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先去临安城最繁华的十里花街看看,鸣玉极力反对,我没听她的,硬拉着她打扮成男子,前往花街一探。
我选了一家最上等的青楼,点名要见老板,过了一会,老板出来了,让我意外的是,她是一个很美丽很有气质的女子,年纪二十出头,打扮得朴素淡雅,完全颠覆我关于老鸨的所有想象。
看到我,她表现得很惊讶,不过很快镇定下来,冲我微微一笑:“这位小公子有什么事吗?”
我没有绕弯子,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一万两的银票摆在桌上:“不瞒姑娘,在下是来谈生意的。”
她足足愣了几秒钟,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冲我弯腰一礼,笑道:“小女子妙娘,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到小公子。”
我笑道:“妙姐姐,在下谢道清,有意在城中买块地做点小买卖,想请姐姐做个中间人。”
她很快明白过来,好心提醒我道:“时局不稳,朝廷不断提高赋税,城里都是卖地的,谢小公子为何要买地呢?”
我暗喜此女心地善良,有心和她建立长期合作关系,开口道:“你放心,我买地自有我的道理,姐姐只需要为我牵线搭桥,我会向姐姐支付百分之一的佣金,姐姐意下如何?”
她考虑了一阵,也许看我颇有诚意,再加上赚钱本是生意人的天性,她最后答应试试看,要我三天后再来,给我好消息。
跨出夜飞雨的门,我一眼看到墙角下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颤抖,我扭头吩咐鸣玉:“给他买点吃的。”
鸣玉将买来的热馒头塞到那孩子手里,孩子抬眼看着我们,清澈的眼神让人不忍多看。
临安城里,象他这样的流浪儿有很多,凭我一人之力,救不了他们。
妙娘的花楼取了个雅名,叫做夜飞雨,这名字粗看雅,细想却是极暧昧的。
据妙娘说,这是她从前的恩客起的名子,这座楼也是恩客送给她的礼物,当她提起那个一掷千金的恩客,脸上露出一种只有少女才有的羞涩红晕。
我一直觉得恩客和花娘之间是不会有真情实意的,看到妙娘提起恩客时那种兴奋而愉悦的表情,我想,也许我错了。
妙娘在雅间里为我引荐第一位临安富豪,此人名叫朱远思,长得肥头大耳,身材臃肿,发现我只是个孩子,
朱远思露出十分惊讶和轻视的表情,不过,接下来的讨价还价,让他知道了我的厉害。
由于急着离开临安去台州置业,他开的价不高,几乎等同于大甩卖,我看出了他的心思,不停往下压价,最后以六折的价钱买下了城西一大块地,另外还要他附送了耕种这块地的所有农具和两个佃农。
朱远思走的时候一边抹汗,一边感慨地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送走朱远思,我抽出一千两的银票交给妙娘,她急忙推辞:“说好百分之一,只要五百两。”
我笑道:“这是接下来那桩生意的定金,妙姐姐就不要推辞了。”
妙娘不禁笑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这么精明。”
我连声道:“不敢不敢。还请妙姐姐多多赐教。”
妙娘讶道:“你买那么多地作什么?”
我微微一笑:“将来自有用处。”
有妙娘的鼎力相助,很快,我拥有了一大块土地、房产和商铺。
接下来,我需要大量人手实现我的商业规划。
临安城有一处很大的人口市场,我和鸣玉带着几个护卫刚一亮相,立刻被蜂拥的人群包围了,他们争先恐后地向我推销自己,嘴里大喊着:买我吧,我有的是力气。
鸣玉吓得够呛,几乎以为他们要打劫。
我喝令护卫拦住他们,这才好不容易挤出重围。
鸣玉在一旁怯生生地说:“小姐,怎么办?”
我叹了口气:“人太多了,我们走吧,人少的时候再来。”
走出很远,我发现有人跟踪我们,猛一回头,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模样清秀端正,象是好人家出生,只可惜脸色憔悴,似乎很久没有好好吃东西了。
我觉得他有几分眼熟,细一想,原来是那日蜷缩在夜飞雨墙外的流浪儿。
见被我发现,他停下来,一双看起来很机灵的眼睛大胆地直视我。
鸣玉斥道:“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他扑通一声跪下,央求道:“买我吧。”
我问道:“我为什么买你?”
他回答:“因为你需要我这样的人。”
从没见过这么自信的孩子,我不禁微微一笑:“说说看,为什么?”
“你买了很多地,那些商铺也需要有人替你打理。”
他的回答让我吃了一惊,我买地很秘密,每次进出夜飞雨总是挑选白天生意最清淡的时候,根本没有外人知道。
和鸣玉对视一眼,我怀疑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一五一十地说:“我看到公子经常进出夜飞雨,每次都由老板妙娘亲自接待。而且。”他顿了一下,机灵地观察我的反应,我掩饰住内心的惊讶,和颜悦色道:“别害怕,接着说。”
他受到鼓励,接着说道:“公子不为享乐,却时常出入青楼,小人一时好奇,问了
妙娘身边的丫环,知道公子家财万贯,买下大片土地和商铺,猜到公子需要人手,所以在这里等候,果然等到公子。”
我心中暗暗震惊,这个孩子太厉害了,他的观察力远远超过常人,判断力也绝非常人可比。我确实需要这样的人才。
沉默片刻,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贾似道。”
经过一番慎重的考虑,我收留了这个叫贾似道的孩子。
跟着我,也许可以改变他的命运。
至少,他不会成为遗臭万年的大奸臣。
他知道我是女子,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我笑笑,“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扑通一声跪下:“小人誓死追随小姐。”
仗着朝中有人好办事,我决定干最嫌钱的生意,开发房地产。
第一套房竣工后,我请史弥远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卖给了他的同僚,一位长期住在邻近县城的三品文官。
这位文官喜滋滋地带着他的老婆孩子迁进了新居,不出所料,他的同僚们到新房作客之后,纷纷找到史弥远,要求订下其他还未竣工的房子,订单的数量超过了我规划的房屋总数。
史弥远二话不话,丢给我一百万两,让我继续买地做房子,我不得不佩服史弥远的阔绰,宋朝高薪养廉,不过他能一下拿出这么多钱,证明他确实是个大贪官。
黄金滚滚而来,史家名下的产业越来越多,而我,谢道清,连名字都不被外人知晓,别人只晓得史弥远成了临安城第一大地主,却不知背后有个我。
七爷已经知道我是女孩了,十岁那年元宵,他托人带给我一件孔雀毛织的大氅,华美而温暖,我知道,扬州通判的俸禄不足以支持这么大的花销,所以我把大氅退还给了他。
七爷的回信很快到了,信上说:那件大氅是他用战场上缴来的宝剑换的,没有动用朝廷俸禄,要我安心收下,临安的冬天很冷,大氅可以御寒。他还说,瘦西湖的白莲子清甜可口,他亲手摘了一包赠给我,千里送莲子,礼轻情义重。
我会心地一笑,收下了这两件意义非凡的礼物。
以后每年白莲结子的季节,他都会送来亲手摘的莲子,我的回礼是用景园里的桂花亲手熬的桂花糖。
十三岁那年,我决定走出景园,在西湖边买一座宅子,过独立的生活。
史弥远坚决反对,在我执意要求下,他勉强同意我搬出去另住,但要求我继续为他打理生意,开发更多的房地产,作为交换条件,他答应将百分之三十的利润交给我支配。
离开景园,我带走了这几年史弥远赏给我的大笔钱财,我的丫环鸣玉,还有几个老实的下人。
我给新宅子取名隐园,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七爷送给我的白莲,种在后园里
,到了夏天,花开满池,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就如七爷。
☆、高山流水
推开隐园的小窗,对面就是烟波浩渺的西湖。
乘一叶小舟,踏波逐浪,荡漾烟雨之中,隔着迷茫的雨幕,我听到铮铮琴声,悠扬,欢快,充满喜悦。
琴声突然急转直下,如喜悦的巅峰突然落入痛苦的深渊,如泣如诉,悲凉沧桑,引人泪下。不及思索,铮一声,琴弦断了。
我有些惋惜,情不自禁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远处一人道:“我这支曲子名唤《黍离》,是当年周朝一名官吏感叹周王朝兴衰所作,姑娘竟能一语道出,高山流水也不过如此。”
想不到他竟将我比作他的知音,其实方才的感叹,是想起了当年的大康王朝,盛世繁华如梦,不过过眼烟云。
抬头望去,远远见一叶小舟荡来,两人操桨,船头端坐一人,白衣胜雪,如我一般戴着帏帽,帽纱低垂,雾气缭绕中,依稀可见风吹起他长长的黑发,凌乱地飞舞着,雪色衣袖不染微尘,随风轻扬,道不尽的风流洒脱。
“在下还有一曲,不知姑娘能否为在下鉴赏?”那人缓缓道,离得近了,只觉他的声音说不出的轻柔温婉,如春风一般温柔拂面。
我轻轻一笑:“公子琴艺高超,小女子洗耳恭听。”
琴声骤然响起,刹那间夺去天地之灵气,如一道清风,扶摇而上,把这烟雨迷茫的西湖荡涤得一派清明宁静,耳边只听得这缠绵而清晰的音符,平缓时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流淌,高音迭起之时,又象青烟一般冲上云霄,仿佛无穷无尽,仿佛花开花落,又仿佛永恒的岁月,令人产生一种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错觉。
如痴如醉之时,琴声戛然而止。
那人低声道:“姑娘觉得此曲比方才如何?”
我想了想道:“方才那首是忧国忧民忧心之作,这一首风格迥异,听来令人神清气爽,胸中烦闷一扫而空,听完似有怅然若失之感。”
雾气中,那人轻叹一声:“在下今日遇姑娘,就如当年伯牙遇钟子期。”语气说不出的轻柔,隐约只见身影朦胧,衣袂飞扬,恍若神仙中人。
这样的风姿,这样的飘逸,世上有几人能比。
前一世,我的色艺双绝的母亲请来世外高儒,教我琴棋书画,文韬武略,可惜我生性惫懒,学无所成,只有吹箫一绝,大康皇宫中再无敌手。
我一时兴起,信手从腰间拔下长箫,笑道:“方才听公子弹奏,小女子不才,也吹奏一曲,请公子指教。”
清亮的箫声,在湖上回荡,悠长辗转,荡气回肠,动人心魄。
他静
静地听着,箫声即止,他没有说话,低头抚琴,把我方才吹的曲子一节不漏重复了一遍。
曲终,他缓缓道:“姑娘觉得在下弹得如何?”
我隔着薄纱冲他一笑:“此曲名曰笑傲江湖,本是琴箫和鸣之曲,公子过耳不忘,虽未得十分神韵,已有了五分神似,就算作曲之人在此,也要自叹弗如。”
“笑傲江湖,怪不是如此洒脱豪迈。”白色的雾气随风飘动,雾气后他轻轻一笑:“琴箫和鸣,人生最美之事不过如此,姑娘若不嫌弃,可否与在下合奏这一曲笑傲江湖。”
我欣然受邀,举长箫凑于唇畔:“公子,请。”
他的琴声似乎与我心意相通,丝丝相扣,声声缠绕,令人情不自禁沉浸在笑傲江湖激昂跌宕,豪情澎湃的乐曲之中,如痴如醉。
一曲终了音断绝,相对无言,却觉此时无声胜有声。
我微微一叹:“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公子若非心中苦闷,断不至将这曲笑傲江湖演绎得如此畅快淋漓。”
他猛然抬起头,隔着轻纱,依然隐隐觉着他的目光深深望着我。
良久,他轻道:“若能得姑娘日日琴箫和鸣,在下不枉此生。”言语温婉柔和,似隐含无限情意。
我淡然一笑:“人生无常,世事难料,我与公子今日在此琴箫合奏,明日不知身在何处,高山流水,贵在相知,不在相守。只盼多年之后,公子还能记得这曲笑傲江湖。”
“贵在相知,不在相守……。”他缓缓起身,立于船头,身形挺拔,如玉树临风,负手而立,隐隐有飘飘欲仙,不入凡尘之态。
这样的男子,虽看不到他的容貌,想来定是人间之极品。
可惜我谢道清,已不是当初的大康女皇,我有我的路要走,与他,只能擦肩而过。
“公子,就此别过,后会有期。”我示意船夫将小舟荡开。
那人见状,朗声道:“明日此时此地,在下在此静候姑娘。”
想不到他竟订下明日之约,我未答话,只催船夫快走。
小舟远远荡开,回头望去,白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