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柱子伸手捉了两只,递给她“你要干什么?”
“不要这只,要那个长尾巴的,我要拔几根羽毛…”听着那只长尾巴花斑鸡在柱子手里吱吱地叫,怕他把鸡尾羽拔秃了,穆婉秋忙开口道,“不要太多,两根就够了!”
“…这个有什么用?”看着穆婉秋把鸡尾羽两端剪断,做成小管,吹了吹,然后插入被绷的圆滚滚的麝囊孔中。
“把里面的潮气引出来,这样干的快,不会变质…”穆婉秋指了指屋檐。
柱子采着小凳把穆婉秋绑好的麝囊挂到屋檐下。
跳下来拍拍手,看着地上的汩汩地往外直冒肠子的香獐子出神。
“我去跟大叔说,这香獐子是我弄坏的…”以为他怕挨打,穆婉秋开口道,她调皮地冲柱子眨眨眼,“再心疼,大叔也不会打我…”。
“不用,本来就是我弄坏的,不过会被爹打几下,我爹的手就是硬些,没多少劲儿,不疼的。”柱子摇摇头,“只是,怕是又不能给你扯新衣服了…”他很想看穆婉秋穿新衣服的模样。
新衣服?
见柱子竟是惦记着这事儿,穆婉秋掩了嘴吃吃地笑起来。
第八章 追捕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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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婉秋采了满满一筐猪食,喜滋滋地背着往回走,筐里除了灰菜,苋菜等猪吃的菜,她还摘了一堆花,想回去试试能不能做些浸膏,魏氏调香术里说的什么炙、炮、焙、飞等,她一点也不懂,唯独这个用鲜花浸取后的浸液制作浸膏,她还模模糊糊地懂些。
山上的花有的是,她也有的是时间实验。
果真成功,换了银子,哪怕一点点,也能帮柱子的爹娘减轻些负担,至少,她不再是个吃白饭的闲人了。
“…哥,”在路口遇上柱子,穆婉秋脸上立即开满了花,柱子最疼她,她虽然身子细小,可总跟武师学过几天花拳秀腿,背这点菜根本不算什么,可柱子就是不放心,只要没活,他总是会出来迎她,双手把着背筐,她笑着迎上去,“…你又来接我?我不累。”
柱子一声不响地接过她身上的背筐,脸色从没有的阴郁。
“哥,你怎么啦?”穆婉秋隐隐地感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她下意识地站住。
“…这边走”柱子把背筐背在身上,拽了她的手,一声不响地顺着斜岔的一条小路往山后走。
“…哥”柱子第一次拉她的手,穆婉秋挣扎了下,感觉柱子的手很有力,就放弃了,嘴里不停地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一直到山后背阴的小路上,柱子才站住,放下箩筐,他定定地看了穆婉秋一会儿,一转身从大树后取过一个蓝布包袱递给她: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翻过两道山就是条官路,爹说顺着官路一直朝西走,就能找到平城,你…”他狠狠地咽了口吐沫,“快走吧!”
“…哥!”穆婉秋凄厉地叫了声,小脸霎时变的苍白,“你不要我了,叔儿和婶儿都不要我了?!”她一把抓住柱子,“你不是说,只要我愿意,住一辈子也行吗?”
有了家的温暖,她实在害怕一个人走在寂寞大山里的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的流浪漂泊的生活,就算必须走,也得给她些时间做好准备才行啊!
“我…”柱子憋红了脸,黑糊糊的眼睛里满是绝望的痛苦,他忽然挣脱穆婉秋,猫腰抓起一把土就往她脸上抹,“…娘嘱咐我,你这张脸最容易让人起歹意,叫我给你抹些灰…”
“哥…”穆婉秋一把推开他,见他愣住,复又抓住他的胳膊,“你告诉我,为什么?”
“…村里刚来了两个穿着镶了红边的皂青色衣服的大官儿,头上戴着高高的大帽…”挣脱穆婉秋,柱子在衣服上蹭了蹭手上的灰,比量着,“他们说在追拿一名逃亡在外的犯臣之女,问村里有没有来过陌生人…”
是捕快!
听了柱子的描述,穆婉秋浑身电击般一颤,她身子歪了歪,险些滑倒,被柱子一把扶住。
“…村里人怎么说?”稳了稳心神,穆婉秋强自镇静地问。
“村里人都说你就是那个逃亡的罪臣之女…”沉默了会儿,“村长逼着爹娘把你交出去。”
“我…”穆婉秋哑然,她的确是罪臣之女。
可是,潜意识的,他不希望柱子一家知道她这不堪的身世。
“村里人都传,你要是被抓回去,不死也得扒层皮,然后被送到窑子里,充当官…官什么来着?”柱子挠挠头,“…娘说那是一个特别低贱的行当,是个女人就是死,也不能去的地方!”
官妓!
穆婉秋顿时像被抽干了血,连嘴唇都泛着白,她感到一阵阵的天旋地转,紧紧地抓着柱子的手,才没有倒下。
这一世醒来,她就苦苦挣扎,她不怕吃苦,不怕受罪,不怕漂泊无依,不怕过这布衣淡饭,朝夕劳作的山村生活。
只要,她能摆脱前一世沦落风尘的命运,活得像个人样!
可命运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又似一个她无法改变轨迹的轮盘,正以他强大的惯性向前推着她,不管她怎么挣扎,都要把她拽回原来的轨迹,不肯任她偏离,任她被甩出命运的轮盘。
“…娘知道你出来采猪食,让我偷偷把你送走,娘说窑子那地方你死也不能去…”感觉穆婉秋十指冰冷,柱子身子一阵,他猛地反手紧紧地抓着她,“你…你爹真的是坏人?”
“我…”穆婉秋双唇颤抖,眼里瞬间盈满泪雾,接着眼泪就像开闸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两世为人,她第一次恨自己有个犯了罪的父亲。
她不怕说出父亲是谁,可她好怕就此打碎了她在马柱儿一家人心目中清白的形象,这世上谁都可以认为她是个坏人,可马柱儿一家人不行。
毕竟,是他们让她感受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温暖,她早已把他们当成了最亲得人,即便从此天涯,她也希望在马柱儿一家人心目中,她是美好的,是清白的,是个心的善良的小姑娘。
“你别哭…”在柱子心目中,眼前这个小女孩一直是坚强的,即便再疼再苦,她都会紧咬着牙忍着,他从没见她这么哭过,立时吓得手足无措,抬起粗糙的手用袖子给她擦眼泪,“你不是坏人,你是个好人,我娘也说你不是坏人…你快别哭了,都是我不好,娘不让我问的…”语无伦次喃喃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真的?”穆婉秋哽咽地抬起头,“婶儿真的说我不是坏人?”
“嗯…”柱子狠劲点点头,“你看,娘让我给你带的干粮和衣服…”
柱子低了头要解包袱给她看。
穆婉秋按住他的手,“…那叔呢?叔怎么说?”
“我爹…”柱子顿了下,“我爹说你是个苦命的娃儿…”
“真的!叔儿也没说我是坏人?”泪水还没干,穆婉秋就咧嘴笑起来,眼泪却不受控制地直往下流。
“是的,爹也说你不是坏人,你别哭了…”柱子急得直搓手。
“我不是哭,我是高兴,呵呵…”穆婉秋发出一声比哭还难听的笑声,“叔儿和婶儿都不讨厌我,都说我是个好人呢,呵呵…”
第九章 追捕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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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穆婉秋带笑的泪眼,柱子心里一紧,一股辛辣直刺咽喉,他迅速地别过脸,不让她看到他眼底涌动的水雾。
他是男人,不能哭的。
看着他别扭的小男人样,穆婉秋低了头解包袱,“婶给我带了干粮…”
“今儿家里没蒸干粮…”柱子偷偷擦干眼睛,大声说道,“就剩这些陈的了,娘都给你带了来…”又指着里面一套洗的发了白的补丁衣服,“娘才给改的,让你路上换着穿…”
“嗯…你替我谢谢婶儿…”穆婉秋用力点点头,手无意中触到一块硬梆梆的东西,她猛一把掀开衣服,低下赫然藏着二大串用红绳窜的铜钱,“这个…”
穆婉秋错愕地抬起头,她记得清清楚楚,这钱是柱子家压箱底的宝贝,就藏在东屋柜子底下的一个黑糊糊的小陶瓷坛儿里,柱子娘常常偷偷关上门窗,拿出来数几遍。
“这个你带着路上用…”
“也是婶儿给的?”穆婉秋追问。
“要走那么远的路,这点干粮不够…”柱子顾左右而言他,“一共两吊半,你省着些用,对付着到了平城,看看有没有个好人家能收留你…”
“你…”穆婉秋双唇颤抖,“你偷了婶儿的钱…”见柱子红着脸不言语,她一把抓起来,塞给柱子,“拿回去还给婶儿…这是婶儿的命根子,婶知道了一定会伤心…”
两吊半不多,也就二两半银子,可这是柱子家的全部家当,是马永媳妇一文一文地攒了几年的压箱底钱!
“我和爹都能打猎换钱,家里也不缺吃的…”柱子一把夺过来,低头塞进包袱里,几下把包袱系好,“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出门在外,没钱怎么行?”
“可是…”
“你放心,回去后我再勤快些,多打些柴火给娘换钱花,娘一准高兴,只是…”他神色一黯,“你一个人路上要小心,千万别被人抓了,送到…”
虽不知窑子是干什么的地方,但柱子想起他娘提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那一脸的鄙弃,他就知道,那一定不是个好地方,是个穆婉秋死也不能被送去的地方。
穆婉秋身子一震,她又想起自己前世不堪的命运,狠狠咬了咬牙,“好,我都带着…”她抬头看着柱子,“告诉婶儿和叔儿,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你快走吧,天黑就不好走了…”见她不纠缠了,柱子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之色,抬头看看天,“原本村口那条路好走,又近些,可那条路上人多,爹怕你被那两个大官抓着,才让你走这条小路,虽然难走,可是安全…”
“嗯…”穆婉秋接过柱子递过的包袱,使劲点点头,走了两步,她回头叫道,“哥…”
“嗯…”
“我打算去朔阳,找一个香坊,做个调香师…”
“你一定行的…”想起穆婉秋懂麝香,又懂书,柱子鼓励地点点头,又神色一黯,搓着两只结满硬茧的手,“可惜我除了打猎,什么都不会…”语气中隐隐透着股沮丧,他忽然抬起头,“村里刚来了个化缘的和尚,听说武功极高,一只手就能举起村东头的那个大石鼎,我去求了他教我武功,等学好了就去朔阳找你,看谁还敢欺负你!”
“好,我就在朔阳等哥…”穆婉秋点点头,“我好好学调香术,等以后攥了大钱,接你和叔婶去享福…”
柱子咧了嘴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穆婉秋一阵心酸,猛转过身。
柱子忽然想起什么,冲她背影喊,“那块风干的麝囊我也给你带上了,你到了平城,就…卖了吧…”
穆婉秋一怔,随即紧紧地抿着唇,不让眼泪落下来。
柱子把他家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装进了这个包袱,拎着他,穆婉秋感觉沉甸甸的。
想起那块麝香,穆婉秋蓦然想起她那把三寸长的断魂剑,想起柱子第一眼看到它时那渴慕的目光。
因为那是父亲留下的唯一念想,当时明知柱子喜欢,她也没舍得给,现在不一样,她此去天涯,一路茫茫,生死未卜,说是挣了大钱回来,她真的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见到柱子,见到这淳朴的一家人,给柱子留下做个念想也好。
“这个给你…”掏出断魂剑,穆婉秋几步返回来,递给他,“等你学了武艺好用…”又强做笑颜调侃道,“你别看它小,这是江湖上有名的宝剑,叫断魂,你可千万别用它来杀猪啊…”
柱子一愣,随即黑糊糊的眼睛如阳光照射下的宝石闪闪地亮起来。手伸了过去,他忽然停住,又把宝剑推了回来,“爹打猎,家里大大小小的猎刀镰刀有四五把,这个纤巧,你带着正好,一路上好防身。”
“婶儿也说,我一个女孩子家,不好身上总藏着把刀…”又晃了晃手里三尺多长胳膊粗细的桃木棍,“我有哥给我做的这个打蛇棍就够了…”
“我不要…”艰难地咽了口吐沫,柱子狠心地别过脸去,不看那把让他心痒难耐、爱不释手的宝剑,她孤零零一个女孩子行走,没个防身物品怎么行?
“哥…”穆婉秋不满地叫了声,“我只是给哥留个念想。”见柱子回过头来,又撒娇道,“我怕哥长大了,变了样,见了面我认不出来,到时哥拿出这个来作证,我就认识了…”
“可是…”柱子咬了咬嘴唇。
“…哥拿好,我走了。”穆婉秋随手把剑扔到柱子脚下,转身就走。
看着穆婉秋的身影远去,柱子的眼前有些模糊,他缓缓地蹲下身,捡起脚下的断魂剑,轻轻地抚摸着那温润的剑柄,那里还残存着她手上冰冷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