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差,已经尽量将行程缩短再缩短,想的可不是会抛下她的问题,是自己要那么多天见不到她的问题,他真的是一枚悲情人物。
“还真不习惯。”以前去出差,好歹行程紧凑,没办法想那么多。现在一个人呆这里,涂景致不在隔壁,怪怪的。
涂景致心惊起来,这样,就不习惯了?以前那么多年,没有对方,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徐顾离出差,她也是不适应的。
只是每次他问“有没有想我啊”她总是立刻斩钉截铁地说谁想你。
其实是想着他快点回来的,就像小时候盼望爷爷去姑妈家做客早点回来一样。爷爷总说她是甜蜜的负担。
可每次都赖着等他先打电话给自己,即使想知道他的归期,也还是憋着不问,好在他总是会在确定后尽早告诉她。
她停下整理衣物的动作,微微向后靠着他“我尽快回来”
“工作完了不要乱晃,早点回来”
徐顾离抱紧她,在耳边轻声叮嘱,涂景致红了脸。
拜托,这是在机场。她同行的同事在一旁看着。涂景致推开看,不出意料地看到那些人挤眉弄眼的,苍天啊。
她一早就说打的来机场就好,徐顾离偏要来送。出个差而已,有必要这么隆重吗?一起去的同事,有谁需要送机的。
丢人。
“知道了,你快回去,我准备登机了”
尴尬地回去面对同伴,大家都笑得诡异,她只好努力整理心情,板起脸,装作淡定。
终于登机,坐在旁边的同事问:“真是甜蜜,什么时候要结婚?”
涂景致憋红了脸,想不出怎么回应。
坐后面的女生趴上来“上次的街拍很惊艳,居然还有同学发来给我看,说萌这一对,不过没有更多的照片”哎呀,明星就在我身边,好幸福啊幸福
“你们快点结婚吧,我看着都急,快结啊结,给观众点福利”
“再说吧,好困,我补觉”
涂景致胡乱应了一声,头一歪,睡觉去也。
涂景致在上海最后一天,没有任何工作安排。
与徐顾离一天三次电话,有时简短有时冗长,见不到面,只闻其声,涂景致适应却良好,回到酒店,通电完毕,倒头就睡。
最后一天,徐顾离叫嚣,你自己先回来。她懒得理。
与谢越多见面。涂景致叫他多多。
大学的时候,同班同学。
谢越多是闷骚人物,大一整一年,没跟女生说过一句话,课堂的小组讨论,永远是赞成多数人意见,随便啦,他总这样说。
大二的时候集体爬山,休息的时候大家一起聊天,才知道女生眼里颓废的谢越多,是当年高考语文状元。全体暴动。有没有搞错,一年后才让人知道。
后来暑期一次下乡活动,涂景致与多多同组,都是话少之人,没什么话题好讲。以文学做引子,倒聊起了兴致。
谢越多几乎就要豪放地拍上涂景致的肩膀:“没想到浮躁的英文专业也有文学女青年。”
后来在图书馆见到的次数多了起来。
谢越多是细腻感性之人,涂景致有时颇有领导风范,多多一熟,跟她聊起苦恼,她总是耐心听,挖空心思给意见,最后总是要阳光大气地总结陈词:“哎呀,不是什么大问题,可以解决的嘛,可以解决的就没什么好郁闷的”
没见过大场面,这样那样不就完了嘛
总是这种语气,仿佛所有大事到她那里都简单得跟煎蛋一样。
谢越多与涂景致约在星巴克,提前了许多坐在那等。
他过来上海读研究生后,就没再见过涂景致。
他考了两次研,才成功。
第一次考研失败,他觉得自己完全废了。
他还能有什么长处,也就对文学比较有信心,却遭受这样的重创。
在看到成绩之前,他嘴里说着考不上是正常,毕竟录取的人少,他准备的时间短。可其实心里,还存在许多期待。
查到分数的那一刻,突然觉得全身发冷,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他点开涂景致的Q,说,“老大,我完了。”
涂景致那时不在线上。
他瘫在椅子里,沉默地喊叫。周围室友在他身边来回走动,仿佛是不停对着他嘲笑。他无法原谅自己可笑的自负。
他曾经对涂景致说不明白所有人要奔着那些名企去做什么,他的愿望,只是回去家里,耕种那几亩良田,经营父亲家传的店铺。
现今他才知道自己的可笑。
自己还是抵不过文学梦的诱惑,不自量力去考这万千人争破头的名额。
没人能说没人可说,这难以承受的追求,背后刻着一道丑陋的划痕,叫孤独。
谢越多微微闭上双眼,仿佛又看见成绩公布那天,自己捧着涂景致推荐阅读的那本书,坐了一夜。叫《刀锋》
他是否还应该,追寻所谓梦想,所谓人生意义?
但他太懂得那感觉,那种光辉,耀眼引人,却也孤单。
又想起父亲牵着他的手,轻轻走过家里几亩田,走过家乡那田野,没有喧嚣,只有宁静围绕父亲和小小的他。
父亲说“这村子我是那年唯一的大学生,走出去了,又回来了。只为清晨巷子里那安安静静的石板路,睡着的屋檐和石凳,清新的空气和天地。平静的心灵。”
如何选择作何选择,他想得痛苦,在天刚刚破晓时,慢慢睡着。
涂景致也想过考研,在得知谢越多决定考研的时候,她反应同别人不同,眼眸有了奇异的神采,整张脸生动起来。
“兄弟,有前途啊,去考,俺也想过考来着”
他问那怎么不去报名。
报什么报,她想读美术,跟现在的专业完全不搭界,跟别人比,几条大街都追不上。
她没有和别人一样在他复习期间一直询问复习得怎样,还好没有,那样只会徒增压力。
她只是从相识的师姐那里,淘了一堆考研资料,提到他宿舍楼下,喘着气说“看看哪些用得上”
第一次考研,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他发了短信给涂景致
“终于考完,考场里的人都疯了,监考老师跟我们说回去好好睡个够。我问心无愧,尽力了。
现在能做的也就跟你说的一样,保持平常心”
涂景致是赞赏甚至喜欢谢越多的。
他有理想,从不理别人的眼光,当初课堂上老师问毕业后想做什么,他的答案大家哗然。“to be a farmer”
不是玩笑。
他们在下乡的地方,海边小村,坐在小船上去调研。
多多与她说,他家里是真的有田,他想过就像他父亲一样,毕业了回家乡当农民。
涂景致还玩笑地说
“你都很有才啊,当代的农业就是需要这种有文化有知识的去振兴。我们发的那篇阅读不也说了,MEI国的农民多数是大学生”
“多多,真的,不是说进名企有份牛工作就实现人生意义。
究竟什么最适合自己,什么是最想想要的,才是我们要思考的。
可是,我已经迷茫了,回不了头,跟大多数人一样,也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不是她看不起这样的选择,只是觉得,背叛了最初的自己,变得面目模糊。
她一路乱来,除了成绩其他都是安静无为,年少对画画的热爱,随着时光的流逝,已成发黄的记忆。偶尔翻出以前的画簿,想起老师说画得有灵气,要坚持,于是非常厌恶自己。
尽管到今天,她已接受这样的自己,慢慢学着去热爱工作,去积极面对职业生涯上的种种,但一翻回以前的记忆,不是不忧伤的。
时间的箭头都指向我们铩羽而归的地方,我们会前进,有多少不适,前进了就是好的,终究还是要习惯的。
她看着面前的谢越多,两年的研究生学习,一年多的工作生活,终于把磨炼成成熟的谢越多,而不是以前那个对着她说“我很叛逆”的多多,不是那个所有人见第一面就觉得他愤青的多多,不是那个为感情问题想到想撞墙的多多。
已不再青涩,棱角都被磨平抑或收敛起来,成为近日温润谦谦有礼的谢越多。
他说还好我坚持再考研,还好有老大你一直的鼓励,还好你说希望我站得更高。
是的多多,你不应该归隐田间,你不应该颓废丧志,你不应该浪费才华。农民不是不好,可那不是你真正的期盼,你内心最奔腾的向往,其实是那个文学梦,新闻梦。
涂景致颓然地抓着随手买的报纸,过去的每一个瞬间,就像面前飞驰而过的地铁。
看这繁华的世界,命运或许一直都在运筹帷幄,她自己放弃了抵抗,或者说自动选择了退缩,选择了那条荆棘较少看似前途光明的道路,却造成天大的不同。
她说过不要再掉泪水。
但此刻,它们在眼眶里,跃跃欲试,沸腾起来。
39.阻挡悲剧蔓延的悲剧会让我沉醉
何小希,提起她的名字,高中同学无不抖一抖,这才叫真正的彪悍人物。
无表情时,面相严肃,加之外界对之传言甚多,都说她看谁不爽就打。除了与她混得好的那一堆纨绔子弟,其余人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涂景致高一时,知道这女生。
留着复古的整齐刘海和短发,穿着那时多数人负担不起的阿迪或耐克,在教室外的走廊,与男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涂景致踩着上课铃进课室,那一堆人也总是在那一刻懒懒地离开走廊进隔壁班上课。她觉得这女生,有很锐利的眼神。
第二年,她换了宿舍。
有一次卧谈会,下铺说,谁谁谁踢球时不老实,被人收拾了,进了医院。大家问是谁那么暴力,把他打得进医院。
主八卦说“小声点,在隔壁呢”
何小希。
她要收拾人哪用自己动手,随便招呼几个人去就得了。
后来涂景致与她熟了,问起来她也不多做解释,只说那人活该。
高三与何小希同宿舍,所有人知道这个小希都替涂景致捏把汗,何小希,出了名的反复无常无法预测,连班主任都忌惮三分。
涂景致倒无所谓。合得来就做朋友,合不来就各走各路呗。
其实何小希被误读了。
她面无表情时,涂景致问“你心情不好?”
看上去的确有点怕怕,何小希迷茫
“我正常啊,没事你还让我永远春风满面?傻不傻啊”
涂景致才恍然大悟,然后想起自己,不说话发呆的时候,人家也都以为她在扮酷生闷气,同理同理啊。
何小希还很贤惠,这个发现让涂景致崩溃。
何小希在别人看来是多么大女人多么大姐头多么有派头。
可是住宿生活收拾床铺打理卫生洗衣服什么都是干净利落,她的床位,永远是最整齐布置得最有条理的,让其余几个在老师面前乖乖牌的室友集体羞愧。
关于何小希,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她的美术生身份。
她本就无心向学,宿舍一个月住一个星期就不错了,其余时间回家呆着,全体老师都习惯考勤时36号的缺席。
她考美术院校,一是不想再去费力读文化课,二是自己对画画也还有点耐心。
涂景致听她说要考素描,要考色彩,要考素描乱七八糟的,觉得很美妙。何小希看涂景致,什么功课都玩转得了,还可以拽得二五八万永远最后一个到课室,上课上了一节不爽就回宿舍跟她一起发呆,真是令人钦佩。
惺惺相惜啊相惜。
夏季的夜晚,她们一回宿舍就拖地,拖了两三遍。
涂景致做完阅读题,往地板上一躺,跟何小希头靠着头,聊天,聊她的美术,她的志愿,涂景致的Q大。还有何小希那些哥哥的糜烂夜生活,听得涂景致傻呆了。
何小希说,多纯洁啊你,这算什么。
纯洁的涂景致,在上海还有半天时光逗留,奔去找何小希怀念往事。
何小希,头发留长了,瘦了,不再是肉肉的BH女人,竟有点温柔似水。
画在画廊里展示着。
自己有画室,在里面发发呆,找灵感,涂抹几笔。日子悠闲却不无聊。
涂景致看那一室油画,好想哭。
何小希轻拍她肩膀递给她一杯茶
“小景致,你可来上海了,想死我了”她毕业后回上海,忙着跟自己男人纠缠,忙着搞油画,至今还没再去北京。
“这不就赶紧来了嘛。是不是要开画展?”多有成就感啊开画展,一室自己的画。
“筹备,能不能成是另一回事。”何小希随意地答。
“不说这些。来,告诉小希姐姐,有男人没有?”小景致怎么还是那样,嫩得跟高三时一样,只是褪去了青涩。
“啊?怎么问这个”何小希还是那么犀利啊,汗颜
“不问才不正常,别打岔,快告诉姐姐,有没有”这小样,肯定有了,哪个死男人拐走她家小景致。
“有”视死如归,怕死不是GONG产党员!
“泼出去的水啊,唉”
真是,这个最好的少年,转眼也有男人了。
泪眼汪汪,何小希自己的男人也催着要结婚了。
岁月如刀啊,可惜不是美刀。
“好好过日子吧,那男人敢欺负你,你告诉我,大姐我CALL几个兄弟去了结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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