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便要锁人,婉儿眼一瞪:“谁敢动手?”
官差犹豫不前,方大叔急道:“卢少爷,她们犯了什么法,为何带官差拿人?”
卢少一指我:“这丫头是本大爷的侍妾,你们胆子不小,竟敢私藏本大爷的女人。”
婉儿怒道:“放狗屁,她根本不是你的侍妾。”
卢少冷笑道:“那你说,这女人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婉儿一时语塞。
脖子上拴着冰冷的铁锁,心下微微苦笑,我抬起头:“卢少爷,你说我是你的侍妾,有什么证据?”
卢少从后面拽过来一个小丫环:“说,她是不是本大爷的侍妾?”
那丫环胆战心惊地瞄了我一眼,结结巴巴道:“她……她叫娇杏,是……是大爷一百两银子买来的侍妾。”
卢少得意道:“听到了没有,本大爷有人证。”
婉儿厉声道:“不可能,你根本不认识她。”
卢少眼一瞪:“方婉,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再敢
拦着本大爷,我让你们全家吃不了兜着走。”
方大娘上前道:“卢少爷,小清姑娘是我们从山上救下来的,她怎么可能是你的侍妾,这丫环是你的人,自然为你说话。”
卢少冷冷道:“怎么,你们都想吃官司,好啊,一块拿下,到了县衙,看你们怎么狡辩。”
官差一拥而上,婉儿叫道:“我跟你们拼了。”手执钢叉护住我,方大叔和方大娘一声不吭地走上前,默默地挡在我和婉儿前面。
我只觉得眼角一酸,有一股暖流在心里微微涌动。
卢少气得大叫:“反了反了,你们有几个脑袋,竟敢和官府作对。”
我闭了闭眼,缓缓推开方家人,走到最前面,婉儿道:“清姐姐。”
我扭头冲她微微一笑,转过脸,冷眼看卢少,“说吧,你想怎样?”
卢少呵呵一笑,脸上的肥肉微微抖动:“娇杏,只要你乖乖跟本大爷回去,本大爷可以从轻发落。”
我道:“你先放了他们,给我三天时间做准备,三天后,我一定去见卢少爷。”
卢少的小眼珠打了个转:“这个……。”
我道:“你若逼我,大不了玉石俱焚。”
卢少盯着我打量良久,拍掌笑道:“好,三日后本大爷派车马上门迎你。若是接不到人,你们方家就等着吃官司吧。我们走。”
官差解开铁链,簇拥着卢少,扬长而去。
婉儿紧攥拳头,红着眼睛道:“爹,怎么办?”
方大叔顿足叹息,心里已是万分难过,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方大婶默默垂泪。
我站起身道:“大叔,大婶,还有三天时间,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方大叔道:“只是,天下之大,何处有我们容身之地。”
我道:“我有个朋友在汴京,他会帮我们。”
方大婶道:“说起来容易,只是卢少那恶棍不会这么轻易让我们走的。”
我回屋写了一封信,递给婉儿:“你去趟汴京,把这封信当面交到英王完颜守康手里,卢少想要的是我,不会拦你。”
婉儿犹豫道:“可是,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方大婶强颜欢笑:“傻孩子,说好了三天,只要三天内你赶回来,我们就不会有事。你骑你爹的马去,快去快回。”
方大叔也道:“是啊,你娘说的对,快走吧。”
婉儿重重地点了点头,急忙回屋收拾了一下,叩别了爹娘,走到我面前,轻道:“姐姐,保重。”
我微微一笑:“一路顺风。”
她犹豫再三,猛地转过身,出了院门,上马离去。
接下来,谁也没了心情过节,方大叔和方大婶相对叹息。
我走到桂花树下,默默地望着天上的圆月出神。
“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清朗的声音传到耳边。
我回过头
,少年一身白衣,立在月下,金色的眸子闪闪发光。
我微微一笑:“没事,我们正在商量去哪里放花灯。”
小镇有一条河,河边已经挤满放花灯的人。
我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花灯放入水中,双手合十,默祷了一阵,回过头,少年静静地立在身后,看着我。
白衣,金眸,如果那头长发是红色的,他十足就是孤夜的翻版。
我回过神,自嘲地一笑,为什么这段时间老是想起孤夜,那个五千年前的上古神兽之王,和我有什么关系。
少年忽然开口:“闭上眼睛。”
我疑道:“干什么?”
“你先闭上,马上就知道了。”
我将信将疑地闭上眼,黑暗中感觉他拉过我的手,把一样硬梆梆的东西塞到我手里,那东西还带着他的体温。耳边传来低低的声音:“可以睁眼了。”
我低头一看,是一块很精致的玉佩,刻着几只鹰在天空飞翔,草原上,骑手追逐着公鹿。
他观察我的脸色:“好看吗?”
我点点头:“好看。”
他郑重道:“送给你了。”
我还给他:“这是你心爱之物,我不能要。”他硬把玉佩推回我的手:“拿着。”
叹了口气,我道:“如果你一定要送我礼物的话,我希望是满天的萤火虫。”
沉默。
他突然拉起我的手:“跟我走。”
我惊讶之下,被他拖着手,沿小河飞跑。
小河在树林边拐了个弯,河边有一大块草地,月光下,无数萤火虫闪烁着在半空中飞行。
“真美。”我仰起头,深深呼吸。
少年低头望着我,月光照着他的眸子,反射出金色的光芒。
我笑了,掏出一包桂花糖塞给他:“拿去吃吧,很甜。”
他打开小包,拈了一块,慢慢放进嘴里。
“你,还没有想起来吗?”我问。
他含着桂花糖,缓缓摇头。
我解下钱袋,递给他:“拿着,明天一早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他脸色一变:“为什么?”
“因为,我也要离开这里了。”我举目环顾,心中怅然。
和方家人在一起的这几个月,我感觉仿佛回到了从前,和七爷相伴的日子。
我也想在乱世中有一处农家小院,有一家子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
然而,乱世之中,没有世外桃源。
我终是要走的,这里,不是我最后的归宿。
少年默默地看着我,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推开门,我下意识地抬头,桂花树上,少年不在那里。
他真得走了。
我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望着满桌野味,大家都没有胃口。
“第三天了,婉儿还没回来。”方大婶放下手里的筷子,愁容满面。
方大叔叹了口气,勉强劝道:
“别担心,这孩子身手好,不会有事。”
我皱起眉头,按理说那个人接到信,就该来找我,现在不但他没来,婉儿也不见踪影,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也许,是我高估自己在他心里的份量。
自嘲地一笑,我拿起筷子,给方大婶夹了一大块野猪肉:“大婶吃吧,我来想办法。”
方大婶疑惑地看着我:“小清,你有什么办法?”
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
方大叔强颜欢笑:“小清说的是,天还没黑,说不定婉儿快回来了,来,吃菜吃菜。”
他也夹了一大块鸡肉塞到方大婶碗里,方大婶扭头朝他微笑。
看着他们夫妻伉俪情深,我心中感慨万千。
马蹄声响,门开了,婉儿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口。
“你回来了。”方家夫妇兴奋地迎上去,一人握住她一只手。
“爹,娘,女儿无能,没有见到英王。”婉儿跪倒在地,流下泪来。
心猛地往下一沉,我几步上前扶起她:“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英王的王府外布满了卫士,我想尽了办法,就是进不去。”
我惊道:“怎么会这样?”
婉儿道:“我听饭馆的人说,英王图谋造反,皇上这么做,是为了防范他。”
砰,我忍不住一拳锤在桌上,站起身怒道:“他们放屁。”
方家人震惊地看着我,我意识到自己失态,咬了咬牙,坐下道:“婉儿,你还听到什么?”
婉儿犹豫了一下道:“英王和丞相完颜白撒不合,有人说这事和完颜白撒有关……。”
我皱了皱眉,完颜白撒,不就是卢少的表舅吗?难怪完颜大哥来不了,却是我错怪他了。
方大婶急道:“现在怎么办?”
婉儿提起钢叉:“大不了和他们拼,总不能眼睁睁把清姐姐送给那个畜生糟蹋。”
“拼?”我摇头:“这件事让我来应付吧。”
方家人一起看着我,异口同声道:“不行。”
“你们以为我会自投罗网吗?”我面带微笑:“我有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我压低声音道:“李代桃僵。”
婉儿疑惑道:“姐姐的意思是?”
方大婶一拍巴掌,爽朗地笑道:“我明白了,小清,你真是个聪明的丫头。”
方大叔愣了一下,哈哈大笑。
婉儿急了:“爹,娘,到底是什么嘛?”
方大婶拍拍她的手,意味深长道:“婉儿,你得跟你清姐姐学。”
婉儿摇她的手:“到底是什么办法啊?”
我看看方大叔,看看方大婶,摇头莞尔。
车马吹打着到了方家的大门口。
卢少胸前戴着大红花,得意洋洋地骑着马。
婉儿从里面扶出新人,新人身姿婀娜,头顶红盖头,弯腰上了轿。
“起轿。”
卢少满脸春风,喜滋滋地接了新人回府。
镇上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纷纷向卢少贺喜。
“清姐姐,走吧。”婉儿一掌一个,打晕门口的下人,拉着我的手,迅速奔到后墙,那里早已准备好一付梯子,我们趁着夜色翻墙而过,方大叔和方大婶赶着马车在下面等候多时。
“走。”趁着夜色,我和方家三口迅速离开小镇,向汴京驶去。
“哈哈哈。”婉儿坐在车上,止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合不拢嘴,喘着气道:“我想到卢少进了洞房,看到喜床上躺着他家的看门狗,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哈哈哈,笑死人了。”
方大婶笑着说:“好了,看你那个样子,眼泪都笑出来了。”
方大叔轻松地挥舞马鞭,嘴里道:“难得她那么开心,让她笑吧。”
我轻道:“对不起,连累你们跟我一起走,连家都没了。”
方大婶爽朗的一笑:“只要人还在,到哪都是家,小清姑娘,你就别内疚了。”
方大叔道:“是啊,我们在乡下住了这么久,也想去城里看看,大不了重操旧业,打菜刀。”
方大婶嗔道:“死老头子,就知道打菜刀。”
方大叔呵呵一笑:“我要是不打菜刀,哪里娶得到你这么好的媳妇儿。”
方大婶脸上泛起少女般的羞涩红晕:“过去那么久的事了,你还提,也不害躁。”
婉儿道:“娘,你也会害躁啊。”
方大婶啐了她一口:“死丫头。”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无穷的样子,我扬起嘴角,笑容再也掩饰不住。
☆、时光流转
路边的茶馆里坐着不少人。
有人在窃窃私语。
“听说了没,丞相完颜白撒的表外甥,乌集镇有名的阔少卢贵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半夜被人砍下头颅,挂在卢家大门口,眼睛还是睁着的。”
听的人倒抽一口冷气。
“一家四十多口啊,连三岁小孩都没放过。”啧啧声响起。
“是谁杀的?”
“听说和镇上打猎的方家有关,卢少看中了方家的姑娘,强娶进门,方家人一气之下,杀光卢家的人,举家逃了……官府已经贴了通缉令,抓到方家人,赏银一千。”
“方家姑娘?你是说方婉儿,我见过那丫头,卢少喜欢她?”
“错了,是另一个方姑娘,听说长得可标致,卢少好色,最后还是死在女人身上。”
这些议论声不时传到耳朵里,我皱起眉,方大婶也吃不下了,放下碗,婉儿捏紧双拳,便要起身,方大婶赶紧拉住她,摇摇头。
方大叔掏出几个铜钱放在桌上,小声道:“走吧。”
出了门,大家默默无语。
过了一会,方大婶道:“虽说卢少不是好人,但……这大大小小四十多口,包括丫环下人,全都……凶手太狠了。”
婉儿道:“要我说,卢家的人都该杀,死了也好。”
方大叔喝道:“婉儿,做人不能这么狠绝。”
婉儿委屈地小声道:“爹,卢少爷是坏人,坏人不该杀吗?”
方大叔道:“那也不该杀他的家人。”
我轻道:“方大婶。”
方大婶打断我:“小清,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事不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