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旭一时之间想起了许多往事,陈德贵在一旁看着有些发愣的皇帝,又看了看那有些眼熟的玉佩,心底有着几分了然。
“让他到暖阁里来见我。”肖旭吩咐着。
陈德贵带着韩琅文入了轩吟阁,指了指一旁的暖阁,恭敬有礼地说陛下在暖阁里等着爵爷。”
“有劳公公了。”韩琅文回礼,从容优雅地朝暖阁而去。
陈德贵看着韩琅文欣长而挺拔的背影,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到这位年轻的桓国公。
陈德贵几乎是带着挑剔的眼光看韩琅文的,他觉得这只不过又是一个在祖荫蒙蔽下的年轻贵族,而曾经的桓国公在他心里留下的记忆是那样深刻而难以磨灭。
可韩琅文的的举动,言谈,实在无可指摘。
年纪轻轻,世袭国公爵位,可他看上去那样淡然宁静。面对朝中内外的谄媚,他笑得优雅从容,眼神清灵。
陈德贵想,若说原来的老国公爷如同大海的话,那么眼前的韩琅文就如山间清泉,在缓慢的柔和节奏中,淹没了一切。
只短短的,韩琅文便博得了他的尊敬。他才二十岁出头,可连阅人无数的陈德贵都觉得他几乎没有弱点。
肖旭坐在暖阁里,听见外头传来动静,一抬头,便见韩琅文走了进来
他挺直的背脊如同百年松木,好似蕴含着坚毅的力量。只是一贯清澈的眼睛添上了一抹焦急,他刚要行跪拜礼,便被肖旭挥手阻止了免了。琅文,这样深夜来访,你好兴致啊。”
☆、卷四 终篇 第三章 君臣
卷四终篇第三章君臣
肖旭看着韩琅文道:“琅文,这样深夜来访,你好兴致啊。”
韩琅文躬身弯腰:“微臣惶恐,只是微臣实在有话想同陛下说。”
“坐下说吧。”肖旭指了指一旁的凳子,“朕明白,你想说的是楼南公主提亲的事情。”
“是。微臣来此,就是想向陛下表明心迹,琅文绝对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他目不斜视地看着肖旭,这个举动有些不敬,肖旭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苛责。
印象中,在楼南见到的韩琅文是优雅而从容的,他那时候就想,王良对他这位弟弟的形容好像不太确切,他没有在韩琅文的身上看到一丝的冲动率真。而如今见到他有些沉不住气的样子,肖旭内心反而有些高兴,总算这人不是真的像谪仙一般,他好歹也是有普通人的情绪的。
肖旭递给韩琅文一杯热茶,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韩爵爷莫急,先喝杯茶顺顺气。这亲事么,当日在金銮殿上你也是听见朕亲口同使臣说的,一切全凭爵爷你自己定夺。爵爷若是不肯……难道他们还绑了你去不成?呵呵呵……”肖旭一阵轻笑。
“既然陛下这样说,那琅文明日就去回绝那使臣去。”
“且慢……!”肖旭从座位上站起来,又坐了下去。他这皇帝还当了不到一年,如今还做不到处变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看着面前已经恢复从容的韩琅文,告诫自己要一步步来。
这门亲事。肖旭本就是不乐见其成的,但是若是一口回绝。却又显得太不给对方面子,毕竟两国如今正在其乐融融地商谈友好往来的大计……
金銮殿上他将此事推到韩琅文身上。其实那只是缓兵之计,可没想到看着温良谦恭的韩琅文竟然也会有如此决绝狂妄的一面,他突然想到王良曾经向他提及过韩琅文,说他是个眼里揉不进砂子去的人,如今总算是窥见一二了,可如此这般却是棘手啊……
韩琅文见肖旭有些沉不住气,他倒反而变得不慌不忙,“陛下莫急。微臣自然不会直接就去同使臣说臣不喜他们的公主,虽然微臣心里确实是那么想的。可也明白,毕竟这样做会有损两国的邦交。”他眉眼微挑,竟然感觉带着孩子气般的邪气,语气里也明显有一丝调侃的味道。
“爵爷能如此为朕着想,为国家着想,真是朝廷的福气啊。”肖旭感叹,只是略微神情显得有些夸张。
“陛下如此说,让琅文深愧疚,实不敢当。”
两个人周旋着。都在试探对方的意图和底线。
肖旭沉思片刻,觉得自己毕竟是皇帝,韩琅文不过只是不想娶公主,既然目的相同。不如合作。他微微思索了一下,道:“楼南的这个要求其实过于突然,以你对楚楠忻的了解。你觉得他目的何在?”
韩琅文听了这话,收敛起脸上笑容。严肃地说:“楼南局势刚刚略微稳定下来,此番使臣前来。意在两国修好自是不假,可其中也有探听我朝虚实的目的。只是……求亲意在何方,臣还想不出来。可楚楠忻定也无所谓此次联姻是否成功,不然何必指名道姓意在微臣呢?”他说着看了看肖旭,低声道,“若是真有意联姻,陛下才是最好的人选……”
肖旭忍不住笑了笑,韩琅文果然与他心有灵犀,可嘴上却依然不放松,“想想这楼南的公主也怪可怜的,爱慕之心被爱卿如此猜忌。”他忽然话锋一转,道:“不过楚楠忻一向野心勃勃,虽然国内连番几次征战消耗了他们不少国力,可我朝也该未雨绸缪,早做准备才是。依你看,两国孰强孰弱?”
韩琅文微微一怔,肖旭话锋转得突然,可他也只能顺着话题道:“我朝地域宽广,物资丰富是楼南不能比的。但近百年来,我朝风气崇文轻武,大部分士族子弟不事生产,更不要说带兵了。而就微臣在楼南所见,他们士兵骁勇善战,尤其骑兵……”
他说到这里注视着肖旭,见肖旭目光落在他身上,又不动声色地移开,站起身躬身道:“这只是理论上的不敌。真正的战争,打起来却很难说。”
肖旭点点头,“想当年爵爷在溪州的时候,以不足三千士兵抵抗楼南十万大军足足一个多月,就可见一二。”
韩琅文沉声道:“烽烟四起,苦的都是黎民百姓。但若是有外敌来犯,我朝子民也不会惧怕那铿锵铁骑!”
肖旭拢了拢双手,笑,“你的话朕相信,只是嘛……眼下两国还是交好为上,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最上策。”
“那公主的事呢?”韩琅文微微蹙眉。
肖旭笑得狡黠,“朕不是说过一切由爵爷决定吗?相信爵爷一定会处理好的。”
韩琅文语噎,心里有些生气,这位皇帝可是会将难题踢给自己,说了让他自己做主,却又不得得罪楼南国,要让他们知难而退……
“对了,爵爷对于推行新政如何看?适才你也说了,近百年来士族子弟不事生产,而有学识的普通百姓却无法为国效力,先帝早有遗愿想推行新政,奈何当年贾氏当权,推行起来步履维艰,最后不了了之了。”
韩琅文目光坚毅,“臣赞成新政,只是目前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哦?为什么?”肖旭瞟了韩琅文一眼,淡淡地问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化冰之举自然也非一蹴而就,不过陛下还年轻……”韩琅文点到即止,肖旭能登上王位,靠得是谢家与肖睿,如今刚登大宝,就要拿世族开刀,实在有欠妥当。韩琅文觉得肖旭一定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可为何还要明知故问,是想试探一下自己的态度?
“是啊,朕还年轻,不过,韩爱卿你也还年轻啊。”肖旭突然盯住韩琅文,一改刚才随意的样子,“若是朕让你带头推行新政,你是否愿意?”
韩琅文一震,然后俯身跪地道:“国家兴衰,匹夫有责,微臣自当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肖旭看着跪在地上的韩琅文,那样一个清秀飘逸的男子,此刻却有一种山林草原的豪迈,坦荡荡,没有一丝半毫的算计。肖旭微微一笑,“朕可不要你鞠躬尽瘁,肝脑涂地,难道当皇帝的非要累死几个大臣不成?你记得,死而后已也并非是忠臣的唯一出路。要懂得适当合理的变通权宜。”
“是。”韩琅文应道。
肖旭也没有再表示什么,说了句:“天也不早了,你先下去吧。”
韩琅文犹豫了一下,最终道:“臣……告退了。”
“等一下。”肖旭突然又开口叫住他,摊开手,是那块玉佩,“别忘了这个东西。”
韩琅文踌躇,“这原本就是陛下的东西。”
肖旭摇了摇头,依然将玉佩递到韩琅文手里,“这玉佩还是你继续保存着吧。”
韩琅文的眼睛蒙了一层雾气,“当日兄长将此玉佩交给我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肖旭沉默不语,韩琅文也不再多说,静静地退下离开。
回到寝宫,肖旭并没有马上休息。
他走到案桌边上,果然每天准时出现的黑木匣子已经静静躺着那里。他取出怀里的一把金质钥匙,娴熟地打开盒子上复杂的锁扣。
脑海里突然闪过多年前的画面。
那是他八岁那年的冬天,夜里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他经年不见的父亲突然到来,后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父亲不能时时在他身旁。他对于父亲的记忆已经很淡了,只记得他的双鬓如同窗外的雪花。
母亲将他抱在怀里,父亲慈爱地抚摸着他的头,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把黄金制成的钥匙,递给他们:“这把钥匙可以打开密龛中的金匣子,我若不在了,将来这匣子就会送到旭儿手里。”
“旭儿听过关于阳日公主的故事吗?”
“嗯,听过。母亲跟孩儿讲过呢!父亲,这世上真的有人会有两个身份吗?可旭儿就只有一个名字呢!”记得幼年的他曾经如此羡慕那样的生活,可一旦自己背负着双重身份的时候,才知道个中滋味。
“生活在影子之下的人,是不可以被别人看到的呢?这样旭儿也觉得很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见他一脸迷茫的样子,父亲展颜一笑,目光落在自己身后,“看来此生注定我是要亏欠你的了。”
他不明白父亲这话什么意思,却突然觉得脖子里一阵冰凉,难道是外面的雪落了进来?转头朝窗子那边张望,却只见紧闭的门窗,不留一丝缝隙……
肖旭回过神,将匣子里面的密报取出,心里却想:不知这背后的人又是躲在哪一个影子之下呢?
他没有陷入沉思,因为密报上的一条消息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两日前,楼南久病不起的太子重病难治,于深夜夭折。次日,楚楠忻在朝堂上同意大臣重立储君之谏,似有意立丽贵妃之子楚杰……”
☆、卷四 终篇 第四章 温柔乡
卷四终篇第四章温柔乡
谢朝华待在王府里,安分地扮演着孝女一角。
每日除了陪王妃说说笑,就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哪里也不去。
这天,她同小丫鬟正在将一块块发酵了的桂花酿封在坛子里。
小丫鬟同她咀嚼舌根道:“听说楼南公主看上了我们的桓国公,这次他们派使臣来目的原就是为了求亲来的呢!据说那公主仰慕国公爷许久,她这样大胆的举动倒是可以同当年长公主……”那丫头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想来是意识到这话不该在谢朝华面前提起。
谢朝华到似没有注意,只是随口道:“从哪里听来的?”
“王府里都在传了,据说大街饭馆酒楼也已经都传开了。”
“哦?不是皇上让韩家自己定夺嘛,这么说桓国公是答应这门亲事了?”一旁另一个丫鬟插嘴。
“你真傻,虽然如今尚未应允,可早晚那是会答应的。皇上当时这么一说,不过是给韩家一个面子,可事实上谁不知道这门亲事关系着我朝同楼南两国的关系呢。”
谢朝华笑,是啊,连小丫鬟都知道这其中的利害,这门亲事是推不了的啊……
坛子刚刚才封好口,有人来传话,说是王妃让谢朝华过去见个客人。谢朝华赶紧收拾了便往王妃的院落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在思忖,这客人到底是谁呢?
谢朝华到了王妃平日里起居之处,一走进屋子就看见一个男子笔直的背影,他此刻正在与王妃说笑着。衣着简单,可举手投足之间自有贵族的风流气。听见动静。他转过了头。
焕哥哥!
谢焕看见谢朝华,脸上便自然地绽放出笑容。
刹那间。谢朝华只觉得春风暖过了心田,“焕哥哥!”她强压住心中的激动与喜悦,可笑意依然控制不住洋溢在了脸上。
“妹妹,好久不见啊!妹妹看起来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谢焕笑着说。
自那日一别,谢朝华一直为谢焕下落担忧,如今见他人完好如初,一直压在心上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只是谢焕此次来访,是心血来潮如他所说只是来看看自己。还是有其他目的呢?
无论如何,能再见到谢焕,谢朝华还是由衷欢喜的。
“这做哥哥的,人在我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还怕这中山王府让你妹妹受委屈了不成?”老王妃板着脸,可嘴角带笑,显然是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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