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子一头扑到老妇身上,放声大哭。
我紧握双拳:“想不到这些人比金人还残忍,连自己的同胞都不放过。”鱼儿蹲□,轻轻拔下一枝沾满鲜血的箭,看了看道:“这是大宋兵工厂制造的武器,上面刻有绍定敕造四个小字。”
我猛地回过头,接过他手里的箭,看了一眼,果然有绍定敕造四个字。
鱼儿愤然道:“他们抢掠百姓,怕被人告上朝廷,索性来个杀人灭口,幸好我们逃了出来。”
果子还在痛哭,我举起手里的箭,用力挖坑,鱼儿急忙过来帮我,果子抹了把眼泪,用他的小手一点点和我们一起扒土,不一会挖了个坑,把他的奶奶埋下去,掩上土,堆了一个小小的坟丘,我拉着果子,“给你奶奶磕三个响头,跟我们走吧。”
果子跪下,用力磕了三个响头,用稚嫩的声音道:“奶奶,你放心,我一定要给你报仇。”
鱼儿在身后道:“这些人,不埋了?”
我摇摇头:“只求上苍保佑,他们下辈子投到太平盛世吧。”
鱼儿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我牵着果子的手往前走去。
☆、墨门败类
晚上风凉,我脱下自己的衣服给果子盖上,果子不肯睡觉,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我笑了笑,摸摸他的脸,轻道:“怎么不睡?”
果子道:“我想奶奶。”说着,眼里流下泪来。
我柔声道:“好了,不哭,我给你吹支曲子好不好?”
鱼儿笑道:“小兄弟,看不出来,你会吹曲子?”
我没有说话,从腰上抽出那支竹箫,轻轻放在唇畔。
箫声清亮悦耳,洒脱豪迈,回旋于天地之间,飘荡于尘世之外,激昂跌宕,豪情澎湃。
一曲终了,鱼儿大笑鼓掌:“好,太好了,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我道:“笑傲江湖。”
果子道:“叔叔,我也要学。”
我拍拍他的手:“乖,睡觉,不睡觉的孩子我不教。”
果子听话地嗯了一声。
“你真象女人。”
我回过头,鱼儿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躺下,翻过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怎么烧得这么厉害?”鱼儿凑过来,有点紧张地看着果子。
“可能受了凉,这一路上……他是个坚强的孩子。”我摸摸果子的头,烧手。
鱼儿收起笑脸,看着我发呆。
我皱眉:“你又看着我干什么?”
鱼儿道:“你刚才看果子的神情,就跟他娘似的。”
我白了他一眼:“少说废话,我去给他抓药,你守着。”
包裹里已经空空如也,我曾经富可敌国,现在身无分文。
站在当铺外,我望着手里那枝白玉簪子,这是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
想到果子烧得通红的脸,一咬牙,我走了进去。
当铺老板接过簪子,丢给我一锭银子:“二两。”
我拿了银子往外走。
鱼儿站在外面,“看不出,你心挺善的。”他低下头俯视我。
身高差距明显,我不悦地后退两步,退出他的阴影:“果子还等着吃药。”
他贼兮兮地笑:“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特象一家三口。”
我掉头就走。
他追上来:“喂喂喂,开个玩笑嘛,生什么气。”
我停下,冷冷的:“以后再开这种玩笑,就当我没见过你。”
他愣了一下,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其实,我们满合适的……。”
我看着他。
“好,不说,不说了。我们去药铺。”他举手投降。
月光如水,我坐在冰冷的石头上,望着河水出神。
脚步声响,我道:“果子睡了?”
“睡了。”鱼儿蹲□,歪着头打量我。
我道:“你怎么不睡?”
他低下头,复抬起头:“想到家人,睡不着。”
我看了他一眼。
他缓缓说着,语气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我曾经有一个家,一大家子人。”
“一夜间,全都没了。”他仰起头,“我是一
条漏网之鱼,所以,我就是鱼儿。”
月光下,他的影子拖得很长,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味道。
我起身,拍拍他的肩,转身离去,一个字都没说。
很久没有看到这么华丽的马车。
赶车的人穿着华丽的衣服,可以想象车里的人,是何等奢侈尊贵。
难民挤到路旁,等着马车经过。
从马车里伸出一只手,那只手白得透明,柔若无骨:“碧桃,给他们些钱。”
我愣了一下,这声音太耳熟了,仿佛在哪听过。
“是,夫人。”叫碧桃的小丫头从钱袋掏出一把钱,朝人群中一洒。
轰,人全乱了,疯了般争抢着那些铜钱。
我拉着果子退到外面,冷眼看着,鱼儿也冲进去,不一会抓了几个钱,回来朝我炫耀。
“多给他们些。”声音再次响起,很动听的女声,我确信,我一定在哪听过这个声音。
刷,钱洒在空中,落下去,人群象炸开锅一样,你争我抢,不时传来吵骂声和惨叫声。
马车渐渐驰远了。
我呆呆地望着,鱼儿突然撞了我一下道:“怎么,想见那位夫人?”
我看了他一眼。
鱼儿嬉笑道:“肯定是个大美人,倾国倾城,信不信?”
果子道:“我娘才是大美人。”
鱼儿蹲□,捏着果子的鼻子道:“小子,知道什么叫美人吗。”
果子挺起胸膛,自豪地说:“象我娘那样的女人。”
我一愣,点点头:“不错,你娘是美人。”
鱼儿嬉皮笑脸道:“是啊,是大美人,天下最美的美人就是果子的娘。”
果子骄傲地仰起头:“本来就是嘛。”
夜很静,象死了一般的宁静。
我独自坐在树下出神。
一个阴测测的声音突然钻进耳朵里:“李凤琪那小子富可敌国,我们何不去他那里弄点儿钱花花。”
我皱起眉,凝神静听。
另一个声音道:“不过,他手下那个李非,可不好对付,听说师出武当,是武当的俗家弟子。”
“哼,什么武当,遇到我们墨门,武当的人都是狗屁。”
“呵呵,大哥说得是,要不,今晚动手。”声音试探道。
“说干就干,那个女人归我。”
“即然大哥喜欢,哈哈哈……。”压抑的笑声,听着令人毛骨悚然。
我不着痕迹地扭过头,远处的山坡下恍惚站着两个黑色的身影,夜色中看不太清。
一只手突然拉了我一下,我抬起头,赫然是鱼儿。
再看那两个黑影已经飞快地纵走了。
我道:“鱼儿,你帮我个忙。”
“要我救李凤琪那小子?”鱼儿摇头:“若没有官府支持,你以为墨门的人真有这么大胆子,我不想惹祸上身。”
我皱眉:“墨门本是江湖中有名的正统门派,怎么堕落
至此?”
“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跟着贾似道,不堕落才怪。”鱼儿对贾似道嗤之以鼻。
我道:“你跟贾似道有仇?”
他握我的手突然一紧,我痛得险些叫出声。
“不但有仇,而且是血海深仇。”他一改嬉皮笑脸的样子,恶狠狠道。
我怔怔地望着他,他眼里充满杀气。
一瞬间,杀气收敛,他笑咪咪道:“好了,回去吧。”
我站着不动。
他看着我:“你非得帮那个人?”
我道:“有恩不报,猪狗不如。”
“原来如此。”他沉默片刻:“好吧,不是帮姓李那小子,是帮你。”
大宅院灯火通明。
鱼儿拉着我一提气上了高墙,轻飘飘跃下,没有一丝声音。
穿过黑乎乎的园子,走近大厅,隔着门缝传来放肆的大笑声。
我探出头朝里一望,只见李凤琪五花大绑躺在地上,时隔多年,他的容貌并未有什么改变,依然俊美非凡。
一旁不远处,李非瘫倒在地,一动不动,几个穿黑衣的男子围坐一旁,喝酒吃菜,其中一个个子高瘦,细眼长脸的家伙站起身,醉醺醺的往里走,其他人继续喝酒吃菜。
不一会,里面传来女子的尖叫声,李凤琪顿时变了脸色,厉声喝道:“你们要多少钱,我给你们,不要动我妻子。”
拍,一记耳光打在他脸上,矮个男子笑道:“大理段氏,平南王段凤琪,想不到你也有今日。”
我一惊,想不到他是大理段王爷。
“不要,不要……。”女子尖叫声越来越凄惨。
段凤琪脸色惨白,嘶声道:“求你,放过我妻子,她已经有了身孕。”
几个黑衣男子互相看了看,哈哈大笑。
我捏紧了拳头,还没说话,砰一声,鱼儿破门而入。
矮个黑衣人还来不及拔刀,只觉眼前一花,鱼儿手里象变戏法一样,变出一柄剑,轻轻一挥,已经割开他的咽喉。
矮个子临死还睁着大大的眼睛。
我不敢置信,只见鱼儿的影子象风一样在房中旋转,一眨眼的功夫,四个黑衣人全部倒下,伤口无一例外,都在咽喉部位。
紧接着,鱼儿进去了。
我回过神,急忙冲进门,捡起地上的刀,用力割断李凤琪身上的绳索。
他看到我的脸,突然呆住:“箫儿?”
我道:“你认错人了,你夫人在里面,快进去吧。”
他立刻跳起身,疯了般冲进卧房,不一会,响起女人的哭声。
鱼儿走了出来,手里提着那个高瘦黑衣人,往地上一摔,他象死鱼一样一动不动,只有两只细长的眼睛往外凸出,狠狠地瞪着空中。
鱼儿向我走过来,吐出一个字:“走。”
我点点头,事情已经办完,只是……想不到鱼儿下手这么狠辣,没留一个活口。
“恩人,请留步。”段凤琪扶着衣衫不整的妻子从里面奔出来,我大吃一惊,想不到他的妻子,竟然是史明珠。
和我双目对视,史明珠愣了一下,轻道:“谢道清?不,不可能是她,她早就死了。”
我回过头,冲鱼儿一笑:“走吧。”
趁那两夫妻还在发愣,鱼儿拉着我迅速穿过院子,跃上高墙,段凤琪拼命追过来:“恩人,等等,等一等。”
“段王爷,带着你的妻子回大理吧,这里不适合你们。”抛下这句话,鱼儿拉着我跃墙而过。
小酒馆,酒不算好,不过也可以醉人。
鱼儿喝得酩酊大醉,这个杀人如切瓜斩菜的男人,居然象孩子一样哭得稀哩哗啦。
“那些败类。”他捶着桌子,红肿着眼睛喊道:“我要把他们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我不安地看看四周,所有人都看着我们。
“好了,走吧。”我拽他起来。
“娘子,娘子,不要离开我。”他拉着我的手喃喃道。
我道:“你放心,你娘子不会离开你的。”
“宝儿。”他突然哭起来:“才三岁,三岁啊,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混蛋。我娘子肚里还怀着一个,他们都不肯放过。”一顿,瞪着眼冲空中喊道:“你们这帮畜生,老子跟你们没完。”
我默默地望着他。
“我跟你们没完。”他喃喃叫着,一头栽倒在树下,不一会就想起呼呼的声音。
我轻轻脱□上的外衣,盖在他身上,走上山坡,坐在那里,看着太阳一点点,一点点,费力地挣脱出群山的环抱。
阳光,洒满大地,今天,天气真晴朗。
段凤琪,他终于找到一个愿意陪他笑傲江湖的人。
只是,没想到是史明珠。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原来,只有我始终看不破那个局。
刷,一件外衣扔到我怀里,我抬起头,鱼儿揉着红肿的眼睛,伸长双臂,低头看看我,疑惑道:“怎么,你一夜没睡。”
我道:“我怕野狼把你叼走。”
他笑了起来:“野狼叼我,我叼野狼还差不多,啊,狼肉,多久没吃狼肉了。”
我白了他一眼:“醒了就好,走吧,果子还等着吃早饭呢。”
他哎哟一声:“糟了,忘了给果子带点吃的。”
我把一个布包扔给他:“在这里,有肉有馒头,你把我们所有的钱都花光了。”
他尴尬地搔搔头,看看我,笑:“放心吧,我一定使劲挣钱,绝不会饿着你和孩子。”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我瞪了他一眼。
他呵呵直笑。
☆、别去经年
建康城外,芳草萋萋。我久久地坐在七爷坟前。
鱼儿拉着小果子坐在树下,过了一会,他走过来,好奇地看看墓碑,轻声道:“他是谁?”
我不答,站起身往山下走去。
鱼儿愣了一下,牵着小果子追上来道:“去哪?”
我头也不回道:“进城。”
我走在前面,鱼儿拉着果子跟在后面,这样的三个人,引来不少奇怪的目光。
果子停下来:“叔叔,我饿。”
我微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