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轻视过我。反而……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一生中够骄傲,够自负的了,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个艳光四射的少女爱着我。要不是你爱过我,我想,在这个世界上我是永远夹着尾巴做人,没有一个人能看得起我,又加上我妈妈一贯缠病在身,我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一天都是多余的。正如大仲马所说的:‘人生是不断地等待与希望’。你真的不理我了,我等待在何处,希望又在何方?”
“你这席话三岁小孩都会说,再说,你死,我也不会垫你的棺材底,你活,也不会吃我的饭,而且,爱,双方爱才算爱,现在你爱我,我又不爱你,你懂吗?”
我们两个像似双方谈判代表的随同人员,一句都不敢插口。只有高小东把书遮着脸,不时地露出眼睛挤来给我看。
“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负责任,我毕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已经低声下气到现在了。”他的声音楚楚可怜,是我从来没有听见过的,每个一字,每一丝音都包含着祈求,声音又是衰老,又是可怜,又是动人,就象一点点热水对一座巨冰观音泼去似的。“不,不,只要你能宽容,只要你能看得起我,只要你能勾销对我的陈见,我甘心情愿向你低声下气一辈子,终身做你的奴隶……”
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了爱情是多么伟大,它能摧毁人的骄气、粉碎人的骄骨。
“你说够了吧?那天我对不起你,没有允许你讲出一句话,今天算我弥补你了,要不是上次欠你的,今天我很早就请你滚出去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看你就不像个小心眼的人,你仁慈,你宽宏大量,你大恩大德,你是最通情达理的人,你一向最温柔,最善良,最体贴……”
“华丽的词语用差不多了吧,该收场了,你看天要黑了吧……”
“我来点灯,我来点灯,不能让你们黑(核)谈判,订黑(核)条约,发射核武器”高小东象小丑油腔滑调地忙着说着,“你们如果谈不好,千万不能把黑(核)武器打在我们老百姓的头上,我们老百姓是不问这些的,我们就晓得种田。”
我和高小东相视一笑。而王志强就象快要死的样子,眉毛紧紧 的 拧在一块儿,像个坐了十年监牢刚放出狱的囚犯被再一次提审似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北边的墙角,一团失望的
痛楚在微颤的唇边浮起,“你们说气人不气人,先是我妈不同意,现在我妈不管了,我们又闹矛盾。我真恨天恨地恨命运,怨神怨鬼怨自己,这到底是命中注定,还是造物主捉弄人呢……”
“你妈管也罢,不管也罢,我反正死了心,是不会与你怎么样的,人生中有多少时间翻来覆去.出尔反尔的,你今天再说八车皮的话,都是竹篮打水…—”
“千言万语都代替不了我热爱你的心情”,他还在“努力”,对她地话置之不顾,“你如果对我笑一声,我向你赔笑二十年。”他又望了我和他身边的高小东说,“他们两人在这儿,你如果要我跪在你面前认个错,我马上就跪。”他说着就真的站到她面前:“我跪喽”……”
“不要来这一套。”月圆急忙起身,脸色惊愕而又严峻地说,“你要这样我到队长家去了……”
“你不能走,你千万不能走。”志强急忙一步横在她面前,又不敢拉她的手,只得一迭声地说。
“大男子汉,正如你妈说的,人人有脸,树树有皮。人不理你要感到羞耻。”她的眼光尖刻而冰冷,面容严肃而逼人,“我有什么差耻的,男子汉能伸能屈,值得追求的不惜一切代价,你就是钢铁,我哈气总有一天会把你熔化。”他大声地,“吴月圆你懂得吗?我有的是意志,有的是信心,有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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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志强,你已经迟了,明年六月份我就回城照顾我妈了,昨天,我在家已经跑过了有关部门,明年开春就办手续了。”
志强一听这句话呆了,脸上顿时一丝血色都没有,失望沮丧飞上他的眉梢。一种没有希望的孤独代替了那涌在心头的酸楚。就好像到手的一块宝石滑落海里似的。真是失去了一
样珍宝之后,才知道那珍宝的价值。往日的他欢声笑语洒进我们屋里每一个角落,骄傲得像一块石头。此刻,每个角落的死气像潮水般地淹设了他,使他轻浮得像块烂浮木。我和高
小东此刻也呆了,志强一招招耍尽了,没想到月圆还来这一招。我们无言相对,僵死的空气冻结了我们每一个人。私下里,难怪月圆不软化的,原来她要返城,要不是返城,我认为她
肯定会同情他的,因为他那如 赫言和举动太真实,太感人了,就是影屏上小说中也不会有那么真实,假设要是我也会为王志强粉身碎骨。
“算我做了一场梦,为‘别人’牺牲够多了,自从我表妹死了之后,不知多少人为我做过媒,特别是我妈不知做了我多少工作,都被我一一软抵抗了,想不到弄得这种下场。但是,我扪心自问,问心无愧,我已经尽到自己最大努力了,我是不会‘遭到’天遣报应的。”他低声的,自然自语的,像落水狗似的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迈着寸步往外走。“此刻,我已经考虑过了,就是恋爱了,由于迁就太多,以后我都会受罪,件件事都会落在我肩上……”
“只有你有手”,月圆瞄着他的背影低低地说,“别人大概没有长手,你了不起……”
“我大喊你一声吴月圆,”他刚到门帘猛然转身,那声音就象炸雷一般,震得地动墙摇,把我们三人吓得不知所措,指着月圆,咬牙切齿地狂叫着,“你听着,我家老娘这病肯定不会好的,因为我没有能力再医治下去,她的死,我是不会跟你算账的。但是,你有重大责任,直接是你造成的。我的一切创伤你要负全部责任,我要你陪我一辈子,等我老娘归天之后,不要说你回城里脱身了,你就是走到天崖海角,我都不会让你安宁,在你的路上,眼前,耳里,心里永远刻着‘我爱你’三个字。告辞,大男子汉一字重千斤。”
月圆望着那像钢铁巨人似的冲出门帘,泪像雨似的淋在红扑扑的脸上,似苦似酸似辣似甜全汇在心头。此刻使我明白了:“爱情是苦苦甜甜的”就是这样构成的。
我们这一条龙的草屋在朦朦胧胧月色中座落。“两家”。只有一家灯亮着。高小东像看电影似的,高高兴兴的回去了。我和月圆晚饭后上了床。我就开始没话找话说了:“你明天上
不上工?”
“上工,肯定上工,又不是来玩的,要玩在家里玩了。”
“我想跟你协商一件事情。”
“无需协商,任何事你都可以做主,只要不是王志强那事情。”
我有意地绕圈子:“不是也是,是也不是,他妈待我们那么好,我想把剩余的钱给她治病,不能就这样望她死去吗,你意下如何?”
她那黑黑的眸子凝视着我,昔日的风采仿佛又回到她身边,慷慨之气又涌现了出来:“你以为我对王大妈有意见?其实一点也没有,真的我反复考虑过,就是换个其他人对待这个问题也是这个态度,甚至更糟糕,但我对王志强有意见,他专门把苦头给我吃,那天简直人给气崩溃了。”
“那明天我就给王志强带去。”我又安慰她:“钱,反正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标准的身外之物,比如不养猪的,说,今年肯定回家过年。”
“我和你想法一样。”
“……”
第二天,王志强到晚才到家。我喊了几声他都没过来。我只好带着钱单身匹马地过去了。我说:“志强,听高小东说,你手里的钱都用差不多了,猪也卖了。我们俩还有五十元钱
给你妈治病,这是我们一点点心意,我们相信不会刺伤你的自尊心吧?”
他那不知是笑是嗯的声音从鼻孔出来,用那深邃的眼睛扫视了我一下:“你们把我这个男子汉太贬低了,就是倾家荡产也不会要你们知青的施舍,我虽然穷,但是,我王志强从来
没有做过金钱的奴隶。月圆已经把我踩到地了,打过还来揉我吗?混账,真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子了?”
“王志强,你一贯以来都是顾前照后的,你这样就使我难堪,”我脸上火辣辣的,在急急地解释着,“这是我们的余钱。我们养猪、养兔、养鸡都是你妈一手教出来的。她有病我们怎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呢,要是你有病,我们一分一厘也不会给你。我认为自尊与傲气代替不了金钱,也回避不了现实。如果你说我们施舍给你妈,那我们在你家不知吃厂多少顿饭,我们不是成了乞丐了吗?”“反正我不收,请你立即带走,除非……”
“如果不要,我当你面把它烧掉。”他横,我比他还横,“我说到做到,下次我们不会到你家喝口水,绝对不会踏你家半步。”
他迟疑了一下:“我先收下,明天我妈晓得肯定不会要,肯定感到难为情,再说,她自己也不想活了。”
第三天中午,我们正在吃饭,王志强来家未开门就到了我们这一边,脸上毫无表情,原来那凌厉炽烈的目光不知藏到哪里去了,他无神的眸子单独圈着我,手伸进口袋又抽出来:“这五十块钱还是给你,我妈死活不肯要,她说设有钱明天就出院。她一贯固执我真无法劝慰。”月圆对他置之不顾,自顾地慢慢吃着。尴尬与难堪注满了我脑子,没想到他们母子俩会讨价还价的。我无奈,又语重心长地说:“她太固执是会送命的,才五十多岁的人,自己死是小事,还要为下代想想,无女不成家呀。人活着是为了别人,难道她不懂吗?”
“你不告诉她,她能知道是我们的吗?”月圆冷冰冰的话,却冒着腾腾的热气。“整天到晚头像没有架在脖子上似的。”
“她大概不是头架在脖子上的,她晓得家里没有钱,要不是我那表舅打招呼,两天前就该撵她出院了。”他连望都不望她一眼,板板地“顶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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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除老病之外,还有其它毛病吗?”我问。
“老病没有什么,关键是吐血太多,要输血,输血就是大数目的钱,挂水打针钱还不算多。”痛苦贫穷、无奈全刻在他的脸上,像呆子似的倚在墙壁上,又活像一位不倒翁似的撑着.“马上只有唯一的办法——卖粮食,来春没吃的要么跟人家借,要么要饭也不说这话,只要她病好,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
“情况危急,卖粮不逢集也卖不掉。”我担忧地说。
“卖得掉,我已经跟街头上那老朱家谈好了,下午就挑去。”他很无奈,很悲伤,像似满身的债台高筑和满脸的负债累累。
堂堂的“甲级”男子汉能引入注目,惹人驻足的小伙子,要做出这种卖口粮之事,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真是见不得人的。再说一担稻于只能卖十三、四元钱,要卖多少粮食才够?共计他家有多少粮食?这一连串的疑问恐怕连四川恶霸地主刘文采家的账房先生都无法解答。
“世间人是蜡烛”,月圆有点“愤愤不平”,不假思索地说“偏爱面子,为了‘面子’不知毁灭了多少东西.流过多少血,送了多少条生命,多少个苦辣哀怒都是这个面子产生的,无数场悲剧就是这:‘面子’造成的。”
“不爱面子,那人类就没有竞争,社会就不会日新月异向前发展。”志强说,“反正爱面子,既是好事又是坏事。”
“我已经忘了,在我们这里吃吧。”我急忙起身,“省得你回去烧。”
“不客气,不客气,我看你们这稀粥已经凉了,我吃下去不舒服,胃不好。”他转身就走出门外,“这牛屎是你们的还是我们的?”
我跟他出去解释,“那边是你们的,这边是我们的,是上午
队里分的,我们代挑来的,说什么晒干能烧锅。”
“嗯,把它浇水踩粘了,盘成烧饼型贴在墙上,晒干就可以烧锅。”他又指着墙壁,“你看这些全是贴的印子。”他转脸问我:“你要这干什么,队里的草不是尽你们烧吗,”
“是我们自己要的,下次分任何东西都和你们一样,靠勤劳致富人们才看得起呢,是吗?”
“你们真是标准的蜡烛,爱面子能爱到这种程度。”他嘻笑地投我一瞥。”面子爱很了自找苦吃,你妈就是例子。”我反唇相辩。他扯出一个虚浮的笑:“是的,是的,我自己搓绳捆自己的腿,不过,我妈是……”
“不要我妈不我妈的,不要挑稻子去卖了,我们先‘借钱’给你们。”
他哑然了,似乎被我征服了,自个进了家。
过了好一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