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哼了一声,“大臣们原本认为皇后乃一国之母,岂能轻易废之?可谋害皇子是何等大罪?铁证如山,他们无话可说。就算你是偷派一个丫鬟去联系承宁宫那贱婢,也被皇上查了出来。”
“本宫岂会做那愚蠢之事,必是有人想置本宫于死地,这才……”宋月儿还在镇定地辩解,太监却懒得多她看一眼,对身后的侍卫点点头:“麻烦诸位了。”
于是在众丫鬟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中,几个侍卫上前牢牢抓住宋月儿,冷冷道:“皇后娘娘,请遵圣旨!”
“不!”宋月儿正要挣脱,眼角忽然瞥到一个身影,原本强自镇定的神色陡然一变。她脸色惨白,面目扭曲,近乎尖叫道:“是你!又是你!都是你指使的对不对?”
桑仪歪了歪头,平静道:“我只是来看你最后一眼。”
宋月儿又叫:“不!就是你指使的!你才是狠毒的那人!”
听着陡然变得歇斯底里的叫声,桑仪闭了闭眼。
“谁准你这样说的?”这时一个冷淡的声音在转角响起,随之出现的,是这皇宫唯一主宰——陆沉逍。
“皇上!”宋月儿连忙叫道,“一定是有人想陷害臣妾,请您千万明察秋毫!”
面对她的哀求,陆沉逍一步步走近,俯身贴在她的耳际。
见他态度亲近,宋月儿刚露出一丝喜色,立即就被他的耳旁低语彻底打散。
“不知你给那个丫鬟下了什么药,她竟是绝不肯出卖你。不过没关系,朕知道是你。”
望着宋月儿越发惊恐的表情,陆沉逍淡淡道:“难道你还不明白?就算没有这件事,朕也会借别的手段废了你的后位。”
宋月儿呆呆望着陆沉逍。
“本就不属于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话语,宋月儿呆滞过后,突然像是疯了一般,冲桑仪嘶叫:“凭什么?我美貌不输给你,家世远高于你,我会弹琴,会舞蹈,我可以把后宫处理得井井有条,可以让众妃嫔和平共处。而你呢?你有哪一点胜过我?你……你只不过仗着皇上喜欢你!”
“这就够了,”陆沉逍淡淡吩咐:“带走。”
被侍卫强行拖走的时候,宋月儿不再言语,只是死死盯住陆沉逍的眼眸。可让她绝望的是,那眼里一丝波动皆无,只有漠然与浑不在意。
原来从头到尾,他眼里除了夏桑仪,不再有别人。
皇后被废事件过去之后,后位便空了下来。
承宁宫中。
桑仪正逗弄着小家伙,一旁有陆沉逍陪着她。忽然他开口:“桑仪,让承宁宫再次恢复皇后寝宫的惯例如何?”
她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
是希望她做皇后么?
陆沉逍凝视着她的眼眸,“你可以如之前那般,不喜欢的事尽管不做。”
桑仪沉默片刻,忽然笑起来:“一切全依皇上的意思。”
小家伙又哭闹起来。
桑仪正轻声哄他,这时燕支走进来。
“娘娘,皇上打算册封您为皇后?”
她轻摇着小家伙的手指,头也不抬地道:“皇上希望如此,我顺他的心意。”
半晌,没有回声。
桑仪抬头看过去,只见燕支垂手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怎么?有什么问题?”
“奴婢收到一些消息,娘娘是否愿意听?”
“你说。”
“今日早朝,皇上流露出册封您为皇后的意思。但是不少大臣表示反对,尤其是德高望重的张载正大人。他是三朝遗老,向来很有威望。自他提出反对后,不少大臣都附议。”
桑仪皱眉,“那些大臣怎么说?”
“他们认为娘娘您扰乱后宫,影响了皇室血脉的延续,因此何德何能当上母仪天下的皇后?”
桑仪无言看着孩子,“难道他不是我生的?”
“他们认为按照皇上的年岁,早该子嗣众多,您独占圣宠,犯了后宫的大忌,因此皇上才只得一子。”
……
桑仪叹了一口气,“翻来倒去,还是那些陈词旧调。”
“……娘娘?”
桑仪笑笑,显然并不为那些言辞黯然神伤。“我没事。”
然后她抱起孩子,走到窗边,“我早就想好了,别人喜欢我也好,鄙夷我也罢,只要皇上看着我,那些我就当没看见。”
闻言,燕支木着脸沉默许久。
立后一事,双方僵持起来。
一方是手揽重权、贵为天子的皇上;另一方,向来拥有极高威望的张载正大人言之凿凿,反对理由甚是充分,也获得了一部分大臣的支持。尤其是有亲人女儿在那后宫之中的,眼看自家千金久候圣宠无望,于是纷纷积极支持张载正。
每日早朝,凡是提及立后一事都会爆发冲突。
若是一般人胡搅蛮缠也就罢了,偏偏张载正向来刚正不阿,就事论事,此次也是依据史书,有条有理,陆沉逍挑错都挑不出来,只能阴沉着脸拂袖而去,留下为进谏而磕得满头是血的张载正,与大臣们在大殿中面面相觑。
直到西楚战事到了紧要关头,此事才暂且被搁下。
面对生死一战,对方囤积了最后一批有生力量于前线,大战随时可能爆发。
若此次战役一举获胜,朝廷将一举击溃敌军,获得大片领土与他们的俯首称臣。届时,国威大扬,将彻底改变天下格局。
由此,讨论重心变为了如何对西楚用兵。而陆沉逍出身军营,面对筹划已久的大战,岂有遥控观看的道理?
于是在御驾亲征的背景下,举国动员。
决议下的当晚,陆沉逍到了承宁宫。
这时桑仪正打着呵欠,漫不经心地轻推摇篮,猝不及防被陆沉逍从身后抱住。她一回头,陆沉逍便低下头,深深吻上她的唇。
辗转良久,谁知孩子突然哭了起来。于是桑仪回身,抱起孩子,开始温柔地哄着。
见心爱女人的注意力被抢走,对象偏偏是自己的孩子,陆沉逍拧起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桑仪……我有事对你说。”
“嗯?”
“我决定亲临西楚,打完决战一仗。”
她轻轻眨眼。
“所以……会在那边耽误一阵子。”
“很久?”
“我会尽快赶回来。”
见他表情认真,桑仪轻声道:“不需要着急,我会等着你。”
望着她温柔微笑的容颜,陆沉逍忍不住将之拥入怀中,紧紧地,丝毫不想松开。
“等我。”
皇上离开的那一日,举行了出征大典。
典礼上,陆沉逍亲自带领众将士祈福。
桑仪没有涌进去,而是远远站在一个角落,偏僻到连他的面容都模糊不清。可她看得很认真,定定凝视着她的男人激励将士,宣言出征。
在众将士的轰然立誓中,在他们妻儿的殷切目光中,大军正式出征。
当他们凯旋,将带回几百年未有的荣光。
典礼尚未结束,桑仪便回到了承宁宫。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收拾好心情,全身心投入在小家伙身上。
他哭闹的时候她着急,他开心的时候她也笑……
她不再过问外界消息,只是养着她的孩子,等着她的男人回来。
然而,就是这样单纯等待的日子也被打破了。
这一日,大殿中忽然响起燕支的疾呼,“娘娘!”
“……怎么了?”
“娘娘,您看这个。”
桑仪一怔,望着燕支摊在手中的……白绫。
“这是?”
“刚刚张载正大人传话过来,同时送来的还有这三尺白绫。他说……希望娘娘您能深明大义,保全皇室威仪。”
第50章 二选一
那白绫静静躺在燕支手中,竟散发出一种逼人的戾气。
桑仪缓缓勾起唇角,笑容微冷。她到底做了什么?那位张大人非要置她于死地?
“深明大义,保全皇室威仪?”
“是,娘娘。而且如今不止张大人,还有大批官员积极附议。因为他们的女儿……都在这后宫之中。”
“他们认为我的存在阻挡了他们女儿的幸福?”
“是这样的。”
桑仪缓缓挪开头,平静道:“把它拿走。”
“……扔了?”
“不,当桌布吧。”
白绫一事在短短时间内传遍了整个后宫。
皇上亲征西楚,朝廷事务暂时由最有名望的张载正大人处理。虽然早知他不喜夏桑仪,但直接赐了三尺白绫,还是让众人颇为吃惊。然而明眼人都知道,这实际上是不得宠的妃嫔联合起来,想铲除她们共同障碍的集体行动。
有幸灾乐祸的,有心情畅快的,也有叹了口气、静观其变的……
后宫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但每个人都知道,在平淡过后,一场暴风雨将来得越加猛烈。
就在赐白绫的三日后,清风日朗的一日。
桑仪正在殿中逗弄孩子,忽然外面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她懒懒道:“燕支,去看看怎么回事。”
等燕支看清远处的队伍,不由得神色一肃,“娘娘,张大人正带着官兵,往这边赶来!”
桑仪逗弄孩子的动作停了。“亲自带兵前来……他是非要我的命了?”
“娘娘,我们赶紧躲避。”
桑仪摇头,“能躲到哪儿去?”然后她站起身,竟主动朝殿外走去。
刚踏出殿门,便见一行官兵越来越近。他们腰间别着武器,神色冷硬,步伐整齐地跟在一人身后。而带领他们的正是一位老人。他身着朝服,神色严苛,银发梳得一丝不乱。
想必……那就是张载正吧?
见桑仪站在殿门口,丫鬟们焦急地劝道:“娘娘,您进殿吧!里面比较安全。”
“不,”桑仪回头冲她们一笑,眼里却闪过一丝愠怒,“我倒真想看看,张大人打算如何处置我?”
见正主就站在殿门口,张载正也有些惊讶。他略一示意,身后的官兵遵令停了下来。他们将手放到武器上,一副随时待命的模样,张载正则冷冷望着对面,那是一个人站在殿门的夏桑仪。
只听她开口:“是张大人?”
张载正淡淡道:“素未谋面,娘娘居然认识老朽。”
桑仪笑了笑,带着说不出的讽刺,“除了趁皇上不在,下令赐本宫白绫的张大人,还有谁有胆子带着官兵擅闯后宫呢?”
“哦?娘娘倒是想得明白。那想必也明白老朽的苦心?”
桑仪反问:“苦心?张大人指的是本宫非得自尽以谢天下?”
他严肃回答:“因后宫专宠,导致亡国的史例还少?”
……
“听说张大人素来公正严明,本宫想请问张大人几个问题。”
“老朽自然照实回答。”
“皇上可有因本宫而荒废政事?”
“没有。”
“后宫可否发生诸多丑事?”
“没有。”
“本宫可否通过影响皇上,干涉政事?”
“没有。”
桑仪直视他,眼神清亮,质问道:“既然如此,张大人为何非要置本宫于死地!?”
张载正竟然一时失了神。
沉吟良久,他点点头,“既然如此,那老朽有一要求,若娘娘答应,老朽立刻带兵离开。”
“张大人请说。”
张载正走近,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道:“只要娘娘愿意就此离开,隐匿民间,再也不见皇上一眼,那放娘娘一条生路也未尝不可。”
“你……”
“否则,就请娘娘在此安息了。”说完,张载正目光冰冷,退到官兵阵中。
这时刚才消失了的燕支突然出现,挡在桑仪面前,低声问:“娘娘,是何条件?”
听桑仪轻声重复一遍,她的木脸变了变。
“……娘娘,您作何打算?”
面对要么死,要么就此离开的二选一,桑仪缓缓摇头。
燕支沉声道:“娘娘,还是保住性命重要。”
“我不会离开的。”
“可是……”
“我还有第三个选择。”她笑了笑,“等皇上回来。”
皇上?
可是如今西楚战事正在紧要关头,陆沉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为了桑仪立即赶回来么?
……
燕支斟酌了一下语气:“娘娘,皇上可能抽不开身。”
闻言,桑仪微微一笑,“我知道他的处境。”
“……娘娘,您是要冒着死的危险,来赌皇上会不会为了你赶回来?”
“若他不愿回来,那一切都无所谓了。”
“好吧。”燕支终于下定决心,“西楚离这里千里之遥,就算不眠不休赶回,至少也得四日。奴婢……帮您拖延时间。”
这时张载正冷冷问:“贵妃娘娘,你考虑好没有?”
燕支转头看向张载正,木脸肃穆:“素闻张大人循旧守礼,不知今日带兵闯入后宫,是哪本圣贤书所言?”
张大人正色道:“老朽只求了结此事。待到皇上凯旋,老朽会自尽以偿今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