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安平不等管昕昀反对,已经开口了:“干脆就让晋捷跟着一处去,一路上也能有个照应。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当初就是因为去得晚了,才有多少后悔之事终身莫赎。这种事不能再在家中出现,我不懂中原种种人情规矩,却知道不能再让管家任何一个人身陷逆境。要是我那天执意带走妹子的话,恐怕也没有如今这么多瞻前顾后的麻烦了。”
“大哥,您这么说我还能说什么?”管昕昀看到管安平的脸,那次管隽筠回来将这件事说清楚以后,就知道当年自己承袭父亲爵位也好,还是作为一家之主也好都有责任将那位母亲的坟冢移回中原跟父亲同葬。哪怕管安平是父亲当年不告而娶所生下的庶长子,他都是无可争议的长兄。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哪怕管安平禀性淡泊,从不因为两人的兄弟之分而有所鄙夷,但是有了个大哥在身后,忽然就有了一种依靠在身边。这是自从自己到了京城以后,从没有过的心绪。那时候还小,还不知道一家之主是什么意思。可是真的走下来才知道,这个一家之主是不好当的。很多事情必须要自己拿出主意来,而有些事情恰恰是自己这个阅历不具备的,能够有个商议的人,很难。
没想到到了这时候还能有个长兄来跟自己一起担负这个重担,可见老天还是在厚待管家的。
“怎么过关?”管昕昀看向管安平:“晋捷有腰牌倒是不要紧,但是宸手里没有,大哥的腰牌能够用吗?”
“我的腰牌只要露面,立马所有人都知道了。”管安平摆手:“晋捷也不要带上自己的腰牌,既然是装作算命打卦的前去南中,怎么会有腰牌?上次我跟筠儿过关的时候,筠儿甩给人两片金叶子也就顺利过关了。如今征战在即,那些守城的将士未见得都想要一付生死。只要有明晃晃的金叶子,加上这算命打卦中的危言耸听,足够瓦解军心。还用什么腰牌?”
诸葛宸赞同地颔首:“这话极是,攻心为上。我倒是不想闹到人尽皆知,既然是要打仗就由着他们去打好了。哪怕是全部夷为废墟也不要紧,我只要她好好回来就足够了。稚儿跟晖儿就交给二位兄长了,若是我夫妇都回不来还请兄长善加照顾。”说着已经单膝跪地:“诸葛宸无以为报,只能是以此为礼算是谢过。”
“这是做什么,你们两个会好好的回来的。”管安平跟管昕昀兄弟两个一同上前扶起诸葛宸:“稚儿和晖儿你就安心好了,这两个孩子平素就是跟着我们的。晋捷,跟着你姑父要处处小心谨慎。凡事不要擅做主张,一定要时时处处听姑父的。不准许在外惹祸。”管安平看着独子:“见了你姑姑,也不要多说什么。她如今身处险境,见了她只要她安安稳稳回来,别的事情等她回来再说都行。”
这话既是嘱咐儿子,又是在叮嘱诸葛宸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意气用事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省得,您放心就是。”管晋捷很小心地答应着,从小到大还没敢跟父亲说过一句忤逆的话,就算是自己错了也会很小心翼翼取得父亲的原谅。这是父亲从小教给他的道理,父亲不像别人的父亲那样太过严厉,但是很多事情一定是要他做好才行。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二十八章 算卦
粗犷华丽的马车四周为着绣着忍冬纹饰的苎绢车帷,车檐下垂着密密麻麻的流苏跟硕大明珠。车辆过处,无数的都城军民纷纷驻足围观。
“怎么了?”诸葛宸听到身边的管晋捷也随之发出一声赞叹:“有什么这么好看的?”
“姑父,哦,先生,这儿来了辆华丽的鞍车。车身绣满了忍冬缠枝莲,一看就是宫中御驾。只是不知道车中做的是什么人,旁人也不敢这么僭越的纹饰。”管晋捷低声道:“不会是姑姑在车里吧?”
“你高声些嚷嚷,就说是打卦算命批八字。”诸葛宸想了想:“除了鞍车停住叫你算卦答应以外,任何人说话都不理。”
“是,我知道了。”管晋捷点点头,打着上面写着活神仙算卦的幌子,几乎是横冲直闯就过去了。诸葛宸目不能视,手里还是拄着那只酸枝木的手杖,捋着贴上去的三捋胡须紧跟在他后面。身上一件玄色的八卦氅衣,一看就是个跑江湖算命的。
听着车外闹嚷嚷全是南中俚语,管隽筠几次想要看看外面还是忍住了。两句纯正的汉话好像穿透了所有的南中俚语,一丝不落传进耳朵里:“活神仙打卦算命批八字,算前程命运流年。”
有些像是管晋捷的声音,这时候他们应该是在中原了,而且最近孟优都在城里翻查着汉人的踪迹。他不会对自己不起疑,就算是很多事都在依从自己的意愿,也不是说事事都会听自己的。
“王妃?”身边的宫婢是个粗通汉话的南中少女,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您有什么事儿?”
“去看看那个算卦的。”管隽筠侧过脸:“停车。”
“是。”宫婢摇了摇手里的银铃,鞍车戛然而止。宫婢撩起后车帷:“那个算卦的,王妃要算卦。”
管晋捷立住脚,扶住一旁的诸葛宸:“先生,王妃要算卦。”
“嗯。”诸葛宸点点头,要是此人不是汉人的话,是不会懂得算卦是做什么。既然是算卦问流年,即使不是管隽筠也会是个地地道道的汉人:“过去看看。”
鞍车停在路旁,庶民百姓想要围观已经被侍卫们遣散开,管晋捷扶着诸葛宸缓缓到了车边。管隽筠端端正正坐在车内,宫婢撩起车帷看着两个人过来:“王妃,那个算卦的人来了。”
管隽筠点点头,抬起一侧眼帘看到的景象叫人不可相信。那个人居然到南中都城来了,真是不知道轻重利害。这时候到这儿来做什么,难道不知道西羌南中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他到这儿来,要是被孟优知道了不吝于是火上浇油,就不怕被人知道这场争端原本是人挑起来的:“你们到旁边守着,中原有规矩。算卦的事儿,不能叫旁人知道。”
“是。”宫婢点点头,只是看了眼管晋捷和身边这个清瘦的瞎眼男子,就退到了一边。与那些侍卫车夫将周围的庶民百姓挡在一边。
“王妃算卦?”从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已经听出来是谁了。
管晋捷扶着他上了鞍车:“先生,您给王妃算卦,我在外头。”才说了汉人算卦不许人旁听,这一下就是堵了所有人的嘴巴。
这是这么久以来,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对。看着他清瘦的脸,还有微闭着没有丝毫神采的眼睛,管隽筠脸颊抽动了一下,泪水在眼眶中闪动着。再三克制才让自己没哭出声,哽咽了一下。
“王妃要算什么?”就算是听出来是谁,诸葛宸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缓缓问道。
“问人问家宅。”管隽筠按捺了一下:“先生能有明示。”
“问人问家宅,需要问王妃自己。”诸葛宸伸出手,毫无偏差地把管隽筠抓到怀里:“还问么?”
“这是什么地方,你这样也不怕人看见”管隽筠用力推他,却被他搂得更紧。脸贴上他的衣襟,平素沉稳的心跳有些急促:“会出事的。”
“出事怕什么,我就要你。”诸葛宸毫无预警覆上她冰冷的双唇。锋利而灵巧的牙齿撬开她的贝齿,一如既往侵蚀着她的意志力。有力的手臂把她禁锢在怀中,吻的痕迹不止是唇瓣还有小巧的耳珠,一点点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你疯了?”管隽筠用力推开他,两人气喘吁吁地:“只怕别人看不见,做了好事还要留下把柄给人来抓。”手指不经意间在他眼前滑过,眼睛毫无反应。本来强行忍住的泪水这一下再也忍不住:“你的眼睛,怎么会这样?”捂着嘴不想让他听见自己哭,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无声落下。
“没事,你别哭,别哭。”诸葛宸摸索着去给她擦眼泪:“会好的,别担心,只要你好好的。傻丫头”泪水越来越多,只好抬起手用袖子给她擦去:“我的眼睛只有你能治好。”
管隽筠捶了他一下:“都这样子还在贫嘴烂舌,真是拿你没办法。”
“不是贫嘴烂舌,是真的。”诸葛宸摸索着抵住她的额头,在她额间啄吻了一下:“太医说过,只有用我女人手指尖的血滴进眼睛就行。”
“真的?”管隽筠愣了一下,迅速用手背擦干净眼泪。拔下头上的簪子准备刺穿指尖,却又硬生生停住:“管岫筠每日跟你在一起,难道还要跟我说这个?她才是你的女人。”
“关她什么事儿”诸葛宸略略提高了声音:“你少给我胡思乱想,我都没想问你跟他是怎么回事?你都是南王妃了,这一下废掉了管岫筠,是不是嫡王妃就该是你了?”
“嗯。”管隽筠手里的簪子掉在车厢里,声音大过了方才答应的声音:“日久生情,不是吗?而你跟她,恐怕就是旧情复炙了。我没说错是不是?”
“你再胡说”诸葛宸气急,把她再次环在怀中贴在她耳边:“要是再胡说的话,我可不管这是哪儿了。”一面说,已经摸索着去解她的衣裳。管隽筠用力推他:“放开我,我知道你跟管岫筠的事儿不许人提,她把我扔到不毛之地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生晖儿的时候,要是没有大哥大嫂,我跟晖儿都没命了。你还要跟她在一起,我恨你。”一行说一行抽噎着。
诸葛宸住了手,失神的眼眸梭巡着熟悉的身影,只是即便对上了还是在眼眸间蒙上了一层阴霾:“你每次遇险,我都不在你身边。我不是个诚挚的男人,只是我会改。我也想过了,要是用我一辈子都看不见把你换回来,何止是一对眼睛就是性命都可以。我不会再让你走再让你受苦,那天你放下稚儿走了以后,我就开始后悔。明知道你在我面前,故作坚强去做一个男人都无法做成的事情,我却连看你一眼都不行,你怎么生气都是应该的。”
泪水糊住了双眼,颤抖着用簪子刺破了指尖,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是不是把血滴进眼睛就能看见了?你睁开眼睛让我滴进去。”
“啊?”诸葛宸愣怔了一下,睁开被阴霾糊住了很久的眼睛。管隽筠小心翼翼挤出鲜血,滴到双侧眼眸中,诸葛宸旋即闭上眼转动了一下眼球。
“看看是不是能看见了?”管隽筠声音颤抖着,要是再看不见的话还能有什么法子来换回来他的眼睛?
陌生而遥远的光亮照进来,诸葛宸好像是在找寻着谁的身影。渐渐能够看见一双满是企盼的眼睛,即便是穿着异族的服饰,但是那神态和泪水是真实的,是他女人的样子。这么久以后,眼眸中再次映入了她的身影,还有专属于他的红痕。
“看到了?”管隽筠恍惚间也看到自己熟悉的眼眸,哪怕不像是以前那样精光四射,能够看到周围的一切就足够了。两人分别这么久,居然是在异国的土地上,一个番王嫡妃跟一个打着算卦幌子的瞎子,人生如戏一字不错。
诸葛宸点头,还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光亮。已经黑暗了太久,能够被阳光再次照进眼中,好像是苍天所赐。可是老天真正恩赐的不是别物而是眼前的女人,她就是他的阳光,要是没有她,就是天天阳光普照,跟无尽黑夜有有什么分别?
“为什么不早说?若知道,上次见到就该治好的。”管隽筠瞪了他一眼:“非要装成这样子,还要轻易涉险?我担心要是被孟优知道,你会有麻烦。”
“不打紧,不会有人知道的,晋捷很机警。”诸葛宸一笑,能够再次看到她的容颜真好:“我们回去吧,西羌跟南中已经开始交战,你该做的都做了。”
“不,还有一条必要完成才算。”管隽筠沉默了一会儿,摇头:“我不想功亏一篑,南中跟西羌大败已成定局,只是管岫筠这个仇我必定要在南中报了才行。”说到这话的时候,刻意抬头看了眼诸葛宸:“这件事我一定要做。”
“我陪着你。”诸葛宸点头:“我来的时候,已经把稚儿和晖儿交给你哥哥了,如果我们不能看着他们长大也不算所托非人。我不能没有你,仅止于此”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二十九章 飞快的流言
管晋捷在鞍车外等了良久,才看到诸葛宸拄着那只酸枝木的手杖下来,只是走路的姿势与方才已经是判若两人。上前要扶住他,诸葛宸安然一笑:“不妨事。”
“先生?”不能暴露两人的身份,管晋捷下意识看看他的眼睛,有些傻了眼。这才不到一个时辰怎么就看见了?只是依旧装出双目失明的样子,不让人看出异样。
鞍车缓缓前行,管晋捷有些着急:“姑丈,这个?”
“不碍事。”诸葛宸还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王妃的卦,我已经算完。无甚大事,就不用担心了。”
“是。”管晋捷闹不明白这又是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