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墨少仆率甲士五百,突入玉华门,先斩杀史弥远的党羽,手握兵权的殿帅夏震,之后,擒下伪造遗诏的郑清之,只有史弥远和赵昀从地道逃脱。
至此,一场由史弥远策划的宫廷政变彻底失败,赵询在宁宗灵位前宣告即位,接受百官朝拜。
历史,因我而改变,如今,没有谁能预测未来,谢道清,也不再是从前的谢道清。
一个月后,贾氏带着皇子进京,史氏飘然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封信,是给我的,信上匆匆写着一句话:当局者迷,我始终是个局中人。
当局者迷,我不想做局中人,宁愿做个看棋不语的局外人。
在贾氏坚持下,刚满一岁的皇子赵唯,被赵询封为济王。
杨皇后被尊为皇太后,依照南宋旧例,垂帘听政。
孟珙封为襄阳防御使,正式接管襄阳的军权,真德秀中书舍人,兼侍读,墨少仆授工部员外郎,陆尚志授礼部知事,
陈长老不肯接受官职,呆在建康继续做他的丐帮首领。
皇后之位空悬,朝中官员分成两派,一派坚持立我为后,另一派坚持立贾氏为后,反对我的人以真德秀为首,与赵善湘等一干武将一起,矛头指向我是史弥远的义女,其心叵测,不可不防,而贾氏为皇室诞下长子,母以子贵,皇后之位非她莫属。
支持我的人以杨太后、丞相吴潜为首,认为我贤德方良,胸襟广阔,可以母仪天下,兼之我为皇上继位立下大功,与反臣史弥远不可同日而语。
朝廷纷争甚嚣尘上,我自带着鸣玉和下人,搬进一处偏僻的宫院,悠闲度日。
完颜守康托人捎来书信一封,告诉我三个好消息,金宣宗驾崩,皇太子完颜守绪以甲兵三万顺利夺得皇位,即位之后,他宣布停止宋金交战,并与西夏议和。成吉思汗接受西夏皇帝李德旺求和,蒙古退兵。主持侵金的蒙古元帅木华黎遇刺身亡,他的几个儿子为了争夺兵权闹得不可开交,金国得到了宝贵的喘息机会。
信的末尾,完颜守康写着一句话:何日再相见,大哥等着你。
我提笔写回信: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喋血深宫
“小姐,雨大,进来吧。”鸣玉立在我身后。
我缩回正在接雨水的手,笑了笑:“好大的雨,等雨停,我们就该走了。”
“小姐已经决定了吗?”
“嗯,你愿意跟我一起吗?”我回过头。
鸣玉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当初跟随小姐去建康的时候,奴婢已经想清楚了。”
我笑了:“好,我们一起走。”
鸣玉道:“小姐,你想好了去哪里吗?”
我抬起头,目光穿过长长的雨幕:“去看清明上河图。”
“小姐是说汴京吗?那里现在是金国的国都啊。”鸣玉张大小嘴。
“正因为是金国的国都,我更要去看看。”
“小姐,你是想去见一个人吧。”鸣玉扑闪着大眼睛。
我扭头看着她。
她慌忙垂下头:“小姐,奴婢是听似道说的,他还说,小姐只有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笑得最开心……。”
“好了。”我迅速打断她:“你别听他瞎说,以后不许再提。”
鸣玉吐了吐舌头:“是,小姐。”
杨太后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整理行李,她的目光从所有人脸上扫过,最后停在我脸上,我向她行礼:“母后。”
她震惊道:“你要走?”
我笑了一下:“臣妾想回老家看看,正要向皇上请旨呢。”
“这怎么行。”她断然否定:“你明知道贾氏凯觑皇后之位,这个时候走,岂不是便宜了她。”
“如果她想要,就给她罢。”我不以为意。
她叹了口气,执住我的手:“傻孩子,哀家知道你的苦,哀家这就去找皇上,问问他,为何如此待你。”
“母后,这不关皇上的事。”我止住她:“臣妾至今一无所出,实在无颜待在皇上身边。”
太后脸上有隐怒之色:“皇上怎能如此对你,他难道不知道……。”勉强刹住话头,和颜悦色地看着我:“清儿,相信母后,宫里除了你,没有谁配坐那个位置,贾氏又如何,没有哀家的首肯,她什么都不是。”
我反过来劝她:“母后,她是皇上心爱之人,又为皇上诞下子嗣,清儿不想跟她争。”
太后叹道:“你就这么个性子,对什么都淡然处之,哀家真不知道,你到底在乎什么?”
我笑了:“母后,其实这个问题,臣妾也很困惑呢。”
德全过来宣旨:“娘娘,皇上请您过去。”
我换上一身民间的衣裙,头发盘一个简单的发髻,不插钗环,不施粉黛。
鸣玉叹了口气:“小姐,就这样过去吗?”
“喏,把这枝簪子和太子妃的玉印装好,一起带过去。”我拿出那枝白玉簪,扫了一眼,递给鸣玉。
沿着长长的青石板路走去,“清儿。”突兀的轻唤。
抬头,赵询就站在我面前,一身便服,身姿秀逸挺拔,玉
雕的脸,墨染的眉,天人姿色,依如两年前初见他时的样子。
“给皇上请安。”我屈膝行礼。
“坐吧。”
“是。”
我们对面而坐,他的视线似乎在看我,又似乎在看我身后的某一点。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飘忽不定的眼神。
“皇上有事吗?”我问道。
他回眸看我,语气平静:“册封皇后之事,朕想听听爱妃的意见。”
我道:“皇上真会开玩笑,这种事,臣妾怎么好拿主意。”
“别人哭着喊着要,你倒好,淡漠得好象是别人的事。”他沉下脸,目光锐利:“清儿,你是真得不在乎,还是另有所求。”
“皇上,臣妾确实另有所求。”我取出盒子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玉簪和玉印:“这些东西放在臣妾这里毫无意义,皇上拿回去吧,赏给真正需要它们的人。”
手腕突然被强力扣住,力道之大,令我疼痛。
他俯身,紧紧地盯着我:“谢道清,我们做了两年夫妻,想不到你对朕更无半点情意。”
我淡然道:“皇上娶臣妾是为情,还是为权?”
他目光深遂:“如果朕说是为情,你可愿留下?”
我一怔,笑了:“皇上若说为权,臣妾不会怨皇上。”不等他回答,我又道:“史弥远逃走了,皇上留臣妾在身边,不怕有朝一日,臣妾对皇上图谋不轨。”
他皱眉,似想说什么。
一个穿宫衣的侍女走来,从盘中取出一杯香茶,放在他面前,又取出另一杯,放在我面前,我端起茶杯,眼角忽然瞥到寒光一闪,一把短刀直捅向我的心口。
“清儿。”赵询失声惊呼,下一秒,人已挡在我前面。
我眼睁睁地看着短刀滑入他的身体,想叫,竟然叫不出声音。
扑,短刀从赵询身体内拔出,沾满鲜血,又朝我扑过来,赵询从身后抓住她,用力推开,自己也摔倒在地,殷红的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刺得我的双眼微微疼痛。
我终于叫出声:“来人啊,有刺客。”
分散附近的护卫一拥而上,将刺客团团围住。
我抢步上前,蹲在赵询身旁,掏出帕子为他按住伤口。
“清儿。”他轻唤我的名字,虚弱地闭着眼睛。
我愣愣地看着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
身后传来一声惨呼,我心中一惊,呼道:“留下活口。”
“娘娘,人……已经死了。”护卫回道。
我奔过去一看,刺客倒在地上,浑身布满刀痕,血流满地。
心一凉,果然,没留活口。
太医赶来了,贾氏也赶来了,众人七手八脚,将皇上抬上轿銮,他睁开眼睛,吃力地向我伸出手:“清儿。”
我默默地站在人群后,一动不动,他的眼神充满落寞。
轿銮越抬越远了,可我感觉他似乎还在望着我
。
他根本就没爱过我,为什么替我挡那一刀?
没有杨太后的支持,他这个帝位始终是坐不安稳的。
所以,他要留住我,不管用什么办法。
经历过大康王朝的盛世荣华,末世凄凉,经历过太多的尔虞我诈,对感情我早已看淡,不强求,不奢望。
皇上为我受伤,我竟然没有去看他,连一向疼爱我的杨太后也颇为不满。
倒是贾氏每日守在皇上身边,衣不解带,侍奉得极周到,渐渐赢得杨太后的欢心。
只是最后决策者伤势尚未痊愈,贾氏只好再熬些日子。
我已经为赵询扫清了所有障碍,现在,他该安心了吧。
我从梦中惊醒,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似曾相识的酒香味。
“太子……。”
他俯身凑近,酒香更浓烈了,也不知他喝了多少酒。
“叫朕什么,太子?”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我恍然,竟叫错了,起身向他跪下:“臣妾万死,请皇上恕罪。”
他的眸子亮亮的,也不说话,任由我就这么跪在他面前,冰冷的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身,坐到了床上,坐了一会,索性躺下。
黑暗中,我默默地跪着。
很突兀的,他突然开口,语气清冷:“你好狠的心。”
我淡淡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沉默片刻,猛地呛咳了几声。
我急忙起身上前,扶他坐起,轻抚他的背:“刚受伤,为何喝酒,真得不想活了。”
他握住我的手,指尖用力:“我就想看看,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我怔住,半晌,回道:“皇上怎么不说凶手心狠?”
握住我的手突然一紧,昏暗中,他的眸子很亮:“你知道凶手是谁?”
“皇上不也心知肚明吗?”我的语气很冷。
他定定地看着我,眉头突然一皱,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我慌了,环抱住他:“你怎么了,皇上,哪儿不舒服。”
他半倚靠在我身上,喘着气,低声道:“我,胸口难受。”
我的手触上他的腰带,很快缩回,转身:“我去传太医。”
他拉住我:“别去,我得的是心病。”
我吃惊地停住:“皇上……。”
“你以为,凶手是我指使……。”他勉强睁开双眼,看了看我,又闭上,神情哀伤而疲惫:“你不信我……。”
我别过脸:“臣妾怎么敢怀疑皇上?”
他从身后抱住我,紧紧地抱在怀里,我想推开他,又怕触到他的伤口。
他摸索着握住我的手,用力按在他的胸口上,我记得,那明明是他受伤的地方。
我想缩回手,他不肯,固执地,强行按着那个地方。
“啊。”他呻吟了一声。
我止不住微微颤抖,伤口的脉动特别强烈,就象一块火炭
烧灼着我的手。
我分明看到他苍白的唇色,额上布满密密的汗珠,他在用这种方式折磨我,折磨他自己。
他根本就没爱过我,他为什么这样做。
他以为,这样做,我就会信他吗?
“你是个没有心的人。”他终于松开我,大口地喘着气,语气悲凉而无奈。
我起身下床:“臣妾去叫太医。”
手刚触到门,身后传来他带着怒气的声音:“你想逃,朕偏不让你逃,朕要你一辈子守着朕。”
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我的手停在凉凉的门拴上,倒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艰难地站起身,一步步走过来,从我身边擦过,拉开门,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
☆、温润如玉
这算什么,跟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赌气,犯得着吗。
我想了想,摇头微笑。
“小姐。”鸣玉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我埋头把首饰衣服清理分类,准备赏给跟过我的宫人。
“小姐,奴婢觉得,皇上心里还是有小姐。”鸣玉鼓足勇气说道。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宫外,雨已经停了。
“小姐……。”
“当初不是你说他心中根本没有我,对我横加猜忌吗?”我瞥了她一眼。
鸣玉忙道:“此一时,彼一时,皇上为了小姐甘愿受伤,说明小姐在他心里的份量,比贾氏重得多。”
“好了。”我站起身:“你要是不想走,留下便是。”
鸣玉急了,结结巴巴道:“小姐,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娘娘。”德安过来道:“太后召见。”
杨太后冷着脸:“你还记得哀家这个母后?”
我跪下磕头:“臣妾有违孝道,请母后恕罪。”
她定睛看着我:“你可知何为夫妻之道?”
“夫为妻纲,三从四德。”我答道。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做?”杨太后轻斥道。
她从未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我说话。
我叹了口气,悠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