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也都被不同的妈妈接走了,负责明兰的那个妈妈在抱厦还没来,明兰就跳下凳子,到门口望了望,对于陌生的地方她不敢乱走,但是沿着门口的走廊散散步应该没关系吧。 北方的建筑和南方就是不一样,高阔的廊柱,方正的石板条凳,没泉州府邸那么精致秀气,却也大气明朗,明兰扶着墙壁一边走一边看,不知拐了几个弯,经过了几个房间,越看越摇头。这里房舍空阔,摆设简单,除了必要的家具,一应金玉古玩全无,仆妇婆子大都是上了年纪的,只有几个小丫头在洒扫浆洗,看着比别处的丫头寒酸,院子里无花无木,只是简单的修剪了下,门庭颇为寥落,活脱脱一个苦寒窑。 明兰暗想:看来传闻是真的。 这位盛府老太太出身勇毅候府,生性高傲,年轻时目下无尘,早年最喜欢折腾,据说把夫家和娘家都得罪了,后来盛府老太爷过世,她守了寡也转了性,待到盛紘成年娶妻之后,盛府的产业她一点没留全交给了盛紘,自己却没剩下多少体己银子。 她念佛吃斋,与世隔绝,整个寿安堂的下人也都跟着一起出了家一般,平常饭菜简陋,差事没油水,日子清淡,有一阵子甚至连院子大门都关上了,似乎完全和人气旺盛隔离开来,下人们都不愿去寿安堂受苦,所以这里使唤的也都是当初跟着老太太陪嫁过来的老人。 明兰总结:冷门单位,效益不高,福利稀薄,领导没有进取心,职员缺乏积极性。
走到又一个拐角,明兰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她顿时呆了,这味道宛如来自她记忆的最深处,她本已打算忘记的过去,她顺着香气来到一个房门口,推门而进,一个小小的房间,正对面是一个长长的紫檀案几,上面只放着几卷经书,向左进去是两个如意纹方凳,旁边是一张灵芝纹紫檀方桌,再往里去,明兰看见了一座小小的佛龛,上悬着秋香色乌金云绣纱帐,下面是一张香案,正中摆着白玉四足双耳貔貅卧鼎,鼎中正缓缓燃着香烟,明兰闻到的原来是檀香,香台左右各设一座,中间下方是一个蒲团,原来这是一间内设的佛堂。 香台上供奉着一尊小巧的白玉观音,明兰抬眼望去,只见那观音端庄肃然,眉眼却慈悲,仿佛看尽了人世间的苦难,明兰忽然眼眶一热,忍不住掉泪。她想起姚妈在她下乡前,特意买了一个玉观音的挂坠,去庙里开了光,谆谆教念着女儿带上,好保佑此去一路平安。当时姚依依不耐烦听母亲唠叨,急急忙忙爬上了车子,现在却是想听也不能够了。 现在回忆起当时失去意识前,她依稀记得外面有人在撬车门,看来是救她们的人来了,也不知法官老太和其他同事获救了没?难道只有她一个因公殉职了吗?想到这里,她顿时悲愤不已,悲愤过后是木然,木然之后是消极,她没有特别想要活下去的意志。 她认为老天亏待了她,如果死亡是注定的,那她也应该投生在一个更好的身体里才是,凭什么华兰如兰甚至墨兰都能够千娇万宠,她却要重新开始奋斗人生?她要熟悉这个陌生的世界,去讨好并不是她亲生母亲的王氏,估计忍气吞声是免不了的,受些委屈也是正常的,。学着去看人脸色,重新学习古代女子的生存技能。 而这里,并不是一个适合女人生存的世界。 很久之前看《蓝色生死恋》时,朋友们都为恩熙跌宕的命运哭的死去活来,可姚依依独独同情那个心爱,在女主角定律下,恩熙显得那么美好善良,而心爱却有心机又刻薄,所有人的情感都朝向恩熙那一边,可是大家都忽略了一个问题:出生在富裕家庭当大小姐的原本就应该是心爱,她生来就属于那个温暖舒适的家庭,而恩熙本来会生活在那个肮脏糟糕的小店里长大,被兄长欺侮,忍受的母亲的脾气。 在姚依依看来,是心爱受到了不公的待遇,如果心爱一开始就在人人呵护的温暖环境下长大,她也许就没必要长成斤斤计较的刻薄脾气,因为这段倒霉的经历,她即使日后回到了父母身边,也和母亲有了隔阂,无法像亲生母女一样亲密。心爱这笔账又跟谁去算呢? 看到最后男女主角双双死去,姚依依甚至恶毒的想,恩熙好像是注定去那家讨债的,她因为白血病肯定是要死的,她不但平白获得了十几年原本不属于她的幸福生活,还把养父母唯一的儿子一起捎带着进了黄泉,而最后留在那对养父母身边尽儿女义务的孩子,反而只剩下了那个一直不受疼爱的心爱。 恩熙当然很可怜,难道心爱不可怜吗? 现在姚依依也是这样,她原来美满的人生被偷走了,换成了一个可怜女孩的人生,如果她投胎在一个千娇万宠的女孩身上,那么她也许会很心虚,但矫情几下之后,她也会接受算了,可是现在的情况却是历史的倒退。 她原本的生活虽然没有丫鬟婆子伺候着,可那时她的生命是自由的,她已经熬过了高考和求职,人生艰难的第一关已经过去了,她拥有好的工作和温暖的家庭,记得泥石流发生前两天,姚妈还打电话说有上好货色等着她回去相亲,只要不发生小三二奶绝症车祸等狗血事件,她将像大多数普通女生一样,平凡充实的过完一生。 而现在的明兰小姑娘呢,亲妈是小妾,而且已经死了,估计这会儿正等着投胎,老爹有三男四女,看似也不特别喜欢自己这个庶女,还有一个没有当圣母打算的嫡母。好处是她不用考试考公务员考职称,坏处是她将来的丈夫人选她没有权利发表意见,将来的人生她只能碰运气,有家暴她不能找警察,自己抹点儿红花油凑合,有小三小四甚至小N她也不能吵闹,得‘贤惠’的当自己姐妹,丈夫差劲猥琐的实在过不下去了,也不能闹上法庭。 哦,对了,还有更糟的,她也许会连个正房也凑不上,庶女向来是做妾的好材料呢。
这样富有挑战性的人生,叫姚依依如何甘心。 可她只能甘心。 她学着母亲当初礼佛的样子,恭敬的跪在观世音菩萨面前,双手合十,诚心诚意的祈求,祝祷那个世界的母亲兄长平安康泰,莫要牵挂女儿;从今天起,她也会关心粮食和蔬菜,关心河流和大山,认真努力的生活下去。 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的涌出来,她无声哽咽着,泪水顺着略显瘦弱的小脸,滴落在浅青色的蒲团上,有些渗入不见了,有些滚落到地上,与尘土混为一体,晨早的光线透过藕荷色的纱窗照进佛堂,光彩清朗,柔光明媚。 明兰小小的身体伏在蒲团上,心里前所未有的宁静平和,她发自内心虔诚的低声祈祷,愿观世音菩萨慈悲,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愿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第7回
“明兰,小丫头你给我拿个橘子过来,要剥好皮的。”如兰小姑娘坐在秋千上。
明兰呆坐在石墩上看天,没有动静,如兰又叫了几声,见明兰还是没反应她就顺手捡起一个小石子丢过来。明兰肩膀一疼,吃痛的转过头,看见如兰小姑娘笑的龇牙咧嘴的:“你这个小傻子,还不快给本小姐剥橘子去!” 明兰无语的望天,慢吞吞的走到一旁的小几边,拿起一个橘子正要剥,却被斜里伸出的一只手挡住了,那只手娇嫩漂亮,十片尖尖的指甲上还染着淡红的凤仙花汁。 “如兰,你又欺负六妹了!你给我下来!”华兰大小姐怒气冲冲走过去,一把把如兰从秋千上扯下来,“前儿个父亲怎么说来着?姊妹中,六妹年纪最小,我们当姐姐的要多体贴她关照她,你倒好,一天到晚欺负她!当心我告诉父亲去!” “谁欺负她了?我不过叫她剥个橘子!”如兰小姑娘挺着小肚皮叉着小蛮腰。
“下人都死绝了,叫主子剥橘子?!还是你身边的丫头尤其金贵,竟使唤不得了?!”华兰漂亮的大眼睛瞪过去,本来侍立在一旁看笑话的三四个丫鬟都纷纷垂首,惶恐的缩在一旁。“瞧见六姑娘要动手剥橘子,你们一个个都死了啊,不会拦着么?!好得力的丫头,如今竟然看起主子的笑话来了,赶明儿我回了老爷太太,让你们自出去回家,整日看笑话去!”华兰大小姐言辞尖利的训斥起来。
如兰立刻不依了,上前扯着姐姐的袖子,大叫道:“大姐姐你不许欺负我的人,我告诉母亲去!你为了一个姨娘生的小傻子为难自己亲妹妹!” “去告去告!我早就想去告了,什么姨娘生的,六妹妹就是我们的妹妹,况且父亲把她抱来母亲这里,就是我们的亲妹妹!你再说什么姨娘生的混账话,仔细父亲打你板子!”华兰食指用力戳着如兰的脑门。 如兰气鼓鼓的,又反驳不出来;明兰低着头,装傻,不言语。 华兰和如兰虽是同胞姐妹,但长相却不一样,华兰长的像盛紘,明媚秀美,眉宇间英气勃勃,如兰长的像王氏,圆盘子脸,眉目端正,姿色不免平凡了些,不过将来长大了,也许能往端庄上发展。造物主显然没有公平对待这对同父同母的姐妹,不论容貌才能还是父母宠爱,妹妹统统不如姐姐,明兰只希望如兰的心里不平衡不要愈加严重就好了。 其实在王氏身边讨生活并没有那么难,华兰姐姐和长柏哥哥早就有自己的院子了,长栋小弟弟还处于流口水的阶段,明兰需要应付的只有如兰小姑娘。如兰其实人并不坏,只是喜欢使性子耍威风,恨不得天天被人捧着,可是她上头一姐一兄她都惹不起,林姨娘那里的一兄一姐她又惹不到,连站都站不稳的长栋小弟弟她惹着无趣,于是只剩下一个倒霉的明兰可以让她呼来喝去了。
每当这个时候,华兰大小姐就会像齐天大圣一样从天而降来主持正义,她未必喜欢明兰,但却看不得如兰嚣张的样子,作为得宠的长女,她在盛府的权威仅次于三个长辈,训斥妹妹,处罚下人,做起来得心应手,说起来头头是道。 明兰心里十分感谢这位又漂亮又威严的大姐姐,她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容貌家世魄力无一不有,她真心希望这位大姐姐将来永远能这样幸福骄傲。 现在每天早上,明兰被妈妈抱着和王氏她们一起去给盛老太太请安,那之前各房妾室已经先给王氏请过安了,林姨娘请安的间隔很有规律,大约是三天请安两天告假,原因很万金油——身体不适,如果前晚盛紘在她房中过夜,她就会扶着腰说身子累,如果前晚盛紘没去,她就会扶着胸口说心累,林姨娘每次来请安王氏就要心理建设半天,免得自己暴怒起来扑上去划破林姨娘那张楚楚动人的脸蛋儿,极端挑战王氏的修养。 反观小明兰,不过五六岁,没有得宠的亲妈,年纪幼小又钝钝的,王氏没有欺负她的必要,当然也不会去特意照顾,反正是与如兰一道吃睡,但是细心的人还是能看出不同之处。
每顿饭摆的都是如兰喜欢的菜,明兰跟着吃,没有挑菜的权力;如兰的衣裳都是新的,明兰穿剩下的,虽然也是九成新;有什么新鲜的果子糕点,当然是紧着如兰先吃,剩下的给明兰;至于什么金银玉的锁呀链呀之类的首饰,明兰是压根没见过,不过每次出门王氏还是会给她脖子和头上弄点东西带着去充充门面。 明兰为自己设定的职业规划路线是,当装傻时得装傻,当告状时得告状,迎春姑娘的遭遇告诉我们,不是一味忍气吞声就可以安享太平的,一个没有什么依仗的庶女,倘若自己都不为自己出头争气,还有谁会理你,所谓天助自助者。 明兰身边的妈妈是一个懒惫大意的婆子,要东往往给西,多差遣两声,就嘟着嘴巴不乐意,小丫头们有样学样,也都是懒散不得力的,还常常用明兰听得见的声音说‘悄悄话’,什么‘左一次右一次的,没个完了,真把人折腾死了’,‘摆什么主子款儿,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不过是个姨娘生的罢了’,‘趁早消停些罢,谁耐烦伺候她’之类的。 明兰一句不吭,当做没听讲,照旧使唤,因为盛紘对王氏还没有完全放心,所以时不时会去看看明兰,这时明兰就会老实不客气说:“晚上口渴,妈妈不给我水喝;……您上次给我海棠露了吗?我一点也没见着……太太给的点心?妈妈说她小孙子喜欢吃,就给拿走了……妈妈说,等她空了再给我补衣裳上这道口子。” 盛紘脸色立刻就放下了,王氏也尴尬不堪,她最近正忙着办华兰的及笄礼,哪有功夫管明兰,她一生气就把丢了她面子的丫鬟婆子统统罚了一顿,一开始丫鬟婆子不服,照旧给明兰小鞋穿,明兰也不当回事,继续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