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奇遇(上)
她忘了,她是识字的!
既然进不了香料行,如果能买到一本辨认香料的书,跟书学也一样,等认全了香料再去应聘,相信就不会这么难了。
士农工商,在别处如此,可在遍地黄金的朔阳却截然相反,变成了商重官轻,那些想靠十年寒窗考取功名以求发达的人,反倒成了这里最穷的破落户,一旦落榜甚至连媳妇都讨不上,还不如那些有钱人家随便花银子捐一个官来的实惠,久而久之,这里竟没人想去考取功名了。
三年一次的乡试,别地儿是打破了头挣抢名额,到朔阳就变了,二十个名额分配到各县里,各地的知县都是硬着头皮下帖子去请人去凑数。
民风如此,这里识字的人自然就不多,相较于热闹的香料行,诺大个书肆里却是冷清清的。
别家店里都雇几个小二,这里却只有一个掌柜,倚在桌案后闭着眼睛快睡着了,听到门响,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木然地看着门口的穆婉秋缓缓地走进来。
直听到穆婉秋叫人,他才打了针兴奋剂般猛爬起来,“…客官,您想买什么书?”
“…这里可有关于香料的书?”穆婉秋环视着书柜。
“…有,有,有”掌柜连着从书柜上抽出三四本书,递到穆婉秋眼前,“香料炮制三十二法、姚记香料炮制…”他一本一本地念叨着,“姑娘看好哪本,小店优惠。”难得有人来买书,掌柜极尽所能地推销。
“…炮制香料?”这些穆婉秋也看不懂,随便翻了翻就递了回去,“那个…您…这有没有关于认识香料、闻辨香味的书?”
“…姑娘是想要认识香料的书?”掌柜的错愕地看着穆婉秋。
怕是这里没人需要这种书吧?
穆婉秋脸上微微发热。
“有,有…”怔了片刻神,掌柜兴奋的脸色发红,转身从柜上取下一本寸厚的书,“…谷氏香料参研”他大声念着书名,“大业顶级调香师谷琴著的,里面收集了五百多种香料!”激动的语气都变了调,“姑娘要喜欢,小店二两银子就卖…”
这里的人从小就跟着师傅、父母认香料,根本不用书,他这套书进了两年多了,摆在柜上一直无人问津。
接过书,对上“谷琴著”三个烫金大字,穆婉秋觉得分外的刺眼,她啪的一下把书扣过去,猛闭上了眼睛。
掌柜心一沉,语气有些结巴,“…姑娘…姑娘不喜欢?”
“嗯…”穆婉秋点点头,又摇摇头,“掌柜还有其他关于辨认香料的书吗?”
“…姑娘是真心想买书?”掌柜的上下打量着穆婉秋一身质地不错得衣服。
“嗯…”穆婉秋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好,姑娘真心想要,小店还就真有一本绝世好书!”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掌柜转身从内堂捧出一个黑木匣子,在穆婉秋面前打开,“这书在小店珍藏十几年了,一直不舍得卖,是魏氏的绝版,姑娘您看看…”
“魏氏的绝版?”原本漫不经心的穆婉秋一把拽过匣子,魏氏的绝版在她怀里,这里怎么会有?
从匣子里拿出一本三寸厚,封面发黄的书,穆婉秋的手指微微发颤,“魏氏香料大全”几个刚劲有力的大字映在眼前,字体和她怀里那本一模一样。
是魏氏的真迹!
难怪会这么厚,原来里面图文并茂,对于每种香料,不仅细致地描述了香气香味,功能用法,还配了图形,正适合对香料一无所知的她,一页一页翻着,穆婉秋空灵的大眼如午夜星辰般,闪闪地亮起来,“…多少银子?”
“…一看姑娘您也是真喜欢!”瞧见穆婉秋兴奋的小脸发红,掌柜眉眼都是笑,“我也不往高了要,一口价,二十两!”
“二…二十两!”穆婉秋睁大了眼,候地神色一暗,她哪有那么多银子?
“…姑娘你别嫌贵,我还真没问您要谎!”
见穆婉秋的目光落在谷琴的谷氏香料参研上,掌柜的一撇嘴,“您别看那本书二两银子,谷琴大师虽然是顶级调香师,在大周调香师眼里是神,但和魏氏她还真没法比!”他咂咂嘴,“魏氏是谁,人家那是一代宗师,是能创香的宗师!大周的第一瓶香水就是她创出来的,自她以后,再没人能!”拿过书,他给穆婉秋翻着看,“…这书里光香料就记载了二千多种,整比谷氏香料参研多了三倍,您再看看后面,还记载了魏氏独门的炮制手法!”
目光落到掌柜手中书页上,一行蝇头小楷落入眼中,穆婉秋一阵激动,接过书,认真地念下去:
“…炙:用液体辅料如蜜、梨汁、酒等拌炒,使辅料渗合于香材之中,从而改变香材的药性…炮:用武火急炒,或加沙子、蒲黄粉等一起拌炒…”
她怀里的那本魏氏调香术就分上下两篇,上篇是炮制秘术,下篇是调香秘术,那炮制秘术中除了一大堆她不懂的香料外,就常有一些煮、炒、炙、炮、焙、飞等字眼,让她看着像天书,她闹不懂,又不是动物,炮制香料为什么还要又蒸又煮又飞的。
看了这些,她豁然开朗,原来魏氏调香术里的每一个字眼,都包含了这么多意思,如果她把这本香料大全参研透了,看懂她怀里的魏氏调香术将不再是难事!
一念至此,穆婉秋的心通通直跳。
“…我没骗你吧,这书您买了绝对值的!”见穆婉秋看入了迷,掌柜一把将书合上,“即便没有魏氏的秘方,但你学会了魏氏的手法,用别的秘方炮制,炮制出来的香料也绝对是上乘的!”
“可是…”
可是,她真的没有那么多银子啊!
看着掌柜嘴巴一张一翕,穆婉秋紧抿着唇不言语。
第四十二章 奇遇(下)
“…您还真别觉得贵。”
见穆婉秋犹豫,以为她嫌贵,掌柜诚恳地说道,“…跟您交个实底儿,这本书可是当初我爷爷花了近百两银子抢到的,魏氏把一生的心血和心得著成了两本书,除了这本,还有一本魏氏调香术,记录的都是魏氏不外传的秘术!”他咽了口唾沫,“那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我爷爷当初也是听说光有魏氏调香术,不看这本香料大全里的独特手法,也炮制不出极品香料,调不出极品好香,才毅然买下了这本书…
爷爷原本指望得了魏氏调香术的人,一定会花重金来买这本书…”摇摇头,掌柜叹了口气,“可惜,魏氏一生未嫁,有人说是因为伤情,也有人说是因为她毕生致力于调香,没有时间谈婚论嫁…总之,就如那午夜的昙花,她一现之后便不见踪迹,竟连传人都没留下,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她身陨何处,更别说她的秘术了…”他真诚地看着穆婉秋,“这本书在小店保管了十几年,我也是最近才听说魏氏秘术早就失传了,才起了贱卖之心…说真的,问您要二十两,我也是赔上血本了的!”
怪不得那本书看着像天书,原来是分了上下两册!
听了掌柜的话,穆婉秋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暗吸了口气,她勉强克制着自己,用尽力平淡的声音,道:“不瞒您说,我来朔阳快半个月了,就因为不认识香料,至今也没找到活,这才想起买本书从头学。”她重新翻开那本香料大全,指着里面的插图,“我也是看中了这些插图,才起了要买的心思,你看…”漫不经心地合上书,“…能不能便宜些?”
“这…”掌柜脸色发苦,“二十两已经够便宜的了。”
叹息一声,穆婉秋把书放到柜上:“光学了炮制手法,没有魏氏的秘术配方,您这书除了像我这样认识几个字又想从头学习香料的,别人要了还真没用…”穆婉秋指指远处的一溜香料行,“真正的香料世家,都有自己的秘术手法,不懂魏氏秘术,没有谁肯轻易放弃自家的手法,专学魏氏手法的!”
毕竟,单纯冒昧地把自己的秘术和魏氏的手法结合,总是冒险。
掌柜擦了擦汗,穆婉秋说的不错,这也是这本书一直出不了手,价格一降再降的原因。
见穆婉秋目光落在二两银子一本的谷氏香料参研上,掌柜又擦了擦汗。
单纯地从学习香料来说,二两银子一本的谷氏香料参研更实惠,也是首选!沉吟半晌,掌柜使劲咬了咬牙,“…十五两!”他脸色有些发白,“再不能便宜了!”
看着掌柜一副万分不舍的样子,穆婉秋也知道,这价钱真的是他的底线了,怕是再不能便宜了,低头想了想,她狠狠地咬了咬牙,丛怀里掏出钱袋,解开口,哗啦一下倒在案上,“…我就这些银子了,掌柜大哥,您看看能不能卖给我?”
拿戳称了称,一共十四两半碎银,又数了数边上的两串铜钱,正好二百文,合起来不到十五两,掌柜抬头看着穆婉秋,“…还差三百文,姑娘您看看能不能再凑凑?”
“…我真的一文也没有了。”穆婉秋把钱袋子翻过来给掌柜的看,又指着装书的木匣,“就差三百文,匣子我不要,单要这本书,您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那个匣子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做的,少说也值十两银子,他根本就没把它算在二十两银子里面!
哭笑不得地看着穆婉秋,掌柜嘴咧的像吃了半斤黄连。
朔阳虽富,可识字的人却不多,像穆婉秋这样识字又肯花银子买书的人就更是凤毛麟角,掌柜也知,他错过了这个村,就再没这个店了,犹豫再三叹了口气:“罢了,看您也是真心想买,我就当交您这个朋友了,姑娘记得以后常来光顾!”又嘟囔道,“…这桩买卖,我真是赔到了家!”
“哎…”穆婉秋盈盈地笑了起来。
接过那本三寸厚的香料大全,她的心通通乱跳,眼睛微微发红。
这本书是她的了!
真的属于她了,有了它,她就等于敲开了调香界的大门!
尽管这本书花光了她所有的钱,穆婉秋还是兴奋的几欲纵舞。
…
“…今儿怎么样?”循声打开门,见是穆婉秋,三奎忙笑盈盈地请她进来,“白姑娘找到活了?”
“没有…”语气中透着股难掩的兴奋,穆婉秋摇摇头,轻快地进了客栈。
没找到活还这么开心!
挠挠头,三奎满脸疑惑地跟在穆婉秋身后,“…今儿怎么这么开心?咦…”他一眼瞧见穆婉秋手里的书,“白姑娘买书了?”一把拽过书,胡乱地翻着,“…姑娘竟会念字?”
“嗯…”怕他弄坏了,穆婉秋忙收了回来,“三奎,今儿有没有东家来召活?”
“还是那几家…”三奎摇摇头,目光没离开穆婉秋手里的书,“这书多少钱?”又道,“前儿三号客房的老孙也买了本,这么厚…”他捏着两个手指头比给穆婉秋看,“花了三百文,您这本儿…”他眯着眼打量着,“有他那本四个厚了…要小的猜,怎么也得一两银子…”他嘿嘿笑着邀赏般看着穆婉秋,“小的猜的对不对?”
书怎么能用厚薄来论价!
穆婉秋哑然失笑,她头也没回,“…十五两,在张大发书肆买的。”
“十…十…”三奎顿时睁大了眼,傻子般站在了那儿,好般天才透出一口气来,他快步追上穆婉秋,闪身拦住她,“十五两银子您买这玩意?!”
朔阳重商工轻读书是出了名的,受环境所染,即便身为低贱的店小二,他也瞧不起那些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又穷酸的要命死要面子的读书人。
“…这不是考秀才的书,是学香料的。”来这儿近半个月了,穆婉秋多少知道些这里的风俗,她笑着冲三奎解释道。
“学香料的书?”三奎一呆,伸手又要去拿,被穆婉秋藏在身后不让他碰,收回手,三奎无意识地看着空空的手掌,突然,他象被蜂子蛰了一下,嗷地叫起来,“…天!白姑娘您真上当了!”
一句话惹得众店客纷纷开窗探了头向外瞧。
穆婉秋脸色微微发热,她绕过三奎往里走,“…是我真心真意想买的。”
“白姑娘…”也知嗓门大了,跟穆婉秋进了店门,三奎压低了声音,语重心长地说,“你想啊,谁家的秘术会摆在大上街卖?”狠狠地咽了口吐沫,“要真那样,小的也不干这伺候人的活了,早就去买一本回来学学,开个香料行炮制香料了!”见穆婉秋在大厅里坐下,就拿提壶给她倒了杯水,“街头上的那些东西,什么这个秘术那个炮制十八法的,都是骗人的玩意,姑娘您可千万别信!”
说着话,他才想起穆婉秋已经把书买回来了,忙住了嘴,回身拿了抹布擦桌子。
“…我这本是学香料的,不是什么炮制十八法,什么秘术…”学着他的语气,穆婉秋微微地笑。
“您是外乡人,是不知道,告诉您…”一句话又惹三奎打开了话匣子,“大街上那些真正红火的香料行,哪家的调香师都有一两手不外传的秘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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