书雪微微含笑,“在我们府里没老祖宗的体面,别的我得补给你们,阿尔布嬷嬷的份例是在宁寿宫的双份儿,你们都和她一般,现在五两的出去十两,只负担比这儿重就是了。”
太后这才说:“在外面和在哀家跟前都是一样的,好好伺候主子,简王家的不会薄待你们。”
五人从新磕头谢恩,分别退回去收拾东西。书雪挺高兴,拉着太后撒娇:“这下我可不愁歆蕊和永瑾嫁不出去了,皇太后跟前的嬷嬷教养,谁都不能小瞧了。”
太后点了点书雪的额头:“就知道跟我淘气,人我是给了,日子还要自己个儿过,雅尔江阿如今被你整治的没了脾气,待人处事仍需和气些,女人太刚强是容易吃亏的。”
书雪叹口气:“不管您怎么教,我是做不得贤惠人,一辈子大约就是如此了。”
太后笑道:“这话大约该让皇帝听着,他觉得你有母仪之风,现在是让你受委屈了呢!”
“母仪之风?”书雪眉毛轻挑,“我不说大话,就汗阿玛这几个儿子,哪个落在我手上也是不能善终的命。”
太后一眼瞪过来:“你浑说什么呢!”
“这不是浑说,您是过来人,难道不知大清朝的皇后有多难?我是不喜欢八福晋的,可她那份嫉妒之心和我比还差得远,您觉得我能比二嫂做得好?我是□□皇帝血脉也不向着他,宋明多贤后是家法严谨的好处,大清朝的皇后说好听是帝妻,说到底还是皇帝的奴才。这会子我和雅尔江阿动上手您和汗阿玛尚能偏我三分,真做了皇子福晋还了得?”
“你这张嘴,真真是哪个都饶不过。”诚如书雪所言,太后是从皇后位上熬过来的,不是孝庄罩着,早就被喜怒无常的顺治老皇爷废掉了,“如此看来皇帝把你许给雅尔江阿竟是做对了。”
书雪眨眨眼:“得了,对不对都是这样。反正我又不能休了他!”
太后被逗得一笑:“罢了,我和皇帝还需少给你撑腰,真闹出休夫的事儿来可就成笑柄了。”
书雪不以为然:“汉人讲七出三不去,公婆都去了,这条不论,我起码占了‘妒’这一大项。我娘家比出阁前还兴盛,又不曾给公婆守过孝,雅尔江阿在娶我前后是一般的富贵,您不给我做主我找谁哭去?”
太后开怀之余颇觉心酸:“皇家亏欠你的还不清!”
书雪正待说话,炕上的永瑾“哼唧”着醒了过来,太后忙唤奶嬷嬷过来照看,书雪笑道:“有的没的扰了您大半个时辰,我该出宫了,赶明儿再进来请安。”
太后叹道:“里里外外就你乐意和我说这些话,孙男女弟的都拣好听的奉承,我就是想仔细追究都没法子。”
天气不算太热,书雪自己抱了女儿,让弘昊兄妹跟着走,宫女嬷嬷随后跟着,阵容颇为乐观。
“怎么叫孩子走着呢?”一行人到宫门口时,胤禟笑吟吟迎上来,弯腰把弘昊抱了起来。
书雪好奇地看了胤禟一眼:“多早晚的时辰了,您这是进宫还是回府呢?”
胤禟被弘昊抓了荷包却并不在意:“正要回呢,恰巧见了你,我那儿新得了几株菊花,开得却是清雅,你要喜欢我便遣人送了去。”
“喜不喜欢见了才知道。”书雪忽然想起一事,“我有话问你。”
胤禟一怔,俯身放下弘昊:“你说——”
书雪把永瑾交给奶嬷嬷,视线转向歆蕊:“十三爷——”
胤禟皱皱眉:“他和老四走的近,老四都不管,你我操什么心?”
书雪苦笑道:“我是不想操心,可歆蕊在我跟前,你也看到了,弘昊还是奶娃娃,永瑾就不用提了,我们府上还有几个满地跑的孩子,我待她视如己出是一回事儿,面面周到却是为难,孩子小倒罢了,将来大了怎么解说?”
“你就是心忒软了!”胤禟无奈地摇摇头,“得,有了机缘我指定帮老十三说话,成与不成就两说了。”
书雪微微颔首:“我和你说这话不是逼着你去做出头的椽子,哪天我在汗阿玛跟前提起,你好歹帮着圆两句,旁的就看圣意了。”
胤禟自无不应之理,两人又聊几句方得分开。
三位嬷嬷均是包衣旗出身,分别为李氏、张氏、陈氏,两个宫女一姓王一姓吴,都是内务府小选出来的,进府后安顿行礼后即到书雪处领差,书雪略想一想,命李氏照看歆蕊,张氏、陈氏权在上房听用,王氏与吴氏恰补了抱琴与司棋的缺儿。
书雪集齐管事把五人介绍一番后方道:“我们是惯熟的,聚在一处也是缘分,各位嬷嬷姑姑在宁寿宫见过大世面,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是清楚的,咱们府里规矩简单,只要孩子们好,别的都是旁骛。”
五人齐声答应,书雪笑道:“话又说回来,我随口拿着自个儿与孩子的生辰月份请了几位,也不知众位的底细,若有为难的事儿大可说出来,我是惯会揽事儿的,能做到的必会出力。”
即使有所求也需干出业绩再提,不过心里却是舒服,各自向书雪谢恩。
抱琴放了一大半心,一意与接替自己的王氏交待工作。
第二天,胤禟果然打发人抬了四盆极为清爽的菊花过来,书雪吩咐管事放赏,亲自看着移栽到花园中,因向永珺笑道:“假作魏晋风骨,糟蹋这般高雅居士,实在是罪过可惜!”
永珺赔笑:“只嫡额娘配得上这花的风姿。”
书雪含笑摇头:“我是没几年好颜色了。花开一季人艳一时,过得三五载还不知变成如何呢!”
永珺还未接话,管事来呈整理已毕的寿礼清单,书雪看了两眼递给永珺,因命安总管家的:“中秋的节礼需要预备,进上的有我,亲戚处的按例办就是了。”
安总管家的躬身应了,又请问完颜氏过府的节酒事宜,书雪笑道:“往常的端午中秋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