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不敢,想要瞻仰夫人玉色。”王太医年岁已过半百,微微发灰的胡须透露出年纪的秘密。
“好。”管隽筠点点头,如意上前掀起一侧珠帘。王太医看了看,又给她摸了两侧的脉门好一会儿,这才捻须笑道:“微臣要给丞相和夫人贺喜,夫人已经有了两月的身孕。而且母子均安,看来不久相府又要添丁了。”
“是男是女?”不等诸葛宸开口,管隽筠也有些心急,脱口而出引得所有人都笑起来。
王太医笑笑,又给她诊了一会脉:“夫人,只怕这一回会是个小小姐,也算是凑成了一个好字。”
夫妇俩互看了一眼,已经是喜上眉梢。真要是如同太医所说,才能说是天随人愿。诸葛宸笑起来:“若真是个女儿的话,我可是要重谢您了。”少有的起身拱手道谢,反而是让王太医有些意外。
人都说诸葛宸是个冷面冷心的人,平日在太医院接触也不多。只是听说诸葛宸为了自己的夫人,居然跟母亲闹翻。哪怕是继母,也不该这样寡情薄意。不过是因为管家身份高贵,而皇帝对管家一向都是另眼相看,所以这种事没有人敢去深究。想想,要是换在别家的话,这可是大不孝的罪名。
不过此时一见倒是有些意外,诸葛宸对夫人的全心呵护也不是能够伪装的。忽然想起,有些事情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毕竟那位丞相夫人自己也不曾深交过。一切都只是听人在说,真正看在眼里的才是真实可信的,想到这里王太医放手写下了一道药方:“丞相,这道药方只是备用,夫人若是觉得还好就吃着试试,当作茶饮好了。”
“好。”诸葛宸接过方子略看了看,一道很平和的方子。但是君臣配伍看起来就不一样,很王道的用法:“有劳了,送您出去。”也不叫人送出去,亲自送到门外看着荣立引领他出去。
扭过头看着管隽筠,两人都不知道这一下该有多高兴。这孩子给两人带了的欢喜已经是超越了所有的一切,尤其是在方才平复了那么多麻烦以后,还能有这好消息,实在是不易。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四十六章 诡异的胜利
管锁昀捏着额角,一直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在等着自己。没想到这一次的胜利却比管昕昀在南中和西羌对峙的战役中,来得更加容易。只是没有人会知道,就在出战的前一天晚上,其实发生了一件可以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来的太过诡异,即便是在这么久以后,还会觉得人的精神恍惚不止,好像还没有从最初的喜悦中醒来。
没有人会质疑父亲不是薨逝在那场战役中,而且也不会有人说父亲好像会跟母亲,就好像是当初放掉了管安平一样,自己跟母亲也双双逃脱掉死亡。只是在那天夜里,就在自己照例巡视大营的时候,好像是天神下降一样。父亲居然会出现在冷凄的战场上,炯炯有神的目光对面的突厥营寨。
好像是要替自己去打那一仗,难道父亲知道在自己毫无顾忌,杖责张继保继而又将管晋捷痛打以后,要是再不取胜已经是天怒人怨。所以才会不顾生死之隔,来帮助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打胜了这一仗?
起初也在怀疑,这个人会不会是跟父亲举止神态最为相似的管安平,很清楚地记得当时确实是有人在那个天神般的身影重重砍了上去。若是人焉有不受伤的道理,只是当时甚至都没有看到沙场有血渍,而且突厥王就那样被擒获了。重重绳索将突厥王绑在大营中,除非是有神相助,否则这场胜利实在是太过诡异。
可是这么多年,这么多场战争。照理说,父亲若是真的放心不下谁,也应该是南中那场战役,不止是有管昕昀,还有妹妹跟管安平,可以说是只要是父亲的子女,都被牵涉了进去。但是那一次,父亲没有出现。难道人间真是有鬼神的存在?而父亲就是用他残存的记忆,来看看并不放心的子女?前后设想过无数次的可能,却没有一件事能够说明这件事只是自己的空想,父亲确实来过,这就是最后得出的结论。
最令人称奇的一件事,就是突厥王会被绳索捆绑在大营中。看到自己的时候,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力,继而俯首称臣。秀儿同时也被押了上来,泪水肆意磅礴。然后跪在面前哆嗦着说出来的话,有些让人毛骨悚然:“既然被你捉来,或杀或剐再无怨言。”
秀儿跟说新韵之间的事情不想再追究,而且管昕昀对这件事依旧是茫然无知。不过多说秀儿有了管家的骨肉,这件事却不能使自己能够做主的。只好立即给管昕昀写了一封信,管昕昀连夜从京中赶来,看到秀儿的眼神不是惊喜而是淡漠。秀儿对着他的眼神也是一样,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内情,叫人难以决断。
“你该下决断了。”管昕昀从帐外进来,在管锁昀对面坐下。兄弟俩这两日一直都是这样对坐,但是没有深谈过任何问题,管昕昀对他有很多不满,不过这场胜仗已经将所有的不快遮盖了过去。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那孩子是谁的?”管锁昀想了很久,最后的问题和不解都是集中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身上:“筠儿跟我说过,不止是你包括诸葛宸都对这个秀儿照拂有加。诸葛宸是个对任何人都是同样一副嘴脸的人。并不因为他是我的妹婿,我就会有所遮掩。我对他,一直都只是一个军人对待宰相一样。不是亲戚间的那种情谊,只有是筠儿我不想她受到伤害。”
管昕昀嘴角泛起一丝寒意,冷淡的笑意弥漫开来:“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这个,如果筠儿受到伤害,那么就是我们这些做兄长的不够好。其实最后将突厥王绑回来的人,是大哥。”
“什么?”管锁昀想过无数次,还是应验了最初的想法:“是大哥?”
“你也想到了?”管昕昀拿起手边粘稠的那就抿了一口:“后劲儿很足,只是入口不好。”
“少喝点,喝多了胃不好受。”管锁昀看着他:“告诉我,大哥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跟你的初衷一样,是为了筠儿。我们如今只有这一个妹妹,而且你打了晋捷以后,大嫂很生气。去了京中跟筠儿见面,筠儿劝了大嫂很多。”管昕昀并不想让这件事人尽皆知,只是顾左右而言他。
“我不想知道这个,素灵也去了。你知道的。”兄弟两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莫名的火气。不过是此时不想发火而已:“我只想知道,他扮作父亲来替我抓回了突厥王,初衷你说是为了筠儿。好好的,又牵扯上筠儿。这里面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皇上之所以命你出征,不要我出来,就因为他知道这里面必然是有内情。而秀儿就是这件事的最后一根稻草,压死那头骆驼的稻草。皇上想看看,我们家到底是会为了管家的骨血还是江山社稷。”管昕昀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冷淡至极:“我们都想到了这一点,不止是你。大哥曾经跟我说过,皇帝忌讳的是诸葛宸。不止是诸葛宸的身份,还有诸葛宸跟筠儿之间。皇帝不日不在琢磨,尤其是看到管岫筠出事的时候,诸葛宸的百般维护,还有筠儿的固执和全心依靠,且不说他是帝王,就是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也不会对此无动于衷。”
管锁昀看向管昕昀:“是诸葛宸?”手里的酒盏已经被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一开始,你就知道?”
“你以为你二嫂为什么会忍下这件事,而且最后不再追问,反而去把大嫂劝回去?不过是担心这件事最后真的被筠儿知道,而无法收场。我跟你说这些,就是要你不要再追问下去。回去以后,就说是看到父亲如天神下界,仅此而已。”管昕昀很严厉地说道:“以后不许进京,就算是皇帝又再大恩典也要固辞。”
“你们这样瞒着,终有一天会被筠儿知道的,那时候还瞒得过去?筠儿还会好过吗?”管锁昀反问道:“我不想那天她会说,是我们都把她当做孩子来骗。好像是管岫筠根本就没死,而是被你们送到了最远的地方。皇帝在骗她,而我们也都在骗她。”
“你要是知道筠儿如今又有了身孕,就不会这么说了。”管昕昀捏紧了拳头,复又松开:“既然是骗她就骗她一辈子好了,她说秀儿腹中的孩子是我的,那就是我的。我答应过诸葛宸,这一生都不把这个秘密说出去。你可以不知道这件事,我想你懂我的意思。记住,这是我们跟大哥之间的秘密。谁也不能透露一个字。”
管锁昀抬起头:“你帮着诸葛宸骗自己的妹妹,还要用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吗?甚至要牵扯出父亲,难道这就是你做哥哥的本分?”
“管岫筠该死不该死,我管不了。皇帝没有要她的性命,难道我跟皇帝说要她死?这种手腕只有皇家才有,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做一个好人?筠儿跟诸葛宸这样过一辈子,她觉得好就行。”管昕昀很平静地叹了口气:“秀儿的事情,诸葛宸是无辜的。当时是秀儿下了药,诸葛宸眼睛不便以为是筠儿,所以这件事根本就说不清楚。你知道,筠儿从南中回去的时候,身子根本就不好。我不想筠儿出事,就说这件事是我做的。才算是遮掩了过去。”
管锁昀沉默半晌:“你们都只是觉得诸葛宸对这件事茫然无知?或者是为了瞒着筠儿,一辈子都蒙在鼓里?有一天筠儿知道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情形,你想过吗?”
“那你去告诉她,当时朝中有管岫筠的事情,而诸葛宸又出了这种事,叫我怎么说得出口?她那时候是个什么身子,你不知道还是我不知道?”管昕昀声音努力平静下来:“我说过,不会再让筠儿受到伤害。当时她之所以会顶撞皇太后,就因为他知道不论什么时候我们都是站在她这边的,要是没有这点信心,恐怕根本就不会有今天了。”
管锁昀好像是看到管昕昀这种眼神,迟疑了一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或是听错了,盯着外面看了很久:“诸葛宸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
“是,大哥知道以后就跟我说,既然突厥想跟中原为敌,不如将计就计。这一切都在你打了晋捷以后,变得异常棘手。诸葛宸不知道内幕,却在京中跟我说起,你要是这么干下去,很有可能功亏一篑。我只好给大哥写信,最后大哥说那就惊扰一下先人,让父亲出来一次好了。”管昕昀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就算是秀儿腹中的孩子跟我们没关系也无碍,当做是给筠儿做件好事罢了。”
“好,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以后我不会进京,筠儿那里能瞒多久就看他们这对夫妻还有多久的缘分好了。”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四十七章 辞官
皇帝看向面前一言不发的管昕昀,好还有他亲手呈上的,管锁昀写就的一份洋洋洒洒三千字的奏折,几乎是皱着眉头看完。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这儿没挖人,你坐下回话好了。在朕面前,没规矩你还是第一个。”
“是。”管昕昀谢过恩在一边坐下,皇帝扭过头:“给昕昀上茶,都退下。”
“是。”汪灏在管昕昀手边放了一盏新进的太平猴魁,弓着腰退出了御书房。
“管锁昀立下奇功,却不进京。甚至将朕所有的恩赏都拒之门外,单是这个活捉突厥王的功劳,朕都不知该要怎么赏赐他。居然在折子里说要辞官,这里头必然有缘故。你到两军阵前去了,他不会瞒着你。说吧,朕到要听听看是什么缘故。”皇帝指指手里的奏本:“你们家的奇人奇事也是真不少,也认定朕拿你们都没法子是不是?”
“微臣不敢。”管昕昀撩起衣摆跪在皇帝面前:“皇上素来知道,自从臣跟那个秀儿有了子嗣之后,锁昀一直都这件事都是心有不忿。此次立功,当作是替臣将功赎罪了。微臣一家多蒙先帝与皇上君恩似海,如今门第高华,绝不敢有二心。只是如今河清海晏,四海升平。微臣不敢在乞留朝中。请皇上恩准微臣辞官还乡,尽孝子之心,日夜值守父母坟茔。”
这是跟管锁昀商议之后最后的结论,一家之中一个亲王一个郡王还有一个节度使,而且又跟相府是中表至亲。此次又是再立功勋,要是再不退让恐怕就会有灭顶之灾。得罪了皇后一家,并不是好玩的。
就算是此时不追究,日后皇太子焉得不替外家报仇?到那时想要抽身退步,只怕什么都晚了。
“你要辞官?”皇帝狠狠惊愕了一把,管家留在朝内是朝廷的保障。而且少年时跟管昕昀还有同窗之谊,放任他离开,发自内心的不舍得。
“是,请皇上开恩。”管昕昀已经摘下头上的亲王金冠放到地上:“微臣一家蒙皇上圣恩,日夜思报。只是如今四海平定,若是还在朝中空食这份俸禄,实在是于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