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母亲,为了保全孩子的性命,却不得不毒傻了他,这该是如何诛心的一件事?只是,陈妃啊陈妃,她终究不如荻妃聪明。荻妃还能让七皇子假装身残,陈妃却是真正的对自己儿子下手了。
“爱妃。”身边的凤煜铭突然拉拉她,季悠然回头,看着他过分清明的眸子,眼眶突然很有些酸涩。
“爱妃你怎么了?不哭不哭,谁欺负你,你告诉本王,本王帮你教训她!”两只手笨拙的给她擦拭着脸颊上的泪,却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完。凤煜铭急了,“平公公,你干嘛欺负爱妃?你不许欺负她!”
平公公赶紧伏地,啪啪打了自己两巴掌。“老奴知道,王妃您恨老奴,老奴又何尝不恨自己?想当年,陈妃对老奴不薄,老奴却恩将仇报,是老奴没良心,老奴也追悔莫及。老奴本也想过以死谢罪,可是陈妃娘娘忧伤过度不治身亡,王爷身边便只生下老奴和李嬷嬷二人。其他人全都被皇后娘娘遣走,老奴也是不忍心看着王爷再次落入皇后娘娘的手,才苟且偷生,一直留在王爷身边照料王爷。现如今,王爷已然长成,也娶了您,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老奴心满意足,去了九泉之下也能对陈妃娘娘有个交代。您尽管放心,老奴绝对不会再留恋于世。三天之内,老奴必定也给您一个交代!”
说着,又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才站起身,歪歪倒倒的往外走。
“慢着!”季悠然连忙一声高喝。
平公公木然转身。“王妃还有何事要问?”
“你对王爷做过的事,陈妃知道吗?”
“娘娘她宅心仁厚,即便知道老奴私底下做过的事情,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渐渐远离了老奴而已。”
也就是她知道了。季悠然闭上眼,眼前不觉浮现一张梨花带雨的美人面庞。那张脸,赫然和凤煜铭有五六分相似。
再度睁眼,她握紧凤煜铭的手:“那你知不知道,陈妃给王爷下的是什么药?”
“老奴知道。”
“是什么?你知道解药是什么吗?只要你给出解药,我便免了你的罪!”
闻听此言,平公公闭上眼,两行浊泪从眼角滑下。“没用的,太迟了。”摇着头,他哽咽道。
季悠然雀跃的内心忽的坠入无底的深渊。“你什么意思?”
“想当年,等王爷封王出宫之后,老奴也找过解药给王爷服下,可是,王爷已经如此这般这些年,体内的毒素深入五脏六腑,早除不净了。老奴相好的太医也曾告诉老奴,王爷现在的情况积重难反,是治不好的了。”
天!
眼前又是一黑,季悠然几乎晕眩过去。
“爱妃!”凤煜铭连忙抱住她,“你怎么了?爱妃?来人,叫太医!快叫太医!”
耳边一阵忙乱的脚步声。等季悠然缓缓回过神来之时,她已经躺在床上了。床沿坐着一脸担忧的凤煜铭,一名太医刚刚把完脉退到一边:“启禀王爷,王妃是因为幽思过重,伤心过度才会如此。如今王妃身怀有孕,切忌大喜大悲,不然于腹中胎儿不好。微臣先开几副安胎药,还请王妃为了腹中胎儿,保持心境平和,切勿为外物所扰。”
“嗯,知道了。”季悠然淡声道,太医连忙走到外间去写方子。
“爱妃!”等他一走,凤煜铭连忙撩起帘子将她拥入怀中,“你吓死本王了!本王以为你又要离开本王走了!”
一股暖暖的湿意在脖子上泛滥开来,季悠然知道他又哭了。她这个傻子啊!
心中悲凉与愉悦的情绪交织,季悠然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轻轻推开他,她给他擦干眼泪:“都要当爹的人了,还哭什么?”
“只要爱妃你没事,当不当爹,本王不在意!”吸吸鼻子,凤煜铭闷声道。
季悠然抿唇,轻轻握住他的手背。“王爷。”
“爱妃?”
“你觉得咱们现在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你满意吗?”
“满意啊!有爱妃你在身边,本王再满意不过了!”
“那么,你恨过那些叫你傻子的人吗?你想有朝一日不再被他们这么叫吗?”
“以前是很讨厌。可是”,抓抓脑袋,凤煜铭傻乎乎的一笑,“本王喜欢听你叫。”
季悠然心中一暖,连忙紧紧拥住他。“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顺其自然吧!你有我,我有你,我们俩在一起,那就够了。”什么外人的眼光,什么疯子傻子,他不在乎,她也不在乎!
“嗯!本王有你,那就够了。”虽然听不大懂她的话,凤煜铭还是跟着点头,“爱妃,只要你在本王身边,不在本王前面死掉,本王就很开心,天天都开心!”
“你放心吧,我不会在你前头死掉的。你这么傻,要死肯定也是你先死啊!”季悠然低声说着,眼泪忍不住从眼眶滚落。
“爱妃,你——唔!”
不想多说了,季悠然拥住他,用她的红唇堵住他的唇。
我是七皇子登基的分界线
第二天一早,李嬷嬷来到季悠然房间:“王妃,平公公老了。”
季悠然心口又猛地一揪,面色却分外平静:“我知道了。叫人给他入殓,找个好地方埋了吧!”
“是。”
一个王府里老人家的丧事,也不过在逸王府里掀起一点小小的波浪。对外面,尤其是风雨飘摇的皇宫来说,根本一点影响都没有。
第三天,宫里传来消息:已经疯掉的太子妃被从冷宫里接了出来,送到宫外已改为凉王府的废太子宫中,连同废太子的一干姬妾在内,让她们继续服侍废太子。因为两个儿子接连出事,皇后深受打击,不再管红尘俗世,自请除去皇后名头,前去陪同太后念经礼佛,这个要求却被皇帝拒绝。皇后便闭门不出,径自换了素袍,每天吃斋念佛,不见任何外人。
而皇帝的病,也越发的严重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季悠然的肚子渐渐凸出来不少。太后依然没隔一天召见她一次,偶尔和她感叹一下这一年来的世事无常,一边夸赞几句荻妃母子守护床前对皇帝的不离不弃。每每这时,季悠然便赔笑顺势说他们几句好话。时间久了,当提起这对母子时,太后的脸上也带上了淡淡的笑意,就连再说起皇帝日渐单薄的身体时也不那么悲伤了。
时间一晃两个月过去。季悠然的肚子仿佛吹气球一般越鼓越大。
这一天,她正坐在马车中前往皇宫,突然听到——
当,当,当
悠远绵长的钟声在帝都上空飘荡,如此低沉,如此幽深,让人的心境都不觉为之低落下去。双手紧紧抓住车窗,便听外面有人大声叫了起来——
“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
不多时,所有朝臣穿上官服奔赴皇宫。皇宫里里外外早裹满了白绸,举目望去,一片肃杀。
“皇祖母!”连忙赶到太后寝宫,老人家早瘫软在地。季悠然连忙跑过去,和凤煜铭一起扶起她。
“快,走,去皇帝那里!快点带哀家过去!”
“是。”
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便见皇帝寝宫门口早跪满了太医朝臣。走进殿内,一干宫妃皇子皇女挤挤挨挨跪了一地。而在皇帝龙榻前,跪着的便是早形容枯槁的荻妃母子。荻妃早哭昏过去了,双手却依然牢牢握着皇帝的双手,旁边的宫女根本掰不开。
悲伤的哭嚎声在偌大的殿内流转,充斥着每个人的耳朵,令人也禁不住眼眶湿湿,流下泪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七皇子凤煜柯才德兼备,仁孝友爱,侍奉朕于病榻前二月,其孝心可感天地,朕甚爱之。现朕病故,传位七皇子,令守护我大良国土,千万爱民如子,凡事以江山社稷为重,钦此!”
太监奸细的叫声在殿外响起,悠长的声音在皇宫上空回荡。
季悠然暗暗握紧凤煜铭的手,心中长出口气:成了,他们成了。
元丰二十五年四月初六,元丰帝病逝,传位于七皇子。
建嘉元年五月初六,新帝即位,是为建嘉帝。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先帝病逝,新帝上位,新帝的后宫也入住一后二妃乃至二十位美人。荻妃与皇后各封东西太后,先太后尊称太皇太后。不过,因为西皇后潜心礼佛,不问俗事,得了加封也并无多少反映;太皇太后亦然。但因新帝年幼,于政务并不熟悉,东太后垂帘听政,与新任宰相一同辅政。
四个月后,季悠然在逸王府生下一个男婴,此乃先帝去后皇族第一个新生命。新帝甚为欢喜,赏赐无数,并亲自为小皇侄命名为睿。
一转眼又过去一个月。
在儿子满月宴后,季悠然和凤煜铭双双进宫拜见新帝太后。
新帝忙碌,见过一面后便去了御书房。东太后满面笑容将季悠然迎入殿中,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再不见半点泪光,反透出几分利芒。
连忙将婴儿抱紧怀里,热情的逗弄几下,东太后才看向她道:“哀家今早还在念叨呢!睿儿满月了,你们也该带着孩子进宫来给哀家看看了。对了,太皇太后那边你们去了没?”
“等见过东太后,便去面见太皇太后。”季悠然道。
东太后嘴角一弯,又逗弄一把小小的娃儿:“既然如此,那你一会便去吧!太皇太后最近身子不大好,看到睿儿应该会很高兴。”
“臣妾知道。”季悠然道,忽的拉着凤煜铭跪下,“不过,在去面见太皇太后之前,臣妾与王爷有一事相求!”
东太后一愣。“什么事?”
“现如今,圣上登基,天下太平,社稷安稳,臣妾和王爷觉得,该是我们去封地的时候了。”
东太后的秀眉微微拧起。“逸王妃,你这是何意?”
季悠然垂头:“请太后娘娘恩准我们夫妻前往封地!”
“逸王妃……”
“恳请太后娘娘恩准!”
“好吧!”终是叹了口气,东太后低声道,“既然你去意已决,那哀家便顺了你的意。不过,无论如何,你们也得在帝都多住些日子。睿儿还小,经不得颠簸,太皇太后身子一天不如一天,逸王是她最喜爱的孙子,若是她老人家过世时你们不在身边,那便是你们不孝了!”
“是,臣妾明白。”
“好了,你们下去吧!”
“是。”
目送他们夫妻抱着孩子远去,东太后拧起的眉毛松开,美丽的唇角微微向上翘起。“果然是个聪明人。”
“太后”,身旁的宫女递上来一盏香茗,“逸王妃为何在这个时候要去封地?在帝都呆着不是很好吗?”
“就因为她是个聪明人,所以她不会在帝都多加逗留。反而去了封地,他们的日子才更加安稳。”东太后微微一笑,呷了口茶后将心中刚刚浮起的念头按了下去。
一年后,太皇太后病逝,皇帝悲恸不已,与逸王一同在灵前长跪三天三夜。
在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后,太皇太后于帝陵下葬。同月,逸王上奏请去封地。
而就在逸王上奏第二天,圣旨驾临逸王府,封逸王爷凤煜铭为贤王,封地江南,并赏赐珠宝五十车,更赐下免死金牌一张,还令贤王爵位代代相传,世袭罔替,永不降等。
圣旨一出,举国震惊,所有人都大呼圣上仁爱,对唯一的兄长关爱有加。
而在逸王府内,手捧着明黄的卷轴,一手撩拨着刚刚学会走路的儿子,一边瞧一眼旁边舔着脸对儿子挤眉弄眼的凤煜铭,季悠然唇角一掀,低低笑了出来。
他们退让一步,远走高飞,将当今皇帝夺位的秘密烂在肚子里。而圣上和东太后也投桃报李,许以他们子孙后代永世不断的荣华富贵,这个利益交换,很划算。
荻妃,不,现在应该叫东太后了,她果然是个聪明的合作对象。
只可惜,他们的合作到此为止。如果继续同在京城的屋檐下共处,他们就都反目成仇了。
“王爷。”冲那边招招手,凤煜铭连忙凑过来,“爱妃,什么事?”
“在离开帝都之前,咱们去一趟季府吧!”
“去那里干什么?”
“我有一样东西,当初忘了交给父亲大人。”
“哦,好吧!”
我是解决掉一切的分界线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句诗词,用在当初的季相府,如今的季府完全不为过。
遥想三年前,年纪轻轻便当上一国宰相的季叔,多么意气风发,多么雄心勃勃!相府门口人流车马往来如织,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只是,区区三年过去,这里却早换了一副光景:围墙倾颓,砖瓦残败,几只野猫野狗大大方方的在大门口进进出出,却无人阻拦。有时候,整整一天的光景,这个大门口也见不到半个人影。
“吁——”
马车咋萧条的大门口停下,将野猫野狗赶走。
季悠然扶着凤煜铭的手走下马车,也被眼前所见吓了一跳。
夫妻俩牵着儿子,信步走进季府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