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飘向随在穆婉秋身后上来的傅菱,见她摇摇头,谷琴脸色一阵阴沉,看向穆婉秋的目光闪过一丝阴鸷,“…怎么没用统一的托盘?”她责问道。
“柏叶香韵和木质相克…”穆婉秋淡淡地说道。
“这柏叶香终于制好了,您再不出来,这些人就要把会台给拆了…”傅菱笑呵呵地调侃道,音却咬的及重。
台下响起一阵呼哨。
“制香室里通风不好,让大家久等了…”穆婉秋歉意地福了福身。
见穆婉秋手里的泥盆很重,殷会长示意小厮接过来。
“能把这烧柴用的树叶制成香品,白师傅好手艺啊…”嘴里说着,谷琴优雅地站起来,状似无意地挡住了过来接香的小厮,就着穆婉秋的手在陶瓷盆里翻捡着。
动作及慢,像是在绣花。
傅菱朝急出了汗的小厮摆摆手,那小厮立即会意地退到一边。
望着退下的小厮,穆婉秋微微地笑。
终于,谷琴捡出两片看上去有些残破的柏叶,一片递给殷会长,随手把另一片放在鼻下。
身子一阵轻颤,谷琴猛低头一瞬不瞬地看着手里的柏叶。
虽没有点燃,但终究是调香大师,只一吸,谷琴就感觉道,自己拿在手里的是一片绝世奇香。
难道这真是黎君要找的?
自己先前去过七号制香室,怎么竟没发现?
指尖微微发抖,谷琴脸色苍白,缓缓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穆婉秋,“…在制香室里的木诺,她是真的傻吗?”
“…取香盘”正思量着,就听那边殷会长颤着声音喊道。
猛然回过神,谷琴一惊,暗道,“…这怎么行?”
提前去探过,早认定了穆婉秋做的不是香,她才没和殷会长商量,私下安排了这个局,并说服钱大人亲自坐阵。
万事具备,只差东风。
怎能让冒失的殷会长给搅了局?
“拿执炉…”念头闪过,她朝应声下去的小厮喊道。
殷会长不解地看向她。
“…这柏叶香叶细又小,更适合熏品。” 谷琴朝穆婉秋摆摆手,让她退下。
就因为细小,才要用香盘,香盘扁平面广,最适合燃这种香了,这用手执炉…
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对上谷琴投来的目光,殷会长随即醒悟,“对…对…取执炉…取执炉…”
松香灰,埋碳、打孔,放银片…
谷琴娴熟而缓慢地做着一连串动作,脑袋却在飞速地转着:
手执炉,是专门供高雅人士品香用的,在香灰下埋碳,然后隔了火在银片上熏香,让香气慢慢释放,这样才能充分地品鉴一种香料的头香、体香和尾香,但用这种炉,香气聚集的却是极慢,只能供一个人品闻。
她之所以选这种炉子,就是为了不让这柏叶香的气味扩散快了,让台下众人闻到,只有这样,她才有做弊的机会,才有取消穆婉秋参赛资格的机会
可是,台上这十个评委怎么摆平?
先前失算了,没预先联络,这时还来不及吗?
殷会长跟她是一条心的,姚会长也是,其他…算一算,这十人中有六人是和她心有灵犀的,其他四个人的心思她还真不好猜。
一旦他们六人打了低分,而其他四打了高分,相差悬殊,惹起争议怎么办?
或者…
干脆把这柏叶换了
念头闪过,谷琴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她能制出这么奇的香,自己就该事先准备好偷梁换柱的柏叶,这让她一时间上哪儿去弄这样颜色鲜绿,一点就着的干柏叶?
余光悄悄扫向身后,谷琴身子一震,只见傅菱悄悄伸出右手,露出掌心两片淡绿色的柏叶朝她摆了摆。
真是天助我也
一阵激动,谷琴手里的执炉险些掉在地上,她心通通地跳着,就是势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一宣布结果,就叫钱大人立即抓了穆婉秋,不怕她反抗叫冤,她疯了才好,大家只会以为她是恼羞成怒而无理取闹
美滋滋地想着,谷琴用余光示意傅菱上前,现在,最关键的,就是她要配和傅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案上这两片柏叶香换了,至于穆婉秋手里的那些,等被抓了,就由不得她了…
按奈着激动不已的心,谷琴使出了浑身解数。
能欣赏到被调香界誉为神的谷琴大师的香艺表演已是不易,尤其她更是用了心,卖了力,誓要吸引众人眼球的。
如古墓荒茔,诺大的会场一片沉寂,众人都一瞬不瞬地盯着谷琴的表演,生怕错过了哪个动作,回去少了炫耀的本钱…
悄悄扫了一圈,傅菱双唇紧抿,接过预先让丫备好的茶亲自斟了一杯,缓缓递过来放到案上,手腕微微一动,长袖蝴蝶般落在案上那两片柏叶香上,复又优雅地抬起,不仔细瞧没人发现,案上那片鲜绿的柏叶香已变成了略微有些发白的淡绿色。
朝谷琴微微点头,傅菱退到一边。
谷琴的心通地跳了下,心里有鬼,她仅用余光就感觉案上的柏叶香变了颜色,怕被人看出破绽,谷琴有意将手执炉举过胸前,优雅娴熟地用火箸在埋好炭块的香灰上面插了一个孔,在开口处放好银片…
最后,目光落在案上淡绿色的柏叶上,谷琴拿香夹的手指微微发颤。
最后一步了,只要把柏叶放入手执炉里的瞬间不被人发现变了颜色,她就成功了
仿佛已经看到穆婉秋满脸哀求狗一般跪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地献上那绝世秘籍,求自己救她的情形。
谷琴心提到了嗓子眼…
第一百一十六章胜出
“好香啊…”
正想着怎么能绕过其他人将那片被换掉的柏叶放入手执炉,谷琴就听道台下有人忘情地叫起来。
这香还没点呢,怎么就有人闻到味儿了?
谷琴一怔,下意识地一吸鼻子。
一股幽幽的带着股青草泥土气息的芳香扑面而来,一瞬间,谷琴仿佛徜徉在青松翠柏间,又似乎和恋人置身于初春的青草地上,欣赏着身边无限*光…一切都那么清新,充满诗情,画意。
“…自然之香”
“…魏氏之风”
殷会长和谷琴同时叫出来,忘了表演,谷琴抬眼向会场寻去,暗忖,“…这是什么香,味道无一丝造作,竟这么贴近自然?”目光落在台子中央,她身子一震。
咣当一声。
手执炉掉在地上,谷琴泥塑般傻在了那儿。
台子中央,穆婉秋正半跪在那儿,用不知从哪捡来的木棍拨弄着,将刚刚端上的满满一盆柏叶香全点燃了。
袅袅青烟弥漫了整个会场…
忘了观看表演。
忘了说话。
甚至连谷琴手里的手执炉掉在地上都没人发现。
众人都忘情地吸允着,回味着,沉浸在一种奇妙的感觉中。
如果说佛点头还只是让大家震惊,那么,此刻,人们都不知该用什么词语才能贴切地形容出自己闻道的那股香味,用什么语言来表达出自己此刻心情…
“…观音娘娘显灵了”久久,人们才回过神来。
“对,这就是腊月集上的那股香味,连大业的黎公子都惊为奇香…”
“白师傅堪比神人”
…
一句话点醒众人,会场顿时如点燃的爆竹般热烈起来。
扔了木棍,穆婉秋缓缓地站起来,对着台下众人微微地笑。
脸色死人般的灰白,谷琴直直地看着穆婉秋:
她堪比神人,那自己算什么?
钱大人不知所措地和看看傻了般的殷会长,又看看僵偶般的谷琴,脑袋也转不过弯来,苍白的脸淹没在一浪又一浪的欢呼声中。
…
喧闹了一天,大地如疲倦的孩子沉沉睡去,静悄悄的,只偶尔在乌黑的胡同口传出几声狗叫,越发突显夜的宁静,柏叶坊门口破例点了一溜大红灯笼,锁子娘和三妮儿热锅上的蚂蚁般守在那儿,团团地转。
远远地瞧见李老汉的马车,两人快步迎上去,锁子娘劈头抱怨道:“斗香会早散了,怎么才回来”
“驭…”李老汉叫住马车,“…阿秋被谷大师留下了,用了饭才让回来。”
“谷大师请你用饭了…”三妮儿尖叫起来,眼睛如头顶的星辰,闪着幽幽的蓝光。
“不只阿秋,各小组的前三名都被留下了…” 挂好缰绳,李老汉翻身跳下马车,回手去打车帘。
“婶儿,三妮儿…”不等他伸手,穆婉秋早把车帘撩起,欢喜地喊道。
“天,你仔细些,别摔着…”见穆婉秋要往下跳,锁子娘紧张地上前去扶。
穆婉秋已轻巧地跳了下来,“…我没那么娇气。”
“不是娇气,这马车离地儿高,你没看那些有钱人,都是让小厮跪在地上给当凳子踩,咱不能做那有损阴德的事儿,可是,也总得让人扶一下啊…”锁子娘嘟囔道。
想起自己前世也拿小厮当凳子踩,穆婉秋涩然一笑,上前拉了锁子娘,“…婶儿用饭了?”
“哪用了,都等你呢,婶儿还特意做了你喜欢吃的小炒肉…” 三妮儿嘟囔道,“不回来吃也不说一声…”
“婶又做好吃的了?”穆婉秋伸另一只手拽过喋喋抱怨的三妮儿,“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被一大群人围着,想出来说一声都没机会…”
想起晚宴上谷琴超乎寻常的热情,穆婉秋心又颤了颤,暗暗叹息一声。
“白师傅安…”
正说着,冷不防门口齐刷刷地喊道,把穆婉秋猛唬一跳,忙定住身子。
是曲永领着众人齐刷刷站在门口。
“…怎么都没回去?”穆婉秋疑惑地转向锁子娘。
她是让安排人赶夜工,可也没让所有人都留下啊,都这么耗着,明天的活谁干?
“…大家都想见见白师傅”曲永满眼钦佩地看着穆婉秋。
如果说之前大家还有疑虑,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留下,忙于制香,他们谁也没去斗相会瞧热闹,可斗香会上传来的频频捷报,让他们一直悬着的心越来越踏实。
此时,真真切切地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穆婉秋,沉静中透着股雍容贵气,众人仿佛都看到了自己闪闪发光的未来,亮如白昼的灯笼下,一双双质朴的眼睛闪着真诚的光,充满了期待,充满了崇拜。
“…会场上燃的柏叶香真是我们的吗?”一个香工高声问道,“…我们真的能赚大钱?”
“能”微笑着点点头,穆婉秋反问道,“今儿没人来预定吗?”
“…有”众人异口同声应道,“门都快被挤破了。”
声音一落,大家就哄笑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趁嘈杂,穆婉秋低声问锁子娘。
“原是让他们回去歇着的…”锁子娘低声解释道,“ 谁知,一听说要连夜出佛点头,大家都不肯走了,争着抢着要留下…”
“那也不能都留下啊,赶夜工是最耗心血的…”穆婉秋皱皱眉。
她可不想还没开张就先累倒几个。
“谁说不是…” 锁子娘点点头,“可是,看到门口挤的人山人海的,他们哪敢走?” 锁子娘笑看着众人,“这不,你叔和曲先生没辙,就自作主张把他们都留了下来,正好那些大师傅才走,房间都空着,一旦有个什么事儿,一吆喝就都起来了…”
这些她早该想到的
听了这话,穆婉秋心砰地跳了一下。
什么东西火都有人眼红,尤其刚从这出去的胡平等那几个大师傅,对这后院最熟悉,虽说秘方在她怀里,谁也偷不去,可是,要毁了她后院那些香,不让柏叶坊顺利开张,只需一把火
不敢再想下去,穆婉秋伸手擦汗。
“白师傅放心,我们是自愿留下的,不多要工钱…”见她不语,以为是为难,罗正义带头说道。
静静地看着他们,一股暖流划过心底,香工的心思很纯粹,他们求的就是一个安稳的活计,养活一家老小足以,若放在前世,穆婉秋不会懂,看到这种场面,她会冷哼一声,扭头就走,和这些低贱的香工打叫道,有损身份。
可这一世不同,做了一年杂工,她懂了,透过这一双双质朴的眼,她看到了那一颗颗善良纯朴的心,并被深深地感动着。
挺直了胸,穆婉秋清了清嗓子,“东家暂时回不来,他让我转告大家,我们柏叶坊一定会红,大家辛苦些,努力挺过这几天,等开张挣钱了,他给每人涨二百文工钱”
…
连熬了七天,一回到后院,穆婉秋就感觉人像散了架,简单地巡视了一下制香室的情况,她就由三妮陪着回到自己的住处。
“…天啊”一推门,看着一地的狼藉,三妮儿大叫,“这是怎么了?”手里的灯笼险些掉到地上。
穆婉秋住的是姬素原来的屋子,很宽敞,却没什么东西,此刻被翻的乱七八糟,连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