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卓心思急转。她今日若想全身而退,首先便不能和孙剑锋扯上亲密关系,否则这几人定是会为了泄愤,往死里折腾她。却又不能和孙剑锋毫无关系,否则董百户跑了,她对萧千户没有用处,也难保逃不过一劫。
思量之间,宁清卓恨声道:“大人有所不知,其实那孙剑锋,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她说完这话,果然见到萧千户挑眉看她,连忙道:“我承认,那人是看上了我,上回前去卢陵,就想要娶我过门。可我堂哥回绝了他,他一怒之下,竟是暗中杀了我堂哥泄愤!此番我进京,也是想要为我堂哥报仇……”
宁清卓虚虚实实说了一通,这才道:“萧大人,你们若是想对付孙剑锋,我愿意加入!我可以借着与他做邻居的便利,时不时帮你们探听消息。萧大人试想,你们折磨我,根本伤不到孙剑锋丝毫。可若是能趁着孙剑锋不备,打得他再也爬不起来,任你们欺辱,岂不是更痛快?!”
萧千户歪头盯着她,似乎真在考虑她的提议。宁清卓心中紧张,手心都出了汗。却听男人嘻嘻一笑,竟是拒绝道:“不好不好。整那些弯弯绕绕的,我不喜欢!不若直接些,把你弄个半死再扔去他屋门口,看他会不会气得跳脚!”他一挥手:“来啊来啊!把她抓起来,扔去牢房里,兄弟们好好招呼她!”
宁清卓不料这萧千户竟是个行事粗暴之人,脸色发白,再不犹豫转身,拔腿就跑!
可她毕竟是女子,这伙人又个个是武功好手,一番较量,很快败下阵来,被人扭了个结实,就往一旁的牢房里拖。
宁清卓再无办法自保,心中万分恐惧,头脑一时空白。却听见一个男人高呼:“萧大人且慢!”扭头看去,便见一人发足狂奔而来!
——是陈晋安!
男人跑得太快,发冠掉了衣裳散了,模样很有些狼狈。在宁清卓的印象里,陈晋安向来是温雅的,这是她第二次看到他如此失态。第一次见到他失态,还是在卢陵。彼时他追着马车一路呼喊“如欣”,而宁清卓只觉他烦。可此情此景再见,她竟是本能觉得心中稍安。
陈晋安好容易跑到众人面前,却扶着墙壁喘气如狗,半天说不出话。宁清卓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很显然,那董百户偷溜了,却是将情况告知了陈晋安,还将他放进天牢,任他处理这烂摊子。而陈晋安也就这么来了。
可他对着个百户都要点头哈腰,面对这萧千户,还能有什么办法?
萧千户见到陈晋安喘不上气的模样,嘻嘻直笑:“哟!这不是陈公子么!这么火急火燎赶来,是有什么事呢?”
陈晋安依旧喘不匀气,却是先挂上了笑容:“见过、萧大人,见过、诸位大人。”
他努力抬手,指着宁清卓道:“这个女人、是我拜托董大人,带她进来的。”
萧千户不知他说这话是何意:“哦?”他撇撇嘴:“那又如何?陈公子该不会要多事,想让我们别动她吧?”
陈晋安说话总算流畅了些:“不是……”他看了眼明显一呆的宁清卓,又转向萧千户笑道:“董大人和我说了萧大人与那孙剑锋之间的恩怨,我便知道大人定是不会放过她。所以,陈某斗胆相求,一会……与诸位大人一起!”
萧千户显然不料会听到如此请求,挑眉道:“不是你请姓董的带她进来的么?!请姓董的出马,没少花银两吧!之前这么巴巴讨好的姑娘,现下怎么舍得和我们一起分享?”
陈晋安便一声叹息:“我之前的确是想讨好她。可现下既然护她不住,她将来定是会记恨于我,我也再无机会与她相好,还不如……今日尝个滋味,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萧千户听言哈哈大笑:“好!这般拿得起放得下,才是男儿真性情!那陈公子便与兄弟们一起吧!”
陈晋安连忙躬身行礼:“多谢萧大人!”
宁清卓一直默默在旁看着,至此都没有说话。不能否认,听到陈晋安的请求时,她的确有一瞬间的愤怒,可是看到他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她却很快冷静下来:陈晋安这么拼了命跑来,就是为了和这些男人一起羞辱她?那他又何必如此心急如焚?晚几步来,她也跑不了!
这根本说不过去。陈晋安此番举动,定是另有用意。
宁清卓一番思量,心中忽然通透:陈晋安在拖延时间。他的确拿萧千户没办法,却不代表他的叔叔陈大学士也没办法。他定是找了人去请救兵前来,却担心萧千户会即刻对她出手,是以才找了拼了命跑来,就指着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拖延时间,等他的叔叔露面。
想通了这一点,宁清卓被人扭着扔进牢房时,也没有挣扎。见她如此,萧千户倒是有些索然:“这女人怎么这么闷?也不叫,也不挣扎。”
陈晋安四下扫视一圈,在旁道:“萧大人千万不可大意!这女人会武,又诡计多端,我猜她现下这样,定是想让我们放松戒备,然后趁机出手伤人!”
萧千户听了,哎哟哎哟笑了起来:“她那功夫,也就只能吓唬吓唬你,在咱们兄弟面前,可真是不够看。”
陈晋安便恍然道:“惭愧,惭愧。晋安竟是忘记了,诸位大人都是武功好手。只是……我却是手无缚鸡之力,不是这女人的对手。一会行事起来,还真提心吊胆。”他犹豫片刻道:“可不可以麻烦诸位大人将她捆起来?”
萧千户啧啧摇头:“你说你一男人,不习武护身,只顾着做生意,多无趣!”却还是吩咐人将宁清卓捆绑起来。
可几人举目四望,牢房中竟是不见绳索。自是有人心中暗骂陈晋安多事,却也无法,只得费时去其他牢房找。有男人等不急,想上前去欺辱宁清卓,却被陈晋安拦下。萧千户见了,皱眉道:“陈公子,你这是何意?”
陈晋安看向宁清卓,一声长叹:“萧大人,实不相瞒,我喜欢这姑娘很久了……”
宁清卓一直缩在角落里,尽量减少存在感,听到这话,终是抬头默默回望。
这是她第一次从陈晋安口中听到这句话,却不料会是在这种场合。男人看向她的目光似乎真有几分深情,宁清卓一时不知他是在演戏,还是真在对她表白。可是陈晋安很快转头,又朝向萧千户道:“却从来没有碰过她。今日……陈某有个不情之请,我想做第一个。”他朝着萧千户躬身一个大礼:“望萧大人成全。陈某定当重金酬谢。”
萧千户挑眉。他想是知晓陈晋安家底雄厚出手阔绰,又不甚介意先后问题,便也一笑道:“哪里哪里。陈公子如此痴情,我们兄弟自然也是要成人之美。”
他都发了话,其余人便不好再上前,只能在旁巴巴候着。这么过了片刻,终于有人拿来了绳索,将宁清卓双手捆了起来。陈晋安见了,连忙脸上带笑上前,躬身道:“剩下我来捆吧。”
那人便将绳子递给他:“哈哈,你还等不及了!”起身退去了一旁。
陈晋安只是赔笑,接了绳子蹲下。
男人捆得认真又卖力,鼻尖上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他靠得很近,手又时不时触碰到宁清卓,那呼出的热气在宁清卓周身流连,宁清卓莫名觉得不自在。遂假意挣扎起来,顺便骂了句:“陈晋安,我便知道我不该相信你!”
她自觉自己这反应也算符合情境,可陈晋安却身子一颤,缓缓抬头看她。男人的目光竟都是痛苦与惶恐,他无措看她片刻,然后……垂眸低头继续。
宁清卓便再没法骂下去。陈晋安这副模样,倒像不知道她已经清楚了他的谋算,反而是将她的话当了真。于是……他很受伤。
刚刚他看她的目光,让宁清卓心中愈发不知是何滋味。在她的记忆中,陈晋安总是以运筹帷幄的姿态掌控着事情的发展,那种谋算那种气度,她拍马也赶不上。所以虽然她讨厌他,却也佩服他。今日他为了帮她低声下气求人,但宁清卓依旧认为那种低姿态只是表象:形势如此,他也只能见机行事。
可是刚刚他看她的那眼,却让宁清卓觉得,在她面前,他是真真正正将自己放低去了尘埃里。他是如此卑微而小心翼翼,以至于让宁清卓觉得,曾经她对他做出那些报复与伤害……罪大恶极。
宁清卓便偏了头:……何必如此?
没有缘故的,这个男人与姐姐的事情在她脑中闪过。可再忆起那些过往,她的心中……竟只剩下了长长一声叹。
她出神间,陈晋安却是将她捆好了。他回头看萧千户几人一眼,沉默片刻,忽然压住宁清卓的肩膀用力!将她推去了地上!自己也跟着压了上去!
宁清卓回神,便对上了陈晋安近在咫尺的眼。男人从未有过地贴近她,眸中情绪层层叠叠,万般复杂。可他看她半响,却是颤声低低道出了句:“清卓,你别恨我……”
然后他一手捂住宁清卓的眼,一手扣住她的后脑,没有犹豫吻上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严格遵守*“脖子以上”尺度,挺胸!
亲爱的读者亲们,马上就是十一长假,作者菌请了几天年假,今天就回老家啦~
于是……非常抱歉这段时间没法保持一周六更了。但是我会隔日更哒,希望大家不要抛弃我QAQ
☆、第72章 如此谋算
这个吻不似陈晋安平日的模样,温柔和雅,反而有些急切野蛮。唇齿相触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跟着一并汹涌而入,那灼烧的热度竟是让宁清卓觉得被烫了下。她仿佛能感觉到,面前这个男人的渴求如烈焰,就要将他点燃。可他覆于她眼上的手掌微微颤抖,却又似在极力克制忍耐。他想要亲近她,却不敢亲近她,于是每一次碰触,他都万般挣扎。
宁清卓用力偏头。她躲开了他的唇,却没有挣开他的手。陈晋安的动作却是因此一滞。宁清卓无需看见,都能想象到此时他无措的目光。可男人没有停顿多久,便又再次摆出姿势低头,凑了近来。那呼吸重重打在她脸侧上,可他的唇,却再未落下。
宁清卓……没有再反抗。
或许是因为见识过陈晋安的谋算,宁清卓很难相信他。即便她从陈达口中听到“他到底对你有情”,却也将信将疑,怀疑陈晋安其实另有图谋。可直到刚刚,她却终是相信,他是真的喜欢她。
——如此反应,怎能作假……
陈晋安将她抱得更紧。随着体温一并传来的,是丝丝缕缕的绝望。宁清卓默默在男人掌心里睁开了眼:他不是喜欢她么?现下能如愿以偿抱着她,不是总该开心些么?又为何要摆出这副消沉模样?
便是此时,男人的呢喃声在她耳边响起:“清卓,你别恨我,别恨我……”
每一个字,都仿佛在说:我必须如此,我没有办法。
宁清卓缓缓闭上了眼。原来如此。他怕她不明白他的难处,他怕她记恨他,他怕自此之后,他更没法获得她的原谅。
宁清卓心中,又是长长一声叹。
却便是此时,牢房外却响起了敲门声。董百户的声音响起:“萧大人,陈大学士求见!”
宁清卓松一口气:来了!
陈晋安身子便是一僵,却是迅速坐直,又将宁清卓拉起。覆于眼上的手被拿开,宁清卓终是看见,面前的男人脸色通红。
萧千户与一旁几人一番低语,片刻,牢门被打开,一四十岁出头的清瘦男子行了进来,便是陈晋安的叔叔陈大学士。他四下扫视牢房一圈,看到陈晋安和宁清卓坐在一起时,显然有些意外,却并没有多流露情绪,只是开始与萧千户说话。
宁清卓依旧看着陈晋安。陈晋安有些不知所措,微微偏开头:“清卓,我……给你解开。”
宁清卓淡淡“嗯”了一声。她竟是不介意两人刚刚的亲密,在陈晋安解开绳索时,一直眯眼,目光清冷,仔仔细细研究他。
可男人的神情只是刚刚好。他似乎正因为刚刚的逾越紧张惶恐,却偏偏又极力压制,故作淡然。宁清卓看不出丝毫漏洞,只得放弃。片刻之后,绳索被解开,而陈大学士也与萧千户交涉完毕,朝着陈晋安道:“你们两个,跟我离开。”
宁清卓与陈晋安跟着陈大学士出了东厂,又行过了一截小胡同,便见到了一辆马车。
陈大学士在马车边站定,看宁清卓一眼,沉声问陈晋安:“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东厂天牢里?”
陈晋安躬身施礼:“叔叔,小侄今日本想带一朋友进天牢探监,却不料碰到了萧千户刁难。小侄没法从他手中救人,这才派人前通知了叔叔。”
陈大学士脸色微沉,再看宁清卓一眼:“你那朋友就是她?她想探望的人,可是沈鸿锐?”
陈晋安不敢直起身,却是答话:“回叔叔……正是。”
陈大学士面色愈沉:“那你让陈达来通知我,说你与东厂起了冲突,被抓进了天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