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衣服太年轻了。”黄母穿衣一向很保守。
“哪呀。”玉良不由分说,拉着妈妈进了房间,过了一会儿,她先出来,就看到黄母有点忸怩地走了出来,还别说林欢的手艺就是好,林燕看到婆婆都能年轻十岁。
“嫂子你看咱妈,皮肤细了很多,也变得紧致了,这一打扮,谁能看出六十多了?”
“嗯,嗯,还真是的,妈妈,你今后别穿那么老气了。”
黄伟良坐在沙发上,也伸头往这边看,见母亲羞涩的笑容里饱含满足,也高兴地笑了。
“嫂子,咱村人送来很多牛羊肉,我冻你冰箱里了,放不下的,都暂时存我家冰箱里。”
“好的,那些都送给你了。”林燕盘算着,明天做个羊肉锅,冬天进补,吃这些最好。
果儿和虎子写完作业,从楼上跑下来,叽叽喳喳地又说又笑,屋里更显得热闹温馨了。
忽然门铃响,“大概是向辉吧。”黄伟良说着,走过去开门,大家看着他愣在门口不动,都奇怪地往外看。
门外站着一个个子挺高,但有点佝偻的老头,花白的头发在风里纷乱地飘动,他缩着脖子,似乎想要靠那不到一寸的领子遮挡寒风。
林燕忽然想到今天的日子,脑子嗡的一下,可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婆婆凄厉地喊了一声:“滚!你滚开!”喊完她就昏了过去,林燕和玉良赶紧搀着她,送她进了屋。
该来的,还是来了,林燕这一世的生活虽然改变了许多,可很多事情,依然按部就班地到来,包括这个人——黄伟良的父亲黄仁厚。为何姓黄叫什么仁的,都那么不仁义呢?
林燕忽然头疼的很,上一世的痛苦记忆,纷乱地从脑子里涌出,她重生之后,一直想不起来的事情,这会儿竟然都自动跑了出来,扰得她晕头转向。
“哥,你快点,嫂子也晕了。”玉良一回身,见林燕直直往下倒,惊叫起来,她的姿势不对,虽然拉住林燕,但却扶不起嫂子。
防盗门关闭时发出沉闷的声音,黄伟良急急忙忙跑进来,扶着林燕出了母亲的房间,进了他们那间:“燕你先躺下,我叫医生。”
“不不,我好着呢。”林燕虚弱的声音没有任何说服力,黄伟良小心放她在床上,拿起电话拨打了120。
林燕觉得自己没有病,她只是忽然想起那么多事情,是那些事情冲击的她才头晕的,可黄伟良根本不信,很快,她和婆婆都被送到了医院。
因为是晚上,医院的一些检查设备都没开启,医生能做的检查很有限,林燕和婆婆只好在病房里住下,由玉良在这里陪着。第二天,黄伟良早早过来,拿来了她们洗漱用品,还有早饭。
黄母的检查很快出来,她是情绪过于激动引起的,睡了一晚,已经基本恢复,医生说她可以走了,林燕却有点麻烦,可惜Y城的医院水平还是有限,黄伟良在母亲和妹子担忧的目光中,和妻子去了X市的军医大。
第二五九章 回忆
在黄伟良忧虑的眼神里,林燕在军医大的几个检查室里出出进进,付出了几千块钱检查费之后,结果出来了:脑血管瘤。其实,病灶前一次就有症状了,林燕会在激动的时候头晕,那是脑部充血后瘤子涨大,压迫脑神经所致,可惜,中医没有查出来,她在后面的一次体检时,西医借助高超的仪器,也没看出来,这个血管瘤太小了,这一次,Y城中心医院一个很有经验的老大夫,根据CT照片中的一点类似故障一样的小点,判断出林燕脑部有病变,而其他几个医生,都坚持说那不是问题,那老大夫只好让黄伟良带林燕到X城来看医生。
难怪,上一世在情绪极度激动时,会突然猝死,血管瘤破裂导致脑溢血的,林燕默默地想。幸好有韩安俊的病例在先,林燕和黄伟良并不十分慌乱,医生说,从血管瘤的位置看,手术难度不是很大,他们医院已经成功的做了很多这样的病例,目前这个病的治愈率还是挺高的。
黄伟良赶紧给母亲和妹妹打了电话,让她们不要担心,医院还要给林燕安排更细的体检,以便决定她是不是可以尽快手术。
尽管脑子里的那些记忆纷扰着闹腾不休,林燕唯恐自己过于激动,强忍着不去想那些事情,但躺在病床上,过去的一切,还是不可遏制的在眼前闪现。
前一世的她,到了二零一一年的年底,已经走到了人生的末路。就在黄伟良的爹爹出现在她家门口前一天。小区里贴出一个告示,说政府要对这片旧城区进行改造,房地产商把这里的地皮买下了,要这里的居民尽快和他们签订搬迁和回购手续。她当时就懵了。她买的房子,开发商一直拖着没办房产证,原来竟然没有土地使用证吗?那他盖房子时。为何政府的人没有阻拦,林燕在这里住了五年,也没人说她非法呢?五六年都过去了,政府忽然宣布她的房子是非法建筑,让给谁能说得通呢?既然是非法建筑,那个开发商为何还能逍遥法外,继续在Y城建新楼盘?林燕这房子。为何还能房贷呢?不只是她一个人想不通,全小区的人都闹起来了。
可惜,她这个小区,仅仅只有两栋楼,原来是一个单位的劳动服务公司的地盘。那个公司倒闭了,房产商买下来盖了楼,这里的住户,大部分是那个公司的,也不知道他们公司对住户有了什么承诺,本来说好去政府广场前静坐的,第二天,竟然只剩下林燕和不到十户的业主,这些业主还心不齐。有人很快便和开发商达成了协议,搬走了,林燕错过了开发商对前十户补贴的一万块,她最后必须每平方加一千块从开发商手里再把房子买回来,并且,让她特别痛心的。她在年初,刚刚对房子进行了装修。
没人像她这样,搬进来五年又装修的,那是她架不住林佳辰的央求。上一世的林佳辰,高职毕业之后在一家装修公司打工,二零一零年底自己注册了一个装修公司,他事业起步阶段非常艰难,老林为了儿子,逼着林燕装修房子,为林佳辰做这开门的第一块垫脚石。
林佳辰装修时,没少让林燕花冤枉钱,他为了装出最佳效果,好些部分都是来回地重做,最后,有姐姐这漂亮的样板间做招牌,他在二零一一年的生意十分顺畅。可惜,林燕让弟弟成功了,她自己却被打入了地狱:房地产商给出的装修赔偿少的可怜,她花了八万多,仅赔付一万八。
就在林燕彷徨、愤懑又非常无措时,黄伟良从工地回来了,他以前对林燕特别信任,每月的工资,除了留下自己的生活费,还有偶尔给母亲和妹子一部分,其余全部汇了回来。
“你当时说买房,我给你的钱不是够首付了吗?你怎么为了个零首付,买了这么个手续不全的房子?”他很疑惑,也有点恼怒。在工地当监理,尽管工资还不错,可每天面对的都是漫漫荒野,吃的大锅饭,睡的移动房,有时一晚睡起来,被子上都是沙子,他吃了那么大的苦,老婆不明不白的把钱弄没了,就算他很顾家,也会生老婆的气的。
林燕无言以对,她的钱,被老爹今天几百明天几千的要走了,等到黄伟良打电话让她买房时,林燕手头根本就没有,她看了很多新楼盘,最后,选了这个零首付的,没想到,就这么掉进了陷阱里。
黄伟良见老婆不说话非常生气,他的心情特别复杂,那些钱老婆填了娘家的坑,还是坏事中最好的一种,若是他给了别人……,黄伟良不敢想下去,他以前对老婆的爱意有多深,这会儿的恐惧和气愤就有多大。林燕越是觉得愧对丈夫羞于开口解释,黄伟良的心就越是沉甸甸压地难受,脑子里胡思乱想就越多,结果在林燕魂不守舍中,一个多星期过去了。黄伟良都没和老婆说话,更别说像以往那样处处温存和爱护。
本来,他们的关系已经够林燕头疼的了,黄仁厚还来插了一脚。他第一次找林燕不果,跑回去找他的前妻,被老太婆兜头泼了一盆凉水,感冒发烧了十来天,好容易好了,这又来到儿子家,这回,他看到了儿子特别高兴,儿媳妇不认识他,儿子不能不认识吧?没想到黄伟良当着他的面,直接关上了家门。
黄仁厚年轻时,是商业系统的,那时候是卖方市场,求他的人很多,他的前半生,可以说风光无限,但随着社会生产能力的提高,市场上的产品越来越丰富,卖方市场渐渐变成了买方市场,他的权势和威风,就荡然无存了,和前妻离婚后,已经进入了国家严控的计划生育时期,他有两个孩子,那个女人也有个儿子,他们俩只能守着那个男孩子过日子,那女人刚开始对他曲意温存,温柔体贴,让他好不得意,他毫无戒备的把自己的收入都给了她,后来,他的权势不再,那女儿对他的态度也变了,黄仁厚这时候,发现自己一无是处,也一无所有,别的行业工资不断提升,只有他商业部门,还只有一点点,九十年代末,他的工资还不及同期参加工作的一名教师工资的四分之一。
这时候的黄仁厚,还有一点儿资本的,他有丰富的从商经验,可以自己开店做生意,但他再一次失算了,那个女人让他帮她做,他有利用价值,那个女人和她儿子,就会对他好言好语,对他温柔在他跟前很乖顺,他很快又被哄得晕头转向,乖乖帮她打理了一个男装店,还在最后将要退休时,把自己顶替的名额给了侄子,为那个女人的儿子进Y城发电厂做了贡献。
或许,他把自己最后这点价值,给了玉良,现在,他在被那对母子扫地出门时,也不会被这边这样的对待了。倒不是说,黄伟良母子以利益论取舍,但他当年抛妻弃子,连顶替工作的事情都作为交易为了那个女人的儿子谋划,他凭什么让前妻接纳呢?
黄仁厚在儿子的大门口恓惶地坐着,寒风吹在他老泪纵横的脸上,他的心到底想些什么,后悔吗?
偏偏这时候,老林夫妇来了。林老娘连着打了两天两夜的牌,晕倒在别人家里,他不想花钱,也不想花精力伺候,便把老婆送到了女儿家。
黄伟良一看,原来自己是丈人一家的冤大头啊,自己在工地吃的什么苦,儿子在家过怎样艰难的日子,老婆竟然这样,把他的血汗这么填了无底洞。他气恨妻子的糊涂,可看到妻子可怜巴巴的眼神,想到她曾经为自己付出的种种,黄伟良满腔的怒火没办法发出,他勉强等到了开工的日子,便把自己狼心狗肺父亲,留给了妻子,他拍拍屁股一身轻松的走了。
他就是和妻子赌气的:你能把我的钱全给了你家,你就得照顾我的爸爸。另外,黄伟良还有一层考虑,那就是不管黄仁厚多么没良心,多么可恶,按照国家法律规定,他还是得赡养的,他不想给黄仁厚以口实,让黄仁厚去法院告他,所以,让妻子照顾没良心的爸爸吧,反正,他妥善安置了你,不是吗?
并且,黄伟良走了之后,便没有再给林燕汇款,儿子高三,他笃定林燕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时候让儿子分心,她一定会倾尽全力,让儿子读好书的。
林燕没了钱,就没法填补娘家了。黄仁厚是有退休金的,虽然有点偏低,只有一千多块,但足够他吃喝的了,他想赖上儿子,无非是怕自己年岁大了,一个人孤独地住在出租屋里,病了没人管,就是死了也没人知道,现在,黄仁厚为了证明他活着还是有价值的,就一定会掏出钱来,为他养活儿子、妻子。再说,林燕工作很勤奋,能挣来钱养活自己的,他还不如把自己挣的钱存下来,存老婆跟前实在不行。
黄伟良一直是宽厚的,但他刻薄起来,那脑子也是特别管用,黄仁厚在妻子跟前晃着,老丈人一家,就不好那么自由地来要钱,这个一无是处的父亲,在最后的时刻,为他监视妻子的家人不要太过分。
可他的一箭双雕,却漏了重要的一环:林燕的身体没他想的那么健康,就在他离开家两个多月,他会接到妻子过世的噩耗。
第二六零章 在医院
“上一世,我死了,伟良到底会不会伤心呢?”林燕知道当时黄伟良是气坏了,才那么负气出走不管她,但他肯定想不到,还在盛年的妻子,脑子里会埋了一颗不定时炸弹——脑血管瘤,会在看到辛苦供的房子被拆的瞬间撒手离开人世。
上一世,丈夫会那么生自己的气,证明他很爱自己,他就是对自己很信任,爱意深,才失落那么大的吧?林燕一厢情愿地这么想着,她心里的难过便消失了很多,困意也终于涌了上来,歪在黄伟良的怀里沉沉睡去。
黄伟良见妻子终于睡着了,才悄悄松口气,他以为妻子是害怕即将到来的手术才睡不着的,但他不很确定,有时候,恐惧会越劝越多,本来,他说了其他事情,想要妻子分神,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