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先生!”胡雅在身旁叫着,账房先生才回了神,忙不迭地应了声。
“还要劳烦先生去招募矿工了,”胡雅想着山里的矿洞,那才是小沈府真正的生财之道。
“矿工?”若是平日里,得了吩咐之后,账房先生就会立刻去张罗,今个儿他却是有些犯难地停着,不见多少动静。
“先生?”胡雅见他愁云上面,一脸的踌躇,想来事情并非她想得如此简单。
“小夫人,”账房先生将难处摆到了胡雅面前,“金矿的所在地,您也是见到了的,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平日的补给搬运又都是由着驴车骡子搬上搬下,矿区关了之后,原来充作了矿工的山民都搬了出来。这会儿要让人搬了回去,怕是很有难处。”
难处,胡雅听出了账房先生话语中的意思,她回了“小沈府”之后,才从账房先生处得知,原来沈四爷刚接手时,也曾派人到了山中一行,听说也是探出了山间还有些黄金余矿,那会儿本也是要开挖的,只是苦于招募不到合适的人手,这才做了罢。
“先生难不成没听过句话,”胡雅听了并不犯愁,笑着说道:“要想富,先修路。”她说着就叫上了周嬅,兴冲冲地走出了门去。
账房先生听着那句顺口溜,正摸着胡须,琢磨着小夫人还真是让人摸不准心思,身旁有人问了句:“小姐这是要去了哪里?”
“怕是去集市里找劳力去了,”账房先生应了句,身旁清风过境,还不待看明是何人,他身旁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到这种埋汰地方做什么?”周嬅捂着块香巾,看着胡雅落脚的地方。她有些想不通了,好好的小沈府不呆,跑到了劳力集市上做什么。
先前胡雅拉着周嬅先是到了省城的集市上转悠着,哪儿人多,就往哪儿钻去,两人又都是十五六岁的嫩模样,行到了哪里都是沾了一身的注目。
从集市里出来时,周嬅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口中更多了些怨言,直催着胡雅快些回府,哪知胡雅又是一拐,到了个更埋汰些的地。
集市上还是各色人都有一些,而这会儿胡雅口中说的劳力集市,都是些笨手笨脚,看着就生了几分苦命相的卖力气的。
“你挖过矿没有?”胡雅连香巾都来不及摸不出,在了热辣辣地日头下逢人就问。两人看着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站在了街头,分外惹眼,正极的劳力没瞅到几个,倒是引了好几个贼眉鼠眼的地痞。
“哪来的小娘子,寻矿工做什么?”一名留了个瘌痢头的痞子领着两三人凑上前来:“那些粗手粗脚的货色,可是会揉疼了你们的一身嫩皮的。”
胡雅和周嬅忙是往后退去,又是一名三角眼的地痞,伸手就要往了周嬅身上捏去:“看看那一个水蛇腰,看着大爷我腰都直不起来了。”
“混账东西,”胡雅壮了胆,连忙将周嬅往后拉,哪知那名瘌痢头又往胡雅的胸前探去,忽一把杀猪刀迎了上来,将那双贼手逼退了开来。
“哪来的痞子,”来人操了口浑浊的嗓音,杀人眼一瞪,一把切肉大刀被挥得铁水不漏,几名地痞见了这么一个杀气腾腾的汉子,也是小了胆色,忙是逃窜走了。
“虎丫,”孙屠子收起了刀,大嘴几乎裂到了耳根子底,“这不是虎丫和周嬅么。”原来胡雅离了村后,孙屠子就如失了魂般,也无心卖肉,在村里又讨不得老婆,就索性出了村,辗转到了省城,才又干起了老行当,开了家杂肉铺子,买了些鸡鸭牛羊猪鱼肉。
“集市里的店金贵得很,我就寻了处铺子,在了劳力集市里,方才听人说外头有几个痞子在此处闹事,就上来瞧瞧。”孙屠子嘿嘿笑了两声,摸了摸没几根毛的脑门,眼止不住就往胡雅面上看去。
还真是个花一样的人儿,孙屠子想着当年,只差一点,眼前的人儿就落到了自己的炕头上,心里就直冒疙瘩。三年多不见,“虎丫”早就没了村里姑娘的土渣子气,原本就生得清水的一双眸子,就如夜明珠般,不在暗处就生了光泽,再加上裁剪合宜的裙裳,行走之间,更是一派大户人家小姐的风范。孙屠子看了两眼,就低下了头,将那只还带着些油星子的大手在兜布上擦了擦。
“孙。。。大哥,”胡雅看了周嬅一眼,见她的脚步子使劲地往外钻。她和周嬅都有些尴尬,往日两人虽然都有托信件和银两回家,但村里的消息,却都没带了回来。打虎村里除了女先生和个别“虎村新娘”,没几个人识得字,想不到今日,是孙屠子解了围。
既然孙屠子在此处开了家肉铺,那来来往往的粗工应该是认得不少的,胡雅想着请他介绍些人,也就不用在此处吃了毒日头了。
“光。。。站。。。着做什么?”郑屠子看着日光里,都出了些汗的胡雅和周嬅,想请了两人到他铺子里坐坐。他进城后,运势还算不错,前年就讨了个清白姑娘。只是见了胡雅热得有些发红的脸,他又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心底一急,越发结巴了起来,只得是手再往兜布上擦了擦,就往胡雅手上扯去,“去。。。我家坐坐。”
他气力又大,胡雅被如此一拖,人就险些跌了出去,周嬅比先前遭了痞子调戏还要怕几分,她可是记得分明,孙屠子可不是个好惹的人,早些年时,他还想讨了胡雅做老婆,这会儿也不知是安了什么心思。
“撤手,”胡雅的脚步离了地,肩膀撞上了个铁硬的胸膛。这回,换做孙屠子跌了出去,那口杀猪刀也跟着滚在了土里。
☆、真 相
“你到这里做什么?”被搂在了怀中的人儿眯着眼满脸怒色的男子,两人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
“我,”胡雅被沈查子半搂半抱在了怀中,听着他喘着气,想来是匆忙赶来的。
日光被沈查子的下颚遮挡住了,胡雅作势就要下来,却动弹不得,她再往上看去,才发现了沈查子。。。的身形。
她心中猛跳了起来,正是这具身子,在山缝里时,因为光线的缘故,她没有看清楚沈查子的面貌,只能是见了那双蓝得透彻的眸。
此时,霸道地环在了身旁的那双臂膀,肌理分明,足足有了她腰身那般大小,高高昂着的下颚,喉骨突出。再是往上,苍穹般的眸,刀刻般的鼻,唯独唇形还是好看的菱形,如此的沈查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十三岁时,初见的少年,曾经最美好的彩色泡泡,此时,一气破开了。严格意义上说,他和沈卿源确实是兄弟,两人的眉眼都很精致,只是沈查子看着如同历了风雨的高山,而沈卿源则更像江南颀秀的丘陵。
“我若是来得再迟些,你还真要跟这个粗鄙的人一起去了不成,”沈查子方才乱了性子,连平日使用的“狐惑之术”都来不及维持了。
“你说些什么?”胡雅只觉得她成了叼在了老鹰口中的鸡崽,稍一动弹,就成了恶鹰的口中食。
“稍不留神,你就胡乱跑动,”沈查子看着她手上留着的油腻,恶狠狠地瞪着孙屠子,心底只想有一股冲动,将那口脏手剁了下来。
“我。。。你,”沈查子巍峨的身形配上胡雅娇小的身形,在闹市里成了一道别致的景观。
孙屠子忙是捡起了杀猪刀,看着上头,已经崩了道口子,眼前那名半路杀出来的男子,光是瞟了他一眼,就让这名见了了无数生死的汉子惊出了身冷汗。孙屠子见过最多的,除了大活人,不外乎是死人和将死之人。
死人是世上最老实的人,而将死之人,则面部表情最丰富。哪怕周边有了风吹草动,都能让将死之人,生出千种表情。绝望,希望,喜悦,怒色,不甘。
而眼前的这一对人也是如此,听着男子的语气,可听得出是个惯使命令的人,但对这胡雅的口吻,又似溺中带了些无奈。
旁边围观的人群又多了些,各式的议论声一丝不落地进了胡雅的耳,她奶白的面皮渲成了胭脂色。而那名男子,依旧动一不动,他倒是习以为常,经历了各处场合的沈查子,哪会计较这些,他将怀中不甚安分的人囚得紧紧的。
“回去,”胡雅经不住这份子议论,将脸往了沈查子衣襟处掩去。
她缩得太猛了些,鼻尖撞上了沈查子的胸膛,感觉到了一阵轻微的颤动,身子又轻飘飘了起来,再往下看时,还待她没看清省城中各家屋脊的形状,眼前就一阵眼花,又是一阵得意的笑声。
“沈查子,”胡雅的怒骂声很快就被笑声代替了。
周嬅呆呆地见了那个绝然而去的影子,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轰然倒塌了。
那无数夜的爱语,都比不得那怒急了的眼神,沈查子待人历来是和善,虚伪的和善,就如他在人前,永远是侍人和颜的娈侍。
“什么都没了,”周嬅愣语着,旁边的孙屠子支吾了半天,“那人是虎丫的夫君么?”
周嬅醒了几分,沈查子和周嬅的言行,不正是夫妻之言行,“他只是一名娈侍,是娈侍。”周嬅尖锐的叫声响彻在市集上,仿佛突发了疯病般,胡乱跑了出去。
胡雅直到接触到了地面,才安心了,想起正事儿还没办妥,她又急了起来:“你误了我的事了。”
“沈府的事,你又瞎参合什么?”让胡雅搬出“沈府”是照了他预计的那般,谁知她又忙起了“小沈府”的事了。
“少恬的事就是我的事,”胡雅又兴起了护犊的心。
“他若是一世不管事,你就看上小沈府一世不成,”看着她的眉心,已经出了些浅显的纹路,沈查子有些不耐了。
“他早晚是要回了沈府的,”胡雅心知父子两哪有隔夜仇,沈卿源也只是赌了口气,再过些时日,大小沈府还不是要并回了一处去,她要做的只是在这阵子里,看管好就是了。
“那之后呢?”沈查子瞅着她的神情,“你又要回了沈府里?”
“那时就不干你的事了,”胡雅刚进了屋,还不及掩门,沈查子就跨了进来,“跟我走。”
听了这话,口中的水变了些味道,胡雅也不及咽下,含在了口中。
屋子里,静谧的可怕。胡雅支吾着。
“待到沈府的事情都妥当了,跟着我走,”沈查子用了不容置否地口气,搁下了这句话,不容她回话,就走了。
走,胡雅又何曾不想,这会儿说着也是空话,还是待解决了府中的事后再说了。
胡雅想着事,又听得院中传来了阵瓦罐破碎声,和三年前的西厢房一般,沈少恬又甩起了孩童脾气。他已经好些年不这样了,该是时候将事情说清楚了。
“少恬,”胡雅推开了房门,外头是一派晴阳,沈少恬的房中则是灰蒙蒙的一片。碗筷摊了一桌,还有几口东倒西歪的酒坛子。南边的酒水比不得沙漠里那般辣口,但喝得多了,酒劲也是十足的,再喝下去,是要蚀了胃口,伤了身的。
“胡雅,”沈少恬摇晃着走了过来,靠在了她的身上,嗅着那股熟悉的气味。
“你是怎么了?”见了他如受伤的幼兽般,水汪汪的眼里,带着乞怜。
“胡雅,你嫁给我好么?”沈少恬摊开了手,将胡雅抱在了怀中。曾几何时,是胡雅护着他的,而今,他更需要这个通身都让人发暖的女子,“就这么一回,你依了我,我以后就再也不胡闹了。”
他不会同沈卿源那般朝秦暮楚,也不会让人委屈了胡雅,连日来,账房先生和胡雅的忙碌他都知道。但他心中的那阵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少恬,”胡雅耐着性子,对着烂醉的人说话,还真有几分不习惯,“你还是个孩子。”
“孩子?”那双水汪汪的眸子蒙上了层阴影,原本只是轻轻搭着的手臂一下子迸出了气力来,“你可是嫌我手上沾得血还不多,肩膀还不如沈查子那般牢靠。”
沈少恬虽是喝多了酒,但越喝越是清醒,方才院落里的异动和沈查子的身影,他全都是看到了。
“你。。。”胡雅有些气急了,“好端端说起他做什么?”
“我是比不得他,”沈少恬将话说开了,又仗着喝了些酒,“先是勾搭了三嫂,再是周嬅,府中的女眷哪一个不是得了他的迷惑。”
不知是被他的力气箍得,疑惑是其他,胡雅本还和悦的神情松垮了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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