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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秋…”正低头扫雪,隔壁的巧红捂得严严实实,抱了个小马凳跑过来喊穆婉秋,“天都快黑了,这雪一直下,你不如明儿再扫”
“…现在扫一遍,明天就好扫一些。”直起身子,穆婉秋呵着冻得发僵的五指,“…你家的干完活了?”
“…我们东家昨儿就封锅了”巧红上前拉着穆婉秋,“别干了,这么大的雪,扫了也是白受累,今儿东市的天香大戏院里来了个唱皮影戏的,演李寡妇哭坟,可好看呢,站票才一文钱,一起去看吧…”说着,她拽了穆婉秋就往外走, “快走,再晚了怕是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一把没拽动,巧红疑惑地扭过头,“…怎么?”
别说没钱,就算有,她又哪有功夫去看皮影戏?
“你自己去吧,东家说明儿还要出香…”穆婉秋松开巧红,笑了笑。
“…还出香?”巧红睁大了眼,“…马上就过年了,你家大师傅还不歇着?”拿手向外指着,“…这一条街的香坊几乎都封锅了,隔壁的燕子都请好了假,明儿就动身要回乡下过年…”叹息道,“可惜,我们东家人口多,这年关底下的几个少爷都回来了,封了锅杂事也不少,东家不让我回乡下过年…”仰头看着穆婉秋,“…你过年能回家吗?”
回家?
她哪有家啊
穆婉秋神色一黯,“我们东家也是,两个少爷过了小年就回来,过了年姑奶奶还要回门,杂活更多,东家也不让走,说是过了十五再给一天假。”余光瞥见正屋的窗户上贴着个人影向这边瞧,就推着巧红向外走,“…去吧,我还没吃饭呢,你自己去吧?”
“那…”见穆婉秋执意不去,巧红犹豫了片刻,“我去找燕子了…”又回了头笑道,“…你不去看也没关系,我明儿讲给你听也一样。”
“嗯,明儿中午你来给我讲…”穆婉秋点点头,“快去吧。”
也瞧见屋里有人向这边瞅,巧红小声嘟囔道,“这整条街就数你家的师傅酸气,不容人…”贴着穆婉秋的耳朵,“…你这么能干,哪个东家都喜欢,干脆明年换一家吧。”
紧张地朝正屋瞥了一眼,穆婉秋一面打眼色一面推了巧红往外走。
…
奔波了一天,穆婉秋一回到屋里就感觉两条腿酸疼酸疼的,坐在炕头柔了一小会儿,便又穿鞋下了地。
来到桌案前,拿起白天李老汉给的香料犹豫起来,还有一天,后天就要考三极了,她是复习辨闻香料呢?
还是练习切工?
三极调香师只考炮制功夫和闻香,切工不是重点,可是,要去李记香料行应聘短工,她必须练习切工。
虽然对魏氏刀法烂熟于心,可毕竟,她没有真刀真枪地练过,只有理论,没有实践,难说到时不会丢丑,有过一次次碰壁的遭遇,她不想再去打没准备的仗了。
可是,后天考三极调香师的机会对她也同样重要
这段日子,她已经记住了三四百种香气,并烂熟于心,三极只要求闻辩五十种,运气好的话,她说不定就过了,怀揣魏氏秘籍,穆婉秋一直不曾放弃过梦想。
一本香料大全拿起来放下,放下又拿起来,犹豫了很久,穆婉秋最后一咬牙,不管了,还是先练习切工吧。
三极调香师考试很难通过,要学习也不差这一两个晚上,再说今年考不上还有明年,可去李记打短工,有免费香料让她闻辩的机会却不多,这机会可是稍纵即逝
收起香料大全和桌上的香料样品,穆婉秋转身来到外屋,把靠窗的一个长条桌子收拾了,擦干净当砧板,出去摸黑抱进了一捆喂牛的玉米杆当实验品,找出一把小刀认真地练了起来…
有了钟二牛在集上遇到观音娘娘点化的传闻,今年的观音香特别好卖,腊月廿一大早,林记刚开门,前来订货的就络绎不绝,刘师傅心情格外的好,没用林嫂多说,竟主动要求加锅,一上午连做了两锅,出了一万多支湿香。
冬天冷,湿香一端出去就冻了,林记专门准备了一间大屋子做烘香室,四面墙都是火笼,地当中摆满支架。
一万多支香,摆了满满一屋子,穆婉秋穿着个单衫,拿了个小木条,一罗一罗地筛检着,把那些烘干过程中扭曲成麻花状的香条用木条一支一支地压平整,整理完最后一罗,她早已满头大汗,站在门口长长地出了口气,手握门把又犹豫起来。
片刻,又回过头从新筛检起来。
这是年关的最后两锅香,一旦出的残次品太多,正月里不够卖的,林嫂一定不会让她过好这个年的
清理完香锅,借着没用完的热水,刘师傅把她屋里的窗纱,挡帘全都拆了下来,洗了满满一大盆,拧干了水端着来到烘香室门口,把大木盆放在一旁的长凳上,俯下身,耳朵贴着门偷偷地听着烘香室里的动静。
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朝门口走来,她迅速地直起身,一把端起长凳上的盆,身子前倾,做出要往外走的架势。
“师傅安…”吱呀一声,门被从里面推开,满头大汗的穆婉秋一抬头,瞧见刘师傅端了一盆衣物往外走,忙叫了一声,闪身让到一边。
“…香都整理完了?”刘师傅站直身子。
“嗯…”走廊里一股凉风,穆婉秋打了个哆嗦,她忙伸手拿起挂在椅子上的棉袄,“…怕出次品,我整理了两遍。”仿佛没看的刘师傅青板青板的脸色,穆婉秋认真地说道。
“这是最后一锅香,细心点总有好处…”刘师傅点点头,把木盆递给正穿衣服的穆婉秋,“去,把这些凉上…”
“哎…”穆婉秋应了声,低头继续穿衣服。
“快点”刘师傅声音高了八度。
“这就好了…”穆婉秋接过木盆放到长凳上,又手忙脚乱地系扣子。
“别磨蹭,趁日头好快点晾了,免得晚上干不了…”见她把木盆放到长凳上,刘师傅脸色黑的不能再黑。
只系了三个扣子,穆婉秋忙端了木盆往外跑。
一推开屋门,一股寒风直扑胸堂,猛打了个阿嚏,穆婉秋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回头看看刘师傅没跟出来,她放下木盆,迅速地系着扣子。
贴着门口,从门缝里瞧着穆婉秋的动作,刘师傅冷冷地笑。
第五十七章挂名
“里面的单衣都湿透了,我得赶紧进屋去换了,大过年的,千万别着了凉…”一边想着,晾完衣服,穆婉秋端了木盆就往屋里跑。
在门口被刘师傅拦住,拿了手套头巾递给她,指着脚下用木提盒装了的二十筒香,“把这提盒香给豆蔻香楼送去,…”又补了句,“快点,他们断货了,要的急”语气不容置疑。
“我…”想说等她进屋换了衣服再去,对上刘师傅青黑青黑的脸,穆婉秋紧抿着唇,接过手套头巾,“我这就去…”
…
“阿秋…阿秋…”穆婉秋双手抱着木提盒,正急匆匆地走着,影影虎虎听到身后有人喊,她扭过头去。
是三妮儿,她穿了件大红的花棉袄,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双大眼,睫毛上挂满了霜,忽闪忽闪的。
“三妮儿…”穆婉秋惊喜地叫了一声,把半人高的木提盒放到雪地上转过身来,“…你怎么有功夫出来了?”
姚记一直都特别忙。
“我刚去了林记…”紧跑了几步,三妮儿来到她跟前,“林嫂说你来了豆蔻香楼,我这才紧着在后面撵…”双手按着胸,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老远就看到你了,我嗓子都喊破了,你就是听不见…”
“风太大了,又裹着头巾…”穆婉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双脚不住地在雪地上跺,“…听说姚记还没封锅呢,你怎么有空出来了?”
“你头巾怎么围的?脸全露在外面,仔细冻着…”见穆婉秋只用头巾裹着耳朵,露了大半个脸出来,三妮儿就摘了手套,上前给她整理,“…知道我明儿要去考三极,东家特意给了一天假。”
“你们东家真好…”语气里满是羡慕,穆婉秋也摘了手套,“出来的急,我就随便系了下儿,天太冷,你快把手套戴上,我自己来…”
“…再急也得把头巾围好了,要做调香师,最重要得就是保护好鼻子”一把拍开穆婉秋的手,三妮儿继续认真地给她系头巾,嘴里埋怨道。
保护鼻子?
穆婉秋一怔,这个她还从没想过,忙认真地点点头,“嗯,我以后一定注意”又想起什么,“对了,明儿就考试了,大冷的天,你不好好在家里复习,来找我什么事儿?”
“我…”呆愣了片刻,三妮儿伸手在兜里掏起来,“瞧我这记性…”掏出一张褶褶巴巴的纸递到给穆婉秋,“你不问我还真忘了,这个给你…”
“…什么?”穆婉秋疑惑地接过去。
“杜衡和细辛的炮制秘方…”三妮儿低了头戴手套。
“秘…方…”虽然才入行,但穆婉秋也知道,对于一个调香师来说,祖传的秘方是他们在竞争激烈的调香行生存下去的唯一保证,是她们的命根子
“你别那么紧张,我家有好多秘方,这个也是被我稍做了改动的,就是族里人知道了,也不会找你麻烦,只是…”她不好意思地眨眨眼,“我不识字,这个是求了臬哥儿写的,也不知道写明白没?你认识字,现在就看看,看不明白的地方我给你讲…”她嘻嘻笑着,“我都记的滚瓜烂熟了…”
“我…”穆婉秋声音微涩,“我只是个小杂工,林记也不炮制香料,我要这个也没用啊。”
进不了香料行碰不到香料,怀里揣着绝世调香秘籍她都觉的对她目前的困境来说,用处不大,别说这么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炮制单方了。
“你…你真的不知道?”三妮儿睁大了眼。
“…知道?”穆婉秋也睁大了眼,“我知道什…什么?”
“嗨,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叹息一声,“你们家的那个刘师傅是朔阳有名的小心眼,刻薄鬼”她加重了语气,“才不会告诉你这些呢,你平日又不爱和人说话…”
“…到底什么啊?”不想谈刘师傅,穆婉秋追问道。
“…考三极调香师不仅要求会基本炮制手法,同时还要求一次辩出至少五十种香气以上的合香,逐一说出他们的特性、用途、香型,而且每次考的合香都不固定,年年有变,就算你记了一百种,也未必能押对几种,有些人一辈子都考不过,就是因为这个…”三妮儿声音有些灰暗。
“我知道啊,可是…”
可是,这和三妮儿给她秘方有什么关系?
“光报考费就五百文钱,明知考不过,可年年还有这么多人报名,你猜为什么?”
“…为什么?”穆婉秋摇摇头。
“是为了在香行会里挂名儿”
“…挂名?”穆婉秋灵光一闪,她影虎记得好似林嫂也说过这话,那日刘师傅尖酸的目光如烙在背,她心紧紧地提着,哪敢追问,当时还想着以后问问三妮儿的,不想回头就忘了,“林嫂也说过,我要是能在香行会里挂了名,就给我长五十文工钱…”她疑惑地看着三妮儿,“…什么叫挂名?”
“…才涨五十文” 三妮儿声音抬高了八度,语气里满是不平。
“你小点声,满街人都瞅着呢…”穆婉秋一把将三妮儿拉到路边,又回头把木提盒向道边挪了挪。
“东家才又给我涨了三百文…”嘿嘿笑了一声,三妮儿声音低了下来,“你知道的,我也没有三极调香师证,还挣这么多,你猜为什么?”顿了顿,“就是因为我在香行会挂了名…你们东家说给你涨五十文,那纯粹是糊弄你,拿你当傻瓜”她眼里满是不平?
紧抿着唇,穆婉秋没言语。
她早听出林嫂那天的话没有诚意,不过是想借她刺激善妒的刘师傅罢了,所以,她一直也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才忘了去研究研究什么叫挂名。
见她没言语,也知说多了穆婉秋会更不好受,压下满肚子的不平,三妮儿叹了口气,简单地把什么是挂名说了一遍,最后道,“…三极考试主要有三个题目,闻香、手法和炮制…闻香就不用说了,你懂的,手法就是考修制、蒸、煮、炒、炙、炮、焙、飞等炮制的基本功,只要这两项过了,就等于三极过了…”
“…真的?”穆婉秋眼睛闪闪地亮起来,一直以来,她学的就是这两项,至于手法,虽然没有实际操作过,但那秘诀她可是烂熟于心的高兴之余,忽然又觉得什么不对,“可是…”
可是,那最后一项是什么呢?
不通过也行吗?
“这最后一项其实是道附加的题目…”知道她的疑惑,三妮儿解释道,“香行会现场提供香料,要调香师自选,给三天的功夫,炮制一到三种香料…越多越好,最后由行会评委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