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老爷皱皱眉,“……会不会太少?”
黎家的正常香品每月最少都销售十几万粒,何况这魁首之香?
“不少……”穆婉秋摇摇头,“打个比方,为维持香气不断,一天要用几粒香丸,可香液就不同,一瓶能用一两个月,推出的太多就会泛滥,价格迟早会降下来,这样限了量,让人想买也买不到,既保证价格稳定又能满足了人们的猎奇心理……”
“这个老夫也懂,只是白姑娘不知,不仅大周内地,黎家的香品还销往周边各国,一月两万瓶确实少了些……”黎老爷想了想,“好歹也得三万瓶。”
“好”穆婉秋爽快地点点头,“……待我回了黑公子立即就和您签契约。”
虽然没得到秘方,但轮回有这么大的利差也是黎老爷想不到的,如果能买到防潮剂,再推出轮回香液,黎家立即就能起死回生,先前郁闷在胸的暴躁之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黎老爷心情莫名地好起来,只是,对上穆婉秋一副淡定若水的神色,他心又一空:
这样一颗绝世奇才,却不能收归到黎家旗下。
眼底闪过一丝黯然,黎老爷脱口问道,“……白姑娘为何不愿去黎记?”
“黎老爷放心,我保证一心一意地合作,绝不会投靠柳家和黄埔家。”穆婉秋顾左右而言他。
黎老爷皱皱眉,他要的是她全心全意是归属,不是合作,想起这事儿黎君从没提过,黎老爷又问,“……君儿答应你了?”
哪答应了?
这都是她才冒出想法,根本就没和黎君提过
猛被追问,穆婉秋心里一阵慌乱,瞬间便冷静下来, “黎大哥说考虑一下……”面色淡然地撒着弥天大谎。
左右黎君不在,只要黎老爷答应了,他回来想反悔也晚了。
“君儿不会答应的”黎老爷果断地摇摇头,“他曾经和我提过,黎记调香处的人、财、物都归白姑娘掌管,年终给白姑娘一分红利……”见穆婉秋皱眉,又道,“白姑娘总是和黎记有契约……”
“那是之前,这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想黎大哥也早改变主意了……”穆婉秋自嘲地一笑,“我不过是个欺师盗名的小杂工罢了,实在不堪重用,黎老爷能相信我不会受阮都尉和黄埔公子蛊惑出卖黎记已是大恩了,我不敢忘了自己的本分,这样合作对黎记对我都有好处。”
看似自嘲自谦,穆婉秋语气中却隐隐透着股果决。
“被君儿散播的谣言中伤,她这是打定主意不回黎记了啊。”黎老爷幽幽叹息一声,想起这谣言都是黎君为保护她不被英王戕害散播的,黎老爷心头泛起一股强烈的不甘和委屈,他嘴唇动了动,想解释,一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更怕解释的太苍白,反而弄巧成拙。
正犹豫间,却听穆婉秋说道,“如果黎老爷愿意,我可以说服黑公子把花香浸膏的经营权也转让给黎记……”随手拿起案头一瓶晶莹剔透的花香浸膏摆弄着,“……如何?”
“……白姑娘此话当真?”黎老爷语气中带着股欣喜,他正想开口提此事呢。
“君子一眼,驷马难追。”穆婉秋豪气地说道,“……合作模式和轮回一样依然以黎家的名义推出,每瓶二两给黎记,黎记卖三两”
“多谢白姑娘”黎老爷话题一转,“至于白姑娘回黎记上工之事,还是等君儿回来再定吧……”终是老狐狸了,面对天大的诱惑,黎老爷却不甘心就这么放手。
让黎君回来定?
那怎么成?
听了这话,穆婉秋笑容一敛,知道黑木就是她,黎君可没黎老爷这么好欺负,等他回来不剥了她的皮就算她幸运
黎老爷之所以处处受憋,是因为他不知道她的底线,如果黎老爷知道她的命就和黎家连在一起,对黎家的衰败她绝不会坐视不理,以他的经验手段,怕是会把她利用个彻底,这场谈判又是另一个结果了。所以,无论如何,她必须在黎老爷摸不清状况时把所有的契约都签了,心里翻腾着,穆婉秋嘴里说道,“……黎老爷作不了黎家的主吗?”
黎老爷哈哈大笑, “我早就把黎记的经营交给君儿了,不好插手太深,再说,白姑娘是君儿亲自聘的,去留自然要他决定。”
“这样啊……”穆婉秋脸色一黯,“既然如此,那这些合作契约也只能等黎大哥回来签了……”语气满满的失望,穆婉秋空灵的大眼闪着幽幽的光。
等黎君回来签?
他是去了陈国,谁知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等他回来怕是黎家早倾覆了
“你……”黎老爷笑容一僵。
第一次,他发觉他看轻了眼前这个小姑娘。
“我相信黎老爷也看出来了。”对上他蓦然变寒的目光,穆婉秋微微笑道,“说是合作,黑公子肯这个时候出手是真心地想救黎家,所谓机不可失,黎老爷千万别错过了。” 又补充道,“不让我去黎记上工,他也是不忍心看我太辛苦,我保证,这四年里我不会离开黎家……”
黎老爷沉默了许久,问道,“这……真是黑公子的意思?”
“嗯……”穆婉秋点点头,“若黎老爷同意,就立字为据。”
屋子沉寂下来。
也不着急,穆婉秋端起桌上的茶,一口一口地喝。
黎老爷身子慢慢地软下来,目光渐渐变得飘忽带着股深深的无奈,他叹息一声,“……那防潮剂什么时候能供货?”
“签了契约就可以供货。” 穆婉秋放下茶杯,“包括哪些高浓度的酒,黎老爷需要的话,立即就能拉走。”
黎老爷一怔,“外界传言大业没有现货?”
“我是怕都被阮大人买走了,没货供应给黎家……”穆婉秋淡淡地说道,“黎老爷可千万别陷黑公子于不义。”
身子一震,黎老爷深深地看了穆婉秋一眼,“好”他猛点点头,“中秋节秦大人要举办桂花宴,届时白姑娘能否以黎记首席大师傅的身份参加?”
黎君想护她,逼她远离黎家,他绝不能就这么顺了他的意,他一定要在黎君回来之前把她紧紧地和黎家绑在一起。
略一犹豫,穆婉秋就点点头,“……正巧,我刚接了请柬正犹豫要不要拒绝呢,既然黎老爷相邀,我去就是。”
黎老爷一拍手站起身来,“一言为定”
……
“……什么,老爷要要休了瑾儿?”惊呼一声,黎夫人险些站起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瑾儿只是个妾也不用休书,夫人就遣人给姚家送个信儿让他们来人接走便是。”
“……老爷是铁了心了?”一扫往日的柔顺,黎夫人目光咄咄地看着黎老爷,“瑾儿温柔贤淑,又一心孝敬我,她犯了什么大错,老爷好端端的就要休了她?”又道,“她好歹也是君儿纳了聘的,老爷竟连君儿都不商量?和姚家是多年的姻亲又是生意上的联盟,老爷就不怕两家从此反了目,陷黎记于危难……”越说越激愤,黎夫人声音不自觉地变的尖锐。
在白府处处受瘪,黎老爷心情本就不好,此时被夫人数落,只觉得一股暴躁上涌,他猛一拍桌子,“她差一点就毁了黎家”
“老爷……”夫妻多年从不曾被如此待过,黎夫人一下子竟呆住了,好一会儿,她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黎老爷气势缓了缓,他朝黎夫人摆摆手,“……这是黑公子答应出手解救黎家的唯一条件。”
“……什么?”顾不得哭泣,黎夫人错愕地睁大了眼。
幽幽叹息一声,黎老爷无力地闭上了眼。
只淅淅沥沥的雨声飘散了一室。
……
白府正厅里,阮钰接过墨雪递上的茶,用茶盖轻轻撩了撩,道,“我这次来是想求防潮剂的独家经营权,麻烦阿秋代我给黑公子传个话,我们什么时候能见一面?”
“阮大人来晚了。”穆婉秋微微笑道,“黑公子刚和黎家签了契约,已经把防潮剂的经营权转让给了黎家……”
第二百七十三章盛宴(上)
“什么”阮钰腾地站起来,“你竟把防潮剂的经营权转让给了黎家?”
端庄地坐着,穆婉秋一动不动,“阮大人弄错了,不是民女,是黑公子……”
阮钰俯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为什么?”
“我和黎大哥的妾室姚谨宿有旧怨,黎老爷答应替黎大哥休了她……”
旧怨?
阮钰眉头一挑,穆婉秋在朔阳被姚谨逼的走投无路的事情他也隐约听说过,可是,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柱婚,再大的恩怨也没有强迫人家休妾的,她这分明是嫉妒了。
她是真喜欢黎君啊。
念头闪过,阮钰心猛一阵抽痛,他一把抬起穆婉秋的下巴,“我说过,你和他在一起没有好结果。”英王早下了密令,这一次是要对黎家斩草除根的,她和黎君在一起只有死路一条
穆婉秋一把挣脱他,“民女和谁在一起是民女的事情,请阮大人自重。”
阮钰脸色一阵青黑,他一把抓住隔在两人间的案几,正要拽开,对上穆婉秋凛凛的目光,他又停在了那儿,今非昔比,她如今身份显赫,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自己揉捻的小师傅了。
更主要的,好不容易才修好的关系,他不想因为一时的冲动给毁了。好半天,他才呼出一口气,看着穆婉秋,他缓缓地一字一字地说道,“人生如棋局,一步错步步错,阿秋会对弈,相信你也明白这个道理,这涉及生死的大事,阿秋千万别错了主意”
“人生如棋……”喃喃地念叨着,穆婉秋一哂,“阮大人凭什么就认为自己一定会赢?”她静静地看着阮钰,空灵的眸底清澈,澄明,“没记错的话,阮大人和民女对弈还从没赢过。”
空气顿时一紧,一股慑人的气息自阮钰身边弥漫开来。
墨雪一激灵,她一闪身挡在穆婉秋面前。
静静地和阮钰对视着,穆婉秋眉头都没动一下。
“……该说的我都说尽了,阿秋好自为之”出乎意外,阮钰并没发作,他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呼出一口气,墨雪险些瘫在地上,勉强扶着桌子站稳了,嘴里抱怨道,“……小姐也真是,明知斗不过何苦这么逞强?两月之期一到,怕是他再不会放过柏叶坊了。”
“所以我现在只能紧紧地抓住黎家了……”穆婉秋幽幽叹息一声,抬头问道,“……雨儿还没有消息?”
“没有……”墨雪摇摇头,嘴里抱怨道,“哥哥也是,事儿办得怎样,好歹给个来信啊。”
他是因为疏忽没来信息吗?
心里喃喃自问,穆婉秋眼底闪过一丝深深的忧虑。
……
一个月的连绵阴雨,直到中秋才见了晴,天格外的蓝,清新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蛰伏了许久的街道又热闹起来。
“黄埔公子也来了……” 知府秦大龙的府宅门前,黄埔玉刚一下马车,便被几个锦衣锻袄的富家公子围上来,雅香楼的钱世豪抱拳拱手,“您也来参加秦大人的桂花宴?”谣传黄埔家与知府不合,黄埔玉会出现在知府大人的私宅门前,实在是罕事。
看来这大业的天真要变了。
“秦大人的盛宴我怎敢不来?”黄埔玉哈哈笑着和众人寒暄,阴柔狭长的眸子眯成一条缝,一一扫过秦府门前拥挤不堪直排到巷尾的马车,“今儿人真多……”
“就是,都把我唬了一跳……” 钱世豪压低了声音,贴着黄埔玉的耳朵,“……秦大人即将调任只是谣传,对吧?”
否则,谁还来捧他的场?
说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黄埔玉。这黄埔玉和阮钰是磕头兄弟,他一定知道内幕。
“……谁知道呢?”黄埔玉哈哈一笑,“……我只是来看白大师的。”
“……原来黄埔兄也是慕白大师之名而来?”人群中一个矮胖的锦衣公子问道,“我也是听说白大师要来参加这个桂花宴,才抢着来一赌真容。”同被御赐为一级调香师,柳风的面容几乎都快成了艺荷的招牌,可谓家喻户晓。
可是,却鲜少有人认识穆婉秋。
“白大师?”钱世豪一怔,“冯兄说哪个白大师?”
“还有那个,就是明玉公主大婚香品遴选的魁首,和柳大师同被御赐为一级调香师的白大师啊,怎么……”矮胖公子好奇道,“钱贤弟竟不知道今儿她要来?”
“原来是她要来,这消息我竟不知道……”钱世豪摇摇头,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钱贤弟认识白大师?”矮胖公子推开众人挤到了钱世豪身边。
“曾在朔阳斗香会上见过一次……”眼前闪现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钱世豪不屑地摇摇头,“不过是个欺师盗名的小杂工……”还想说什么,感觉黄埔玉锐利的目光射来,匆忙闭了嘴。
“……钱贤弟真见过她?”矮胖公子更加好奇,“她真是个欺师盗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