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百草边说,便动手去揭云妆面上的轻纱,易连城想出声阻拦,终究是动了动唇,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虽然不希望有人看见云妆的绝代芳容,可是眼下救命当紧。
面纱揭去,云妆的脸色虽然惨白,可是仍掩不住她精致的五官,姣好的面容。
华百草也暗自惊叹,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位平素里顽肆倨傲的潇洒公子,此时为何如此痛苦,几乎是即将疯颠了一般。
他一点也不怀疑,倘若眼前的姑娘死去,他会要了他的小命!
华百草仔细观察着云妆的面部,然后又翻了翻云妆的眼皮,心中暗惊,接着他又细心的检查了一下伤口。
眼睑下垂,瞳孔放大,伤口周围隐隐现出紫斑,瘀斑,间或有水泡产生,和中了蛇毒的症状很像。
☆、心痛
华百草皱眉道:“难道是蛇毒?”接着又转脸对易连城说道:“现在也别无它法,只好尽力一试,我这就去开药方,一切就看这位姑娘的造化了!”
稍后,华百草开了药方,易连城随即命人去取药,煎药。
因为飞云苑库房里有各种药材,无需再到药铺抓药,很快就有下人送来了草药,华百草拿了这些草药捣碎之后敷在云妆肩上的伤口上,包扎好,退到一边。
过了一会儿,又有下人送来了熬好的汤药骟。
易连城接过汤药,走到榻前坐下,把云妆揽在怀里,一小勺,一小勺的,把药小心翼翼的喂进已经有些呼吸困难的云妆口中。
然后易连城把碗递给下人并把云妆小心放下。
华百草看了看云妆,转而对易连城说道:“这姑娘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今天晚上了,若是能熬过了今晚,就说明还有救!”
易连城凌厉的扫了华百草一眼,冷声道:“来人,请华大夫去客房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他离开客房半步。铪”
“是,公子。”两个青衣护卫应声走进房,对华百草说道:“华大夫,请吧!”
华百草无可奈何的看着易连城摇了摇头,跟着护卫离开了房间!
夜静寂而凄凉,偶有烛火“嗤”一声爆了串烛花,留下了一行心酸的烛泪!
易连城坐在床榻前的一张软凳上,目不转晴的看着此时已经昏迷不醒的云妆,神情憔悴而忧伤!
如果可以,他宁愿躺在这里的人是他!
那样,他的心就不会这么痛,这么伤,这么自责!
他天真的以为离西延皇城兰陵远远的,就可以远离一切权利争斗,宫廷是非,他无意于太子之位,他只是希望可以自在逍遥一生足矣。
可这简简单单的愿望易连峰也不允许他实现,难道他的存在对他真有这么大的威胁!
截杀青衣护卫的是易连峰隐秘培养的一批死士,易连城早就知道死士这件事,事不关己,他从不想多问!
可是,他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大哥呀,怎能对自己下这般毒手!
是呵!
自己的母妃是北狄皇上的亲姑母,是父皇最受宠的妃子!
无论他怎样极力表示自己,撇清自己没有非分之想,在易连峰的眼中,所有的这一切都不过是刻意隐藏,欲盖弥彰而已!
他的双手紧紧握起,极力隐忍着怒气。
易连峰,你千不该,万不该伤了云妆!
烛火映得云妆惨白的脸色晕了一抹昏黄的光晕,长而卷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淡淡的阴影!
易连城想到云妆的处境,心仿佛瞬间撕裂抽离!
他不敢想,如果她真的醒不过来,他会怎样?
这辈子,是不是还会快乐,还会爱!
易连城抬手握住云妆的柔嫩而又略显冰冷的一只手,轻轻覆在自己的脸上,那般轻柔,那般眷恋,那般心痛!黎明的时候,窗外的曙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倾泻了一室的温暖。
云妆的睫毛轻颤了颤,费力的睁开了眼睛,四肢麻木,浑身泛力,肩部仍是疼痛无比。
易连城手里握着她的一只手,趴在床头已经睡着了。
云妆想起昨夜一事,仍心有余悸。
她一直以为那些人的目标是自己,可是现在细细想来,他们的目标是易连城!
耿长风来青州就是为了易连城?
脑子乱乱的,云妆感到头痛的很,身子有些发冷,微微颤抖着。
“你醒了!”易连城觉察到异样,睁开眼睛见到云妆已经醒来,惊喜说道!
云妆的脸上已经有了些血色,不像昨晚上那般惨白,她费力的想抽回自己那双被易连城握紧的手。
易连城有一刹那间的尴尬,恋恋不舍的放开了云妆的手。
“来人,速去请华大夫过来。”易连城的声音难掩激动。
“是,公子。”外面有护卫应了声。
易连城看着云妆,心疼的数落:“你真是傻,谁要你救我,你差点没命你知道吗?”
云妆艰难的笑笑,虚弱回道:“别说了,我早就后悔了好吗!”
易连城宠溺的对云妆笑笑,目光里满是关爱柔情。
云妆身体虚弱,易连城也不与她多说话,只是静静地怜惜的看着他。
没多大会儿,华百草来到,给云妆换了敷在伤口上的草药,并叮嘱易连城一日三次按时给云妆服药,吃些清淡食物,防止伤口发炎等等。
易连城频频颔首,云妆从未见过平素里潇洒不羁,骄横跋扈的易连城还有这番儒雅清贵,容色肃穆的一面,不由得对他的好感又增了几分。
尽管云妆已经醒过来,易连城还是不放心,吩咐护卫看好华大夫,不许他出飞云苑。
云妆一夜未回雅园,云檀派人四处寻找未果,正在雅园里等得焦急,直到易连城的护卫前来报信,说云妆临时有事跟恩公去了泉州,不多些时日即回,云檀才算放下心来。
这番话是云妆请易连城差人代为转达的,云妆唯恐云檀担心,反正自己已经醒过来,在飞云苑休养些日子即可痊愈。
她不想云檀因为担心她的安危,再安排保镖形影不离的守护。
而易连城更是不想叫云妆回雅园,他想每日都能见到她,能照顾她,最好是云妆能慢慢的爱上他!
飞云苑景色怡人,云妆身子稍微有了些力气,就在易连城的陪伴下到院子里转转,易连城送了她许多套衣服,却独独把面纱给她藏了起来,他一脸无赖的说:“反正见了又不是一次了,出了飞云苑再掩上面纱也不迟。”
飞云苑的护卫和下人见了云妆都极为恭敬,私下里议论,向公子这样俊逸潇洒的人也只有这般国色天香才配得上,每个人心中都把她当作了飞云苑未来的女主人!
当然,云妆是不知道这些的,她只想着快些养好伤回雅园,毕竟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
中州城,皇宫。
夜晚的依兰宫清净雅谧,如水月光泻在房中大大小小的物品上,一如从前的摆设。因为每天有专门的宫女打扫,房中纤尘不染。
淡淡的熏香缭绕,是锦妃最爱的沉香香味,可惜,她再也回不来了。
云逸飞立在依兰宫中的雕花窗棂前,轮廓分明,俊逸非凡的脸上一抹浓浓的忧伤,双眼深邃幽深,神情落寞。
抬手轻推开窗棂,夜风徐徐拂过脸庞,像锦妃温柔的抚摸,那指尖温润的触感曾经不止一次让他轻颤沉醉。
他是爱她的,可是,也是他不止一次的伤了她!
他的嫉妒,他的自私,他的傲慢,他的懦弱,他放不下手中至高无上的权利!
如今,心爱的人逝去!
这万里山河,繁花锦绣没有了锦妃,有谁能与他共享!
云逸飞举行完葬礼之后便审问了桂嬷嬷,六年前傅贵妃如何被太后设计冤枉致死,又如何派了杀手去离心岛谋杀锦妃,以及怎样残害后宫嫔妃的骨血等等。
一件件,一桩桩,云逸飞听得心惊肉跳,气愤交加,又难以置信!
太后竟然如此丧心病狂,为了维护沈氏一族的权力地位竟不顾自己亲生儿子的幸福!
无情最是帝王家,兄弟手足间如此,母子间也是如此!
他一怒之下杀了所有慈央宫的宫人,把贤妃打入了冷宫!几乎夜夜宿在依兰宫,再也不临幸哪一位后宫美人。
“老公,你好帅!”
“锦儿叫朕什么?”
“这是元景一个小地方上的方言,娘子管夫君叫老公,夫君叫娘子为老婆。皇上就是锦儿的老公,锦儿就是皇上的老婆,够亲切吧!”
“朕把北狄后位送给你做礼物,如何,老婆?”
“臣妾是异国公主,怎担得北狄后位这幅宝座,臣妾不稀罕,皇上还是叫臣妾多活几天吧!”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遇上了你!即便是死,也好过和你在一起!”
云逸飞想着过去的种种,心中无限自责,懊悔,悲伤,心碎。
“皇上,齐王在外求见!”房外传来了高淳尖细的嗓音。
云逸飞的思绪被打断,面色有些不虞,冷冷道:“宣他到御书房等候。”
御书房。
齐王云轩一身月白锦袍,面色凝重的正等在那里,见了云逸飞进来,忙跪下行礼,“父皇,儿臣打扰了。”
云逸飞摆手道:“起来说话。”
云轩依旧跪在那里,云逸飞诧异的瞥了他一眼,神情淡漠的坐在雕满飞龙花纹的椅子上。
“儿臣请求父皇降罪!”云轩明朗面容上少有的郑重,双眸纯澈却透着一抹坚毅。
云逸飞很是意外,淡淡道:“你有什么罪,说来听听。”
云轩迟疑了一下,沉声说道:“儿臣对不起父皇,对不起锦妃娘娘,儿臣罪该万死,求父皇免了儿臣王爷身份,降为庶民!”
云逸飞乍一听到锦妃二字,心中一紧,又听得云轩自请降为庶民,不免大为震惊。
云轩抬头看了一眼云逸飞忙又把头底下,缓缓说道:“儿臣有罪,儿臣明知锦妃娘娘是父皇的爱妃,却竟不自禁的喜欢上她。若非儿臣不顾伦常,纠缠锦妃娘娘,她也不会被人冤枉,也不会被贬入冷宫,不会去离心岛,也更加不会死,是儿臣的无知莽撞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是儿臣害了锦妃!”
☆、好吃懒做的蠹虫
云逸飞脸色阴暗,烛火映着他立体般宛如刀刻斧雕的俊逸容颜,透射着一种冷冽的肃杀气息。
云轩可以想象得到云逸飞此刻的表情,他没有抬头,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下去,“儿臣问她‘本王带你远走高飞,塞北江南,大漠草原,无论天涯海角,你我相伴一生,可好?’”
云逸飞的神情微滞了一下,颤声问:“锦妃如何回答?”
云轩凄凉的笑了一下,幽幽说道:“她回答‘齐王爷,本宫纵是一死,也不屑做这有违伦理纲常之事。本宫生是你父皇的人,死了也是你父皇的鬼!’”
云逸飞闻言,身体微晃了两下,眼角也渐渐湿润起来骟。
“父皇,锦妃娘娘死后,儿臣每天生活在悔恨,自责当中,没有一天过得快活!儿臣大错特错,请求父皇把儿臣降为庶民,儿臣对不起您,更对不起锦妃娘娘。儿臣以为,父皇这么多嫔妃,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谁知父皇竟为了锦妃娘娘一个人再也不踏足其余嫔妃的房间,父皇心中定是极爱锦妃娘娘的!儿臣现在悔之晚也,求父皇降罪。”
云逸飞看着云轩,稳了稳心神,好一会儿才冷然说道:“若是时光倒流,你是否还会喜欢锦妃娘娘?铪”
云轩抬头看着云逸飞,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哀伤,“若时光真的能倒流,儿臣还是会喜欢锦妃娘娘,可是,儿臣会把这喜欢放在心里面,只要她幸福,快乐,好好活着,儿臣就心愿足矣!”
可是,时光如何能倒流?
这份伤痛将永远烙印在他心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不会淡去。
云逸飞神情怆然,云轩做的是不对,可他又做得对吗?
他不信任她,甚至怀疑过她是元景的细作,他自己才是害死锦妃的罪魁祸首,他治家无方,若非他一味姑息母后,母后也不至于如此肆意妄为,丧心病狂!
思及此,云逸飞淡淡道:“算了,你已受到应有的惩罚,此事以后休要再提。”转而又想到申时收到的西延的宜妃,即从小对他甚为疼爱的曦和姑母的飞鸽传书,云逸飞略微沉吟了片刻,沉声对云轩说道:“你叔父易连城在青州遭人截杀,索性没有受到伤害,你亲自挑选三十名武艺高强的得力侍卫,明日辰时启程去青州,记住,一定不要暴露身份,凡事要遵从你叔父的意思。”
“儿臣谨遵父皇意旨!”云轩恭声回道。
“此事非同小可,切记要隐秘行事!赶快回去准备一下。”
“是,父皇,儿臣告退。”云轩起身退出了御书房。
云逸飞则依旧是回了依兰宫歇息。
第二天早晨,细雨霏霏,云轩和三十名侍卫装扮成商人模样,身披蓑衣,一人一骑出了中州城,向西驰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