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笑:“没事,就是头有点晕。”
“你早点休息,一个女人,不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累。”鱼儿眯着眼睛笑道。
躺在床上,我无法入睡。
倘若我猜测的事全部属实,对方用心险恶,大宋危在旦夕,现在的关键是贾似道。
我坐起身,用手扶住头,不行,无凭无据,贾似道不会相信。
除非我挑明身份。
门开了,鱼儿站在门外,手上拿着一封信,脸色灰暗。
“发生什么事?”我问。
“是果子。”他叹了口气,走进来,把信递给我:“果子被人绑架了,那人送来一封信,要我们带五千两银子,到西湖边的苏小小亭赎人。”
我接过信,匆匆扫了一
眼,抬起头:“你朋友是什么人?”
“一个小官,五品,在临安城里不算什么。”他看看我:“我可以保证,这件事和他无关。”
我道:“果子有事,我不能袖手旁观,我和你一起去,走之前,你设法通知贾似道和公输前辈。”
鱼儿奇怪地看着我:“他们一个是枢密使,一个是公输门的前辈,会听你的?”
“以后我会跟你解释。”我摆摆手:“走吧,果子的性命要紧,这些人心狠手辣,不会手下留情的。”
鱼儿默默地看着我背起弓箭,呼出一口长气,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是寻常女子。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假如……。”
我抬手止住他:“没有假如。”
他笑了一下:“你以为我想说什么,我只想跟随你,在你左右,你需要的时候,我余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仰起头:“为什么?”
“因为……。”他舔了舔嘴唇,眼睛眯了起来:“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决定这辈子跟定你了。”
我一怔,望着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容,有什么暖暖的东西在心中微微涌动。
我笑了起来,踮起脚,伸手拍拍他的肩:“好,我收下你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鱼儿眼里射出两道耀眼的光芒,单膝跪地,大声道:“遵命,方姑娘。”
苏小小的亭子就坐落在西湖旁。
夜深人静,并无游人。
我小声道:“信已经发出去了?”
鱼儿肯定地点点头:“一封给贾似道,一封给公输前辈,我的朋友绝对靠得住。”
我仰起头,天阴沉沉的,象是要下雨。
远远望去,小亭上似乎没有人。
我忽道:“墨少仆有没有娶妻?”
鱼儿愣了一下,答道:“娶了,几年前娶了个姓何的女子,听说长得很漂亮。是我朋友说的,孩子已经三岁了,是男孩。”
亭子上突然有火光一明一灭。
“他们来了。”鱼儿绷紧了身子。
一个人出现在亭子上,浑身黑衣,只露出一张脸,手里夹着一个小小的身子,那身子似乎在拼命挣扎扭动。
“是果子。”鱼儿失声轻呼。
“我数十下,你们再不出来,我就杀了他。”黑衣人大声喊道。
“慢着。”鱼儿拉着我一跃而出,走向亭子。
黑衣人仰天大笑:“不错,你们果真来了,看来这孩子对你们来说很重要。”看看我,看看余介:“难不成是你们生的野种?”
我尚未答话,鱼儿怒声喝道:“放屁,你竟敢诋毁方姑娘的清誉,她和我之间清清白白,容不得你胡说八道。”
“清白?”那人嘲笑:“你知道这位方姑娘是谁吗?她就是失踪七年的谢皇后。”
鱼儿扭头看了看我,朗声笑道:“她是谢皇后又如何?我余介甘愿追随她
左右,做她的马前卒。”
那人道:“哼,马前卒死得最快,想要这孩子,就乖乖听我的。”
我道:“你想怎样?”
那人发出一阵尖利的笑声:“谢皇后,主子想见你,你乖乖跟我走,不然我就杀了他。”
他手里握着一把突火枪,紧紧地抵住果子的脑门,我深知这种枪的威力,整座亭子都将毁灭,玉石俱焚。
“好,我跟你走。”
“不,你不能去,方……娘娘。”鱼儿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扭头冲他一笑:“鱼儿,别担心,我会回来的,他们要的不是我的命。”
那人笑道:“谢娘娘真是聪明人,主子说了,一定要好生对待谢娘娘,不要让娘娘掉一根头发,请。”
我慢慢挣开鱼儿的手,跟着他往前走,鱼儿追了几步,那人喝道:“站住。”
鱼儿无奈地停下,望着我。
我朝他眨眨眼,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着,拐过弯,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娘娘,请上车。”那人躬身行礼。
我向他伸出手:“把果子给我。不然,我死也不会跟你走。”
他犹豫了一下,把果子交到我手里。
果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娘,娘,我好怕。”
我抱紧他:“别怕,别怕。”
车帘盖上了,遮得密密实实,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景色。
驾的一声,马车开始往前急驰,不知道走了多远,停下来,外面的人笑道:“人可来了,快请。”
我吃了一惊,这声音太耳熟了。
走下马车,抬起头,赵昀锦衣玉带,笑容满面。
“果然是你。”我退后一步,紧紧护住果子。
“嫂子的儿子这么大了。”赵昀眼里流露出一丝惋惜,一丝不甘:“是和那个余介生的,唉,他怎么配得上嫂子,嫂子真是糊涂啊。”
果子叫了起来:“鱼叔叔不是我爹,你这个坏人。”
赵昀一愣,笑道:“不是,那你是谁的儿子?”
“我爹是村里最好的铁匠,我娘是村里最美的女人,她绣的花,卖十文钱一尺。”果子握着拳头冲他大声喊道。
赵昀挑眉,笑:“真是个乖孩子,我险些误会了嫂子。七年了,嫂子怎么一点音讯都没有,让人好生想念。”上前一步,低下头,深深看着我,“想不到这么多年,嫂子还象从前一样,风采依旧。”
他眼里强烈的占有欲让我只觉得恶心,他火辣辣的目光更让人有种想吐的感觉。
我后退两步,冷冷道:“你不是投靠金国主子了,什么时候又到了江南?”
他得意地一笑:“什么金国主子,他们是秋后的蚂蚱,没几日蹦头了。我不过送了完颜白撒一点好处,他就傻乎乎地收了我。”
我刹那间什么都明白了:“你故意制造叛逃金国的假象,是为了挑拨宋国和金国打仗
,坐收渔人之利?”
赵昀满意地看着我:“嫂子还是那么聪明,那么可人。”
“你偷偷潜回江南,收买墨少仆,抢劫段王爷,□他的妻子,也是为了挑拨大理和宋国的关系,隔山观虎斗。你借他的手滥杀无辜,把事情全部推到贾似道头上,寻机掰倒他,助墨少仆执掌大权,到时候,大宋朝廷就全在你们的掌握之中。”
赵昀仰天大笑:“嫂子真是太聪明了。”
我冷冷道:“以你的心智,想不到这么周全的计划,你幕后是谁,蒙古主子?”
赵昀向前逼近一步,眼里闪烁着异样的神采:“嫂子,你猜对了,出主意的可不是我,是蒙古二王子忽必烈。”
忽必烈?乍听到那个曾经征服整个中原的名字,我整个人呆住了。
背上升起一道寒气,浑身止不住打颤。
那是个创造历史的男人,他创造了一个中原最强大,幅员最广阔的国家,他的名字,即使在几百年后,依然响彻耳边。
他的杀戳,使中原十室九空,他统治的年代,汉人沦为四等国民,饱受欺压与□。
我万万想不到,我的对手,竟然是他。
赵昀涎着脸向我逼近:“我真有些忍不住了,嫂子,不如我们现在就进去,好好聊聊。”
拍,我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
他捂着通红的脸,眼里闪过一道厉光:“即然你这么不识好歹,本王只好亲自请嫂子进去。”
他伸手拽我,果子跳起来咬住他的手臂。
他痛叫一声,喝道:“把他拖走。”
黑衣人上前,抓住果子小小的身子,用力往外拖。
“娘,娘……。”果子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我闭了闭眼,徐徐睁开:“赵昀,你何苦对付一个孩子。”
赵昀摸摸臂上的伤口,狠狠道:“孩子,我看是狼崽子还差不多。”看看我,眼神莫测:“你身边的人,都跟你一个性子。”眼中突然窜出怒火:“谢道清,本王对你一忍再忍,好言相劝,想不到你这么不识抬举,惹恼了本王,捆了你的手脚,到时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任本王为所欲为,别怪本王不懂怜香惜玉。”
我道:“你的主子叫你这样对待我?”
他脸色一变,旋即笑道:“只要不杀你,其他的事,二王子不会管。”
“多行不义必自毙,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天理伦常,因果报应,赵昀,你该为自己留条后路。”我嘲讽道。
“哼,那都是假的,嫂子,我们不说废话,春宵苦短,走吧。”他又伸手拉我。
一道寒光夹着风声,呼啸而至,赵昀迅速缩回手,只差一秒,他的手臂就断了。
他气得大叫:“什么人?”
“你爷爷。”公输无忌从半空中纵身跃下。
赵昀倒退两步:“公输无忌?”
“小畜生,你还没死。”公输无忌舞刀上前,赵昀吓得脸色煞白,连连后退,嘴里叫道:“拦住他,拦住他。”
一排黑衣人手执突火枪,迅速冲过来,整齐地站在我们面前。
公输无忌怒喝:“墨少仆,你这个畜生,墨门败类,你娘的在天之灵不会饶恕你的。”
赵昀得意地笑了起来:“嫂子,还是乖乖跟我走吧,美人如玉,我可不忍心看着嫂子被打得魂飞魄散。”
“其实。”我一字一顿道:“这种火器有个最大的弱点。王爷想不想知道?”
赵昀:“哦,什么弱点?”
“怕水,只要沾到一滴水,就全废了。”我缓缓道。
“很可惜,这里没有水。”赵昀兀自笑道。
“谁说没有水?”一个声音突然从高处传来。
众人抬起头,只见数十道水龙居高临下,如瀑布般冲向人群。
赵昀惊呼一声,拼命大叫:“撤,快撤。”
有人朗声叫道:“拿住叛贼赵昀,赏银万两。”
听到这个声音,我不禁笑了。
贾似道从山坡上飞奔下来,冲到我面前,眼圈一红,跪下道:“娘娘。臣……来迟了。”话音未落,已是泪流满面。
我弯下腰,想扶他起来,突然一阵天旋地转,隐约听到众人的惊呼声,接下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金风玉露
“小姐,小姐。”隐隐听到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呼唤声。
我有些吃力地抬起眼皮,鸣玉坐在床前,哭得满脸泪痕。
“傻丫头。”我伸手摸摸她的脸:“哭什么,我又没死。”
她愣了一下,一头扑到我怀里,放声大哭:“呜,小姐,你到哪去了,你不要我们了吗?七年了,整整七年,为什么连封信都没有,你不知道鸣玉有多想你,呜……。”
“好了好了,你现在是枢密使夫人,不是当年的小丫环,不可以哭成这样,让人笑话。”我抬手为她拭去泪痕,转眼看去:“其他人呢?”
她擦擦红肿的眼睛,叫道:“夫君,进来。”
门一开,贾似道几步进来,跪在榻前,哽咽道:“公子……娘娘,臣有罪,臣……。”
我沉下脸:“你确实有罪,墨少仆在你身边多年,做尽坏事,你身为枢密使,他的顶头上司,不可能毫不知情,若非你纵容,他不会这么嚣张,你有失察之罪,其二,那些反对你的官员和百姓,不过是一时意气,并无大错,你不该滥杀无辜,令民间积怨沸腾,江南面对强敌,最忌人心离散,你只图眼前利益,误了千秋大业啊。”
贾似道闻言哑然,只是不停叩头:“臣知错,臣知错……。”
一旁鸣玉脸上露出担忧之色,当着我的面,却不敢十分表露。
我看在眼里,心中叹一声道:“你说,该怎么罚?”
“臣自请革去枢密使之职,去刑部投案自首。”贾似道肃然答道。
鸣玉急道:“夫君……。”
贾似道朝我叩了三个响头,不看妻子,起身离去。
鸣玉急了,哀怨道:“小姐,这……。”
我道:“鸣玉,你去追他,告诉他,朝廷正在用人之际,我向他说了几句重话,是希望他从此知错能改,则善莫大焉,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让他回来吧。”
鸣玉喜形于色:“谢娘娘。”匆匆开门追去。
鱼儿闪身而入,在我床前跪下,我抬手道:“好了,起来吧,我们同甘苦,共患难,这么多天,我心中早已把你当自己人,何必拘礼。”
他站起身,似想说什么。
我道:“有话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