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颜悦色道:“墨大人,起来吧,你如今已是朝廷命官,以后要恪尽职守,为朝廷效命。”
“下官遵命。”墨少仆站起身。
我问道:“你听说过双头鹰吗?”
他答道:“双头鹰是江湖中一个帮派,有数百人,他们即有汉人血统,也有女真人血统,因为汉人和女真人都不肯接纳他们,他们便自发联合在一起,即不接受宋管辖,也不肯受金统治,人称双头鹰,后来他们就以双头鹰作为他们的标记。只要雇主出得起银子,他们杀人,绑票,抢劫,什么都干。”
我点点头,赞许道:“很好,墨大人,本宫要你做一件事。”
“太子妃请说。”
“本宫要江湖上从此再也没有双头鹰,你可明白?”
墨少仆沉默片刻,躬身道:“下官明白。”
我相信墨门的能力,将双头鹰逼至绝境,到那时,他们还会守着自己的规矩,忍看全帮覆灭吗?
墨少仆是个精明实干的男子,兵器司在他手中迅速开始运作,我向他提出我的设想,把火炮实心弹改为空心铁球,里面填满铁砂和钢珠,一旦爆炸,威力惊人。
设想虽好,实施起来十分艰难,墨少仆经过几十天的不眠不休,甚至险些陪上自己的性命,终于成功把我的设想变成现实。
我不得不佩服墨少仆,他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我的设想到了他那里,纷纷变成现实。
最先进的震天雷,突火枪,改良的各种对付骑兵的武器,陆续出世
,在太子首肯下,建康城的兵器司陆续扩大,最后我提议,在兵器司下设兵工厂,建立流水线,为朝廷生产各种新式武器,源源不断运往前线,支援正在与金人作战的宋军。
同时,双头鹰在墨门的追逐之下,成了丧家之犬,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
我想,为七爷报仇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
夜色下的水池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了无生机。
我独自一人立在月下,眼前摆着香案烛火。
青烟袅袅升起,我双手合十,低声道:“七爷,我很快就会为你报仇,你安心去吧。”
啪一声响,惊起两只夜鸟。
我猛地回过头,史明珠形销骨瘦,孤单地立在我身后,脸色惨白如鬼,眼角隐有泪痕。
我轻道:“是你?”
嘴角咧开一丝笑,比哭还难看:“姐姐,你回来了。”
我嗯了一声:“妹妹病着,进去吧。”
她摇摇头:“姐姐,我想问你一句话。”
我道:“有什么话以后再问,夜色已深,我先回屋,你也回吧。”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她略带凄凉的声音:“七爷他……是和你一同走的吗?”
我不答。
“为何不敢回答?”她走过来,定定地看着我。
我缓缓开口:“妹妹,这是我和七爷之间的事,你是局外人。”
“局外人……。”凄婉的笑浮起凉白的唇角:“他在扬州七年,我等了他七年,甚至不惜成为众人的笑柄,你现在说我是局外人?”
我道:“当局者迷,我羡慕妹妹不是局中人。”
“你羡慕我?”她渐渐扬起笑:“你可知,我有多羡慕他心里的那个人,只要他肯喜欢我,哪怕只有一天,我亦无怨无悔。为何他喜欢的不是我,偏偏是你这个没有心的人……。”
我转身就走。
她扯住我的衣袖:“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我低声道:“他已经远走他乡,不会再回来。”
身子一震,她松开手,后退两步,茫然地看着我:“他走了?”
我道:“聚散有缘,妹妹忘了他吧。”
她不答,喃喃道:“他走了?”
远处她的丫环绣染匆匆赶来,我吩咐道:“夫人久病未愈,你快扶她进去歇息。”
绣染应了一声,扶着史明珠姗姗离去。
我独自立在池边,风吹过冰冷池面,丝丝缕缕寒意沏骨。
多情累,无情更比多情累。
☆、恩威并施
大夫说,贾氏的预产期就在这个月底。
如果孩子出生,是个男孩,将是太子的长子,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很清楚。
我继续忙我的事,从不去正院,然而,贾氏却突然到偏院来找我。
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交集了,她出现在我面前,我倒有些意外。
“我快生了。”她挑眉,挑衅地看着我。
我嗯了一声:“恭喜。”
她美丽的脸上露出一丝失落:“谢道清,你不害怕吗?”
我道:“怕什么?”
她轻抚着自己挺圆的腹部,扬声道:“这孩子,是太子的长子,我生的,你不怕将来?”
我微笑了一下,示意鸣玉:“送夫人。”
鸣玉上前:“夫人,请。”
贾氏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扭身往外走。
几日后,贾氏生下一个男孩,取名赵维,我在兵器司和墨少仆调试刚发明的火雷,没空去,派鸣玉送去虎头帽,金银锁贺喜,贾氏原样退回,叫人带话:“太子赏的尽够了,你留着自己用吧。”
鸣玉气愤不已,我一笑置之,转而把东西赏给了一个刚生孩子的下人。
几日后,朝廷颁下圣旨,金军围攻襄阳,襄阳危急,我的义父举荐太子领兵出征,和赵范部十万宋军一同支援襄阳。
太子出发那天,我静静地立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太子带着人上了点将台,我仿佛看到七爷的身影,倘若他在建康,这次他一定会去,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太子接过德全递给他的壮行酒,缓缓回头,似乎在人群中寻找什么。
我下意识地把身子缩了缩,躲到树后。
他失望地停止了搜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半个月后,孟珙从前线带回消息,太子率领的两万建康守军奇迹般地绕到金军后翼,突然发起进攻,歼灭金军五千人,赵范率领的十万宋军随后赶到,金军腹背受敌,对襄阳的攻势缓了下来。
孟珙带来太子的口谕,太子命孟珙运送一大批新式武器前往襄阳助战。
这时,贾似道急急走进来,扫了孟珙一眼,躬身道:“公子,不好了,难民突然围攻府衙,挟持了真大人。”
我微微皱眉,早知真德秀此人刚愎自用,好大喜功,太子将建康交给他,我心中并不赞成,果然出事了。
我问道:“可知难民因何作乱?”
贾似道:“前线战事激烈,大量难民涌入建康,真大人担忧库中存粮不够,下令减少赈济难民的口粮,难民食不果腹,到府衙申诉,真大人不但不出言安抚,反倒辱骂难民是猪狗之徒,激怒难民,群起而攻之。”
我叹了口气:“丐帮陈长老何在?”这位陈长老隶属北方丐帮,投到太子门下,协助太子管理难民。
贾似道低下头:“陈长老带着手下出来劝阻难
民,他们不听,说要见太子妃。”
我道:“他们要见我?”
贾似道悄悄看了我一眼,低声道:“难民都知道太子妃是个大善人,白鹿书院就是太子妃建起来的,收留了不少孩子,如今这阵势,也只有太子妃惮压得住。”
我站起身:“招集所有王府护卫,备车马去府衙。”
孟珙忽道:“属下和太子妃同往。”
我回头看看他,微微点头。
远远的只见大批难民聚集在府衙门外,群情激奋,真德秀全身捆缚,高高地悬在府衙的牌匾下,脸色灰白,一动不动。
陈长老和一些官员站在台阶上,看情形正和难民的头领谈话。
这时,不知是谁发现了我的车驾,大声喊道:“太子妃来了,太子妃来了。”
难民立刻蜂拥向我这边涌来,黑压压一片,阵势十分骇人,我想如果他们意图不轨,我和我的马车会被踏成肉酱。
王府护卫急忙散开,将我的马车团团围住。
难民停下来,其中几个领头模样的人互相商量了几句,突然领着所有人跪下,对着我的马车叫道:“太子妃,小民求见。”
我掀开车帘一角,对贾似道低声下令:“叫一个领头的过来见我,其他人让他们退后十步。”
贾似道高声向外喊话,不一会,难民推举出一个头领过来,其他人听令向后退了十步,从这一点已经可以看出,他们对我并无恶意。
我放下心道:“你们让开,叫他过来。”
那个头领走到我的马车前,跪下来叩了三个响头,口中呼道:“小民江知秋给太子妃请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起来吧。”
他抬起头,我这时才发现他是一个年过半百的汉子,留着三寸长的花白胡须,面容憔悴,双手粗糙有茧,脸上布满皱纹。
我生出怜悯之心,他们只想吃饱饭而已,并无大错,我若降罪于他,只会惹来更大的乱子,想到这里,我和颜悦色道:“你叫江知秋,家住哪里,做什么的?”
他不敢抬头,恭恭敬敬道:“回太子妃,小人是楚州人,学了一门手艺,在家乡修桥铺路,金人打过来,小人只好携家带口出来逃难,听说建康城太子殿下仁慈,收容难民,发放土地粮食,小人就跟着来了。”
我叹道:“既然如此,为何煽动百姓暴乱?”
他立刻砰砰砰地叩头,眼中含泪道:“太子妃,小人只是想和大家伙一起到府衙问问真大人,为何我们的口粮日渐短少,从前岳大人在时,一天两顿稀的,一顿干的,全家老小都能吃饱,如今三顿都是稀的,米汤能照见人影,家里的孩子饿的直哭,小人也是出于无奈,请太子妃明查。”
我哼了一声:“你聚众闹事,扣押朝廷官员,犯的是死罪,你可明白?”
他语气
悲痛:“只要太子妃查明实情,还百姓一个公道,让家里的孩子有口饱饭吃,小人死而无怨。”
我道:“好,你先把真大人放下来,我自会查情事实,还你们公道。”
他叩头道:“谢太子妃。”
我看着他回到人群中,说了几句什么,难民迅速退到两旁,让开一条道容我的马车驶到府衙阶下,我下了马车,早有人把真德秀放了下来,孟珙等人迅速列队在我身前警戒,我坐在贾似道摆好的椅子上,喝令护卫把真德秀押过来。
真德秀跪在我面前,面如土色,身子如筛糠一般。
我隔着面纱看了他一眼,冷声道:“真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真德秀道:“是……是这些难民……。”
我抬手止住他:“不要说难民,本宫只问你,这些天难民的口粮是谁负责发放?”
真德秀答道:“是……是小吏丰子能经手。”
我道:“带丰子能。”
护卫迅速押来一个青衣小吏,按在阶下,我道:“是你为难民分发口粮?”
丰子能颤声道:“正是小人。”
我喝道:“好你个丰子能,竟敢私吞朝廷赈济难民的口粮,依律当斩,来人,将他推下去,砍头示众。”
丰子能大惊:“太子妃,太子妃,小人是冤枉的啊,是……是真大人他……。”
真德秀厉声叫道:“住口,你这个卑鄙小人,枉本官对你如此信任,你竟然吃了豹子胆,瞒着本官私吞粮款,罪有应得。”
丰子能愣愣地看着他,护卫拖着他的胳膊下去,不一会,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呈上来,我不愿看,扭头吩咐贾似道:“挂起来示众,告诉那些官吏,以后谁敢私吞粮款,欺压难民,此人就是榜样。”
真德秀愣愣地跪在那里,似乎还没有从惊恐中恢复过来。
我斥道:“真德秀,你对属下管教不严,险些酿成大祸,本宫今日就夺了你的大印,罚你三年俸禄捐给难民,回去闭门思过。”
真德秀五体伏地向我叩头:“谢太子妃,谢太子妃。”
我举目望向那些文武官员,其中一个蓄山羊胡的,我印象很深,上次接风宴,他坐在七爷身旁,该是建康城仅次于七爷的官员,我朝他招手:“这位大人过来说话。”
他受宠若惊,迅速挪动胖胖的身子,从人群中挤出来,向我跪下道:“下官秦寿,给太子妃请安。”
我示意贾似道把大印拿过来,亲自授给他:“这块大印由你暂时掌管。”
秦寿张口结舌地望着我,半晌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跪下,举起大印道:“下官自知才德平庸,不敢受此大印。”
“好了好了,只是要你暂时处理建康府的日常事务,我限你三日内把克扣难民的口粮尽数发给难民,新来的难民也由你全权安置,太子殿下
回来,自会另行处置,你不必如此惶恐。”
秦寿只得喏喏,勉强接了大印,如今谁都知道这印是块烫手的山芋,我交给他,只是觉得没有更合适的人选而已。
此时难民见我怒斩丰子能,又承诺发还粮食,一时群情激动,纷纷下跪叩头,口呼:“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沉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