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没有睡好。”我答道。
她笑了,我意识到她想到了别处,也不好解释。
“我那有个方子。”她拍拍我的手:“等会儿叫人拿过来,照着方子吃几付,你的身子太弱了,需得好生补补,早日为皇上开枝散叶,贾氏也没几日风光了。”
朝堂上的后位之争,已经白热化了,作为最后的决策者,赵询始终不表态。
我很淡然,然而,有人忍不住了。
贾氏亲自登门拜访,我道:“夫人怎么来了,真是稀客。”
她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直视着我:“谢道清,你不要太得意,皇上不会宠你多久的,别忘了,皇长子是我生的。”
我笑笑:“夫人,自古以来,庶长子有好下场的可不算多哦。”
她柳眉一拧,杏眼圆瞪:“谢道清,你这是什么意思?”
“后宫三千佳丽,很快,皇上就要选秀女了,到时候和夫人争宠的,可不是一个两个。”我平平淡淡地说。
“你……你不要以为皇上这几天和你在一起,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她着实气得不轻:“你等着,皇上很快就会回到我身边。”
鸣玉在旁道:“奴婢拭目以待。”
她哼一声,拂袖而去。
天象是撕了口子,雨水滴嗒不止。
手执长箫,我立在檐下,吹奏那曲笑傲江湖。
没有锦瑟的琴,我的笑傲江湖,失色不少。
隔着雨幕,太监撑着油纸伞,一行人踏雨而来,走在前面的,赫然是赵询,他挥手令宫人退下,自己动手脱□上
的蓑衣,抖了抖衣袖上的水珠儿。
悠然一叹,放下手中的长箫,“皇上,这么大的雨,不怕淋湿了身子。”
他笑了笑:“几天没来见你,总觉着不安心。”说话间进了内室,鸣玉忙拿了干爽的布给他擦水。
“雨真大,朕穿了防雨的木屐,还是淋湿了。”他摆手示意众人下去,坐到榻上,伸手烤火。
我道:“皇上,那有大雨天还走门窜户的。”
他握了我的手,轻道:“你可知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心口微微一窒,我挣开他的手,呼道:“鸣玉,上茶。”
鸣玉端了两杯茶,轻轻放在几上。
他看看茶,看看我,我道:“放心,是鸣玉泡的。”
他这才端起来尝了一口,点头道:“不错,香醇清爽,有赏。”
鸣玉跪下道:“谢皇上赏赐。”
我道:“皇上是故意的吧。”
他挑眉,笑:“朕上回特地传旨,不许宫中采购醋,卖醋的商人可算冤了。”
鸣玉扑哧一笑,我也笑了。
“云锦宫如萍求见皇上。”德全过来道。
赵询微微皱眉:“什么事?”
“小王爷病了,夫人想请皇上过去看看。”德全躬身道。
我道:“既然王爷病了,臣妾也不敢留皇上,免得外人说臣妾的闲话。”
赵询拍拍我的手,扭头吩咐:“告诉夫人,天色已晚,朕明日过去,叫太医好生看顾。”
我道:“慢着。”德全停住,看着我。
我转向赵询:“皇上这样做,将臣妾置于何地。”
他俯身过来,在我耳边轻轻道:“朕就是要让所有人看着,朕有多宠你。”
“皇上又在跟谁赌气,倒把臣妾做了幌子。”我道。
他笑了起来:“到底瞒不过你,今日朝堂之上,真德秀和吴潜为立后之事,在朕面前打作一团,朕实在气不过,这些为人臣子的,除了打架斗嘴,就没有别的本事。”
我道:“这是皇上的家事,他们也未免管得太宽了。”
他低声道:“真德秀和吴潜向有积怨,立后倒是小事,为北伐之事,他们也闹得很厉害。”
我道:“和金国已经签订和议,如今国库空虚,自然以和为贵。”
他摇摇头:“吴潜力主伐金,真德秀更荒唐,说是应该先收复西夏。满朝文武竟然没一个脑子清楚的。”
我忍不住一笑:“太后怎么说?”
“太后自然主张和议,说起来,倒只有太后是明白的,其他都是糊涂人。”
我道:“皇上也是明白人,才觉着这些人糊涂。其实民间有才能之士很多,臣妾记得贡院有个太学生,叫江万里的,就是个人才,皇上何不去趟贡院,亲自选拔几个有才有德之士,免得朝中无人。”
他颔首道:“好,依你便是。”又吩咐鸣玉:“摆棋盘,朕
要和爱妃下棋。”
窗外雨声嘀嗒,下到半夜,赵询说困了。
我道:“臣妾恭送皇上。”
他咳了一声,道:“朕今晚要睡在这里。”
我吃了一惊,怔忡间,鸣玉率领宫人麻利地铺好床铺,熏了兰香,垂下半边纱帐,匆匆关门去了。
赵询悠闲地踱到床前坐下,朝我招手:“来。”
我道:“既然皇上困了,臣妾先告退吧。”
他轻轻笑了起来:“你怕什么?难道朕会欺负你。”
我道:“夜已深,皇上明日还要上朝,还是早些睡吧。”
他突然握住我的腰,用力拉我过去,未及反应,已被他霸道地堵住嘴。
错愕间,男人的味道瞬间塞满唇舌。
眼前映出他的脸,双眸里泛着温如溪水的光,隐着灼灼的火,专注,痴迷,溢满柔情。
脑子里晕乎乎的,我心中竟有些茫然。
唇上的吻渐渐加深,他用他特有的温柔,诱惑我和他一起疯狂。
快要窒息了,他终于松开我,心跳得剧烈,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也同样急迫。
头上一松,白玉簪落入他的掌心,我的满头黑发飘逸而下。
他俯身看着我,玉雕的脸庞,嫣红的唇。
我的夫君,他的模样竟是如此的好看。
他墨染的眸子正对着我,唇角微扬:“清儿,你可准备好了,做我真正的妻子。”
身子一震,我别开视线,他抬起我的下巴,逼我看着他:“我知道你害怕什么,其实,我也一样。”忽然笑了:“还记得新婚第一夜,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我自己,我才知道,我们其实很象。”握住我的手,轻轻贴上他的胸口,低沉道:“答应我,做我真正的妻子,好吗?”
抬头,对上那双泛着光芒的眸子,心突然一阵急跳,我的脸第一次红了起来。
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匆匆道:“晚了,皇上睡吧。”忙推开他,起身跑了出去。
身后,他只是笑,没有追来。
这一夜,我彻底失眠了,赵询对我,如果是一片真心,那么当初他和贾氏……有了唯儿,为何骗我?
☆、入主中宫
“小姐,还没睡。”鸣玉掌灯过来。
我坐起身:“鸣玉,你也没睡?”
鸣玉嗯了一声:“奴婢想到小姐,睡不着。”
我笑了:“想我什么,说来听听。”
鸣玉鼓起勇气道:“奴婢知道小姐心里藏着另一个人。”
我讶道:“此话怎讲?”
“小姐为他喝得大醉,病了一场,睡梦中还唤着他的名字。”
我吃了一惊:“你是说上次我喝醉的事?”
鸣玉点点头:“当时皇上也守在身边,听得可清楚,你在梦里一直唤青翼这个名字。”
“他……没生气?”
鸣玉道:“当时他也没说什么,就是脸色怪怕人的,奴婢以为他气小姐瞒着他,现在才算看明白,皇上是在吃醋呢。”
我摇摇头:“你今日说的话,和当初完全两样。”
鸣玉忙道:“小姐,奴婢想清楚了,皇上当初那么对小姐,都是因为史弥远的缘故,如今皇上已经坐稳了江山,对小姐的心思便再也藏不住了。”
我默默无语。
鸣玉道:“小姐是个聪明人,皇上是真心还是假意,小姐自然看得比奴婢还清楚,皇上对小姐这么好,小姐若是还念着从前的人,怎么对得起皇上。”
我把脸一板:“你这丫头,越发胆大妄为了。”
鸣玉扑通一声跪下道:“小姐教过奴婢,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小姐若是心存疑虑,何妨再看看,若皇上心不诚,小姐再走不迟啊。”
“好了。”我躺回枕上:“困了,早点睡吧。”
天刚亮,德全带着一干宫人前来宣旨。
“自朕登基以来,中宫凤位空置,朕孑然一身,其心凄凄,后宫不安。
皇后之尊,与朕同体,上承宗庙,下为天下之母,只有有德之人才可承担。现咨静宁宫皇妃谢氏,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
承宗庙,母天下,岂易哉!
唯谢氏德冠六宫,乃可当之,今朕亲授金册凤印,册后,为六宫之主。”
我大感意外,茫然地抬起头,望着德全。
太监满脸堆笑,示意宫人捧上金册宝印,凤冠霞帔:“娘娘,大喜啊。”
鸣玉在旁早已喜笑颜开,催促着我接旨,又领着宫中众人向我跪下道喜,口呼: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默然片刻,我接旨谢恩:“臣妾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坤宁宫张灯结彩,慈宁宫也喜气洋洋。
我跪下向杨太后和皇上行礼,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好了,起来罢,今日是家宴,不必拘礼。”
赵询坐在太后身旁,含笑看着我。
贾氏牵着刚学会走路的唯儿款款走来,向皇上太后行礼,起身,又跪下向我行礼。
唯儿用稚嫩的童音唤道:“孩儿给母后请安。”
我道:“免了,夫人,小王爷,坐。”
贾氏抬眸,眼神很冷,冷得刺骨。
美酒佳肴,歌舞动人,谈笑间天已经黑了,德全匆匆走来,跪下道:“皇上,烟花准备好了。”
太后喜道:“还有烟花表演,皇儿真是用心。”
赵询微笑:“大喜的日子,儿臣想着,总该好好乐一乐。”
宫人将我们拥到空地上,两侧早已摆好座位,我坐在皇上身边,看侍卫点燃烟花,绽放满天光华灿烂。
他握住我的手,附耳道:“好看吗?”
我嫣然一笑:“好看,只可惜浪费许多火药,若用于战场之上,想必杀敌无数。”
他咳了一声,也不生气,笑道:“大喜日子,难得一回,只要你开心,不可惜。”
侍卫抬上一个硕大的彩灯,四面饰以龙头凤尾,有几张桌面那么大,底下是引线。
太后讶道:“这是什么?”
德全躬身道:“此物曰龙飞九天,太后。”
“龙飞九天?好,好。”太后朗声大笑。
赵询握我的手一紧,我讶异地扭头望他。
他脸上愉悦的笑容不再,面笼寒水,瞳孔微微收缩,直直地盯着一处。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隐隐见台后人影晃动,寒光闪闪,蕴含着一股喷薄欲出的杀气。
心一动,砰,彩灯已被点燃,缓缓升起,四周喷出巨大的火柱,扶摇直上,恍若一条昂首飞天的火龙。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绚丽的景致吸引,只有我身边的男子,冷若寒冰,静若止水。
在最喧嚣的时候,杀声四起,果然。
刺客挑选了一个好时机,若皇上没有防备的话,这不失为刺杀皇上的好机会。
数十道黑影跃身而出,迅速被仿佛从天而降的宫中护卫团团围住厮杀。
早有人将我们和刺客隔离开,不愧是杨太后,短暂惊慌之后,很快镇定,在护卫圈内缓缓道:“皇儿,这是怎么回事?”
赵询躬身行礼:“这群反贼妄图行刺儿臣,让母后受惊了,待儿臣拿下他们,再行审问。”
杨太后微笑颔首。
我立在皇上身边,声音很低:“你早就知道?”
他回身,握紧我的手,语气轻柔:“事出突然,并非有意瞒你。”
澎,已经升至半空的龙飞九天突然爆炸,耀眼的火舌喷射而出,焰火残骸迅速下坠,砸向地面,众人失声惊呼。
场面一度混乱,刺客趁机跃起,几个宫人惨叫倒地。
腰上一紧,赵询抱住我退向人后,护卫训练有素,迅速上前将我们牢牢护住。
“唯儿,唯儿。”骤然响起一个女声凄厉的尖叫。
我吃了一惊,皇子赵唯不知何时被一个刺客趁乱拿住,横在胸前,赵唯似乎吓呆了,也不哭,直愣愣地望着贾氏。
护卫见此情景,都不敢动手。
“皇上,
求您,救救唯儿,救救唯儿。”贾氏披头散发地扑过来,被护卫拦住,她隔着人群嘶声痛哭。
刺客高声道:“赵询,你的儿子现在在我手中,叫他们丢掉武器,放我们出宫。”
赵询不动,沉默。
刺客剑微动,一抹血丝从孩子颈上缓缓流出,孩子吃痛,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太后不忍:“皇上。”
赵询徐徐开口:“放下皇子,赐你们全尸。”这句,不啻于宣布赵唯死刑。
我讶然,贾氏一愣,脸色瞬间惨白。
太后唤了声:“皇上……。”轻轻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