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顿时空出了一大块。
门响了一下,我立刻奔过去开门,迎接我的不是七爷温和的笑容,而是一把刀,杀人的刀,冷冷地横在我的脖子上,只要轻轻一动,我就会人头落地。
拿刀的是一个黑衣人,从头到脚裹着黑布,完全看不到面目。
眼看我就要被他砍成两截。
我大喊一声:“慢着。”
刀停在脖颈上,我深吸一口气,抓住这个短暂的瞬间,问道:“你是什么人,就算我要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
黑衣人缓缓道:“我们的规矩,收钱办事,不问缘由。”
“至少,让我知道谁买我的头,我不想死不瞑目。”我大声叫道。
黑衣人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平平淡淡道:“你不会知道,受死吧。”
知道再问也没有结果,我反倒淡然:“好,杀吧,砍下我的人头,去换你的报酬。”
黑衣人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不怕死,很好,我会给你个痛快。”
我狠狠咬紧牙关,闭上双眼,意料中的痛楚没有降临,甚至根本没有大刀砍在身上的感觉。
我睁开双眼,七爷挡在我身前,
手里的长剑深深插入黑衣人的胸口,黑衣人僵硬地站在那里,双眼怒突,死死地瞪着他。
七爷面无表情,慢慢拔出他的剑,伸手一推,黑衣人倒了下去。
我,怔怔地立在原地,浑身象被抽空了一般,没有一丝力气。
七爷抱起我,上了他的大青马,简短地说了一句:“我们离开这里。”
我仰起头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黑衣人是谁?”
他眼里射出两道寒光,瞳孔微微收缩:“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帮双头鹰的人,他们的规矩,先收一半订金,事成后再收另一半。”
我抽了口冷气:“也就是说,我不死,他们会不停派人杀我,直到我死为止。”
七爷神情沉重:“不错,除非找到幕后指使之人,杀了他。”
我仔细回忆,想不出和谁有这么大的仇怨,定要除我而后快。
七爷收紧双臂,低沉道:“你放心,有我在,没有人能杀你。”
我望着七爷,默默无语。
☆、杀机四伏
从日出到日落,记不清走了多远的路,马一直跑一直跑,跑了很远很远,似乎已经逃出了双头鹰的视线。
然而,我知道,一切还刚刚开始,还没有结束。
我们在破庙里寻了一个栖身之所,七爷烧了一壶水,我倒了两杯,其中一杯递给他,坐在草堆上,我们相对无语。
良久,我道:“他们还会来,对吗?”
七爷看着手里的杯子,没有回答我。
“早晚有一天,我会死在他们手里,你也会。”
“不会的。”七爷握紧了杯子:“我们都不会死。”
我弯起唇角,舌尖苦涩:“我根本不知道想杀我的人是谁,只要找不到这个人,他们就会一直追杀我,你护得了我一时,护不了我一世。”轻叹一声,我悠悠道:“我的命上天早已注定,你不该白白为我牺牲。”
“清儿。”七爷缓缓抬起头看着我,低沉的嗓音含着内疚和痛意:“我知道,我不该带你出来,更不该把你留在身边,是我让你陷入危险之中。”
我轻道:“七爷……”
他抬手止住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你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唇角微扬,脸上浮起温和的笑容:“一转眼八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火光微微跳跃,他的侧面象雕塑一样充满男人的阳刚之美。
“我做了四年扬州通判,三年扬州府尹。”他看着我,笑容渐渐敛去:“这八年来,我一直在等你长大。”轻轻握住我的手抬起,语气惆怅:“我赶到临安,还是迟了,太师说,你已经入了宫,要我断了这份念头。”
我动了动唇,没有说出一个字。
“我对太师说,建康水陆要冲,进可攻,退可守,太师年事已高,凡事求稳,于是我被任命为建康府尹。”七爷的唇角重新浮起笑意:“我买下那座农居,等你来,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月……。”低头看我,笑意渐浓:“这些日子,我比过去八年更开心,本想一直这样陪着你。”笑容渐渐淡去,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没有谁能逃出如来佛的掌心。”
心中陡然升起不祥之感,我反握住他的手:“七爷,你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他沉默片刻,摇摇头:“不知道,你快睡吧,明早还要赶路。”我定定地看着他,他避开我的视线,在墙角铺好厚厚的稻草,外面一片漆黑,冬天的风渐渐冷沏骨髓。
我想,七爷一定知道些什么,今晚他对我说的每句话都很奇怪,可是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是谁追杀我。
他把外衣解下来盖在我身上,默默地坐在火堆旁,不停往火堆里添柴,火越烧越旺,庙里渐渐暖和起来。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中隐约听到厮杀之声。
睁开眼,厮杀声清晰地穿过窗户,我激凌一下,迅
速跳起身跑了出去。
院子里,七爷被三个黑衣人围着,三个黑衣人看起来一模一样,裹着一样的黑布,手里拿着一样的大刀。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缠斗在一起,七爷的剑法是凌厉的,招招致人性命,黑衣人渐渐不支,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打了个唿哨,用力架开七爷的剑,另一个手一扬,数道寒芒朝我飞来。
叮当一阵乱响,七爷腾出身,护到我面前,那些暗器被他打落在地。
然而,此时院子里已经不止三个黑衣人,而是不多不少,正好七个,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衣,脸上蒙着一模一样的黑布,连手里的武器都一模一样,七个刺客,七把大刀,慢慢朝我们围拢过来。
时间,突然停顿。
七把大刀同时扬起,眼看我们就要被砍成肉酱。
突然,七爷抓住我的手,猛地把我甩了出去,半空中,我看到一片刀光,那是充满杀气的光,死亡的光,我绝望地喊:“七爷。”
我的身子已经飞过高墙,视线被茂密的树枝挡住,我已经看不到七爷,看不到那片可怕的刀光。
砰,我摔倒在地,顾不得疼痛,我奋力站起身,发力狂奔,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喊:七爷用生命给了我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我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为他报仇。
泥水中踉踉跄跄地奔跑,我被石头绊了一下,重重摔下坡,浑身痛得象要裂开一样。
这时,远远的传来琴声。
奇怪的是,这个人弹的是我熟悉的曲子:笑傲江湖。
这世上,能把笑傲江湖弹得这么好的,只有一个人。
琴声戛然而止,我吃力地抬起头,一双靴子停在我面前,雪白镶着金边的靴子,白色的帽纱遮住他的容颜,雪色衣衫不染一丝尘埃,衣袂轻扬,恍若梦中人。
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喃喃道:“高山流水。”
头顶传来一声轻叹:“贵在相知,不在相守。”
真得是他。
我抬起被泥污弄脏的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衣摆:“求你……快……快救七爷……。”
不顾我满身泥水,他弯下腰,把我抱到怀里。
我闻到一股淡淡的,似曾相识的香味,“没事了,睡吧。”他在我耳边低声道,语气无尽温柔,缠绵动情。
我无力地闭上双眼,靠在他胸前沉沉睡去。
刷,一道雪白的刀光从天而降,直奔我的胸口而来。
好快的刀,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刀光已经划到胸口,我啊的一声猛地坐起身。
金丝被,象牙床,月牙色纱帐低垂,刚才原来是梦。
听到声音,跑进来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梳着俏皮的双髫,额发齐眉,长得很漂亮。
“姑娘,你醒了。”女孩拿过一旁的外衣给我披上。
我道:“你是谁?”
女孩歪
着头,笑起来小嘴旁荡开两个可爱的酒涡:“我叫怡红,公子叫我红儿,你也叫我红儿吧。”
我问道:“红儿,你家公子是谁?”
“我家公子姓锦名瑟,天下第一琴庄的主人,他的琴艺世上无人能比。”怡红的语气充满自豪。
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天真烂漫的女孩子,然而我没有时间和她聊天:“你家公子现在在哪,我想见他?”
怡红道:“公子说你身子虚弱,应该多休息。”
我披衣下床,往外就走。
“你还真是固执呢,怪不得公子说你若想见他,叫我别拦着,赶紧带你过去。”怡红嘟起小嘴,跑到前面给我引路。
穿过重重屋檐,我惊觉这宅子竟是如此广大,怡红停在红漆门外:“公子在里面,你一个人进去吧。”
我伸手推门而入,雪白纱帐低垂,风轻轻扬起纱帐一角,隐约见锦瑟端坐纱帐后,膝前摆着一面古琴。
我急道:“锦公子,七爷如何?”
他缓缓道:“你是说那位和你一起的男子?”
我道:“不错,他还好吗?”
沉默半晌,他悠悠道:“在下来晚一步,对不起。”
恍如晴天霹雳,心内顿时一阵巨痛,我一把扶住一旁的石柱,口中说不出话。
“生死有命,姑娘节哀顺变。”他柔声道。
紧咬牙关,强抑着没有发出声音,眼前已是一片模糊,泪水滚滚而下。
公子唤道:“怡红。”
怡红闪身而出,扶住我:“姑娘,奴婢扶您回去休息。”
“我没事。”轻轻推开她的手,我转身往外走,出了大门,脚步渐渐踉跄,拐过路口,脚下一软,跌坐在台阶上。
风吹来哗哗的响声,抬眼望去,眼前一片莲池,竟有白玉莲夹杂在碧波间,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幻象,池中只有一汪碧水,空空如也。
心中一阵锥刺般的疼痛,我终于痛哭失声。
八年,整整八年了,每年准时送来他从瘦西湖采摘的莲子,元宵节亲手作的花灯,那件可以御寒的孔雀毛大氅,来信中他从不谈自己,只是嘱咐我保重身体。
我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意。
不想欠他太多,不想误他一生,最后还是欠了,误了。
即使有转世重生,他会忘了我,我亦认不出他。
为何到最后,总是独留我一人,忍受记忆的煎熬,肝肠寸断。
作者有话要说:居然是乱码,重新更一次,应该好了吧。
☆、尘世孤独
“你逃不了了。”声音冷若寒冰,仿佛不是人类说出的话。
心头泛起一阵沏骨的寒意,我慢慢回过头,七个黑衣人一字排开站在我面前,全身裹着黑布,只有双眼露在外面,射出冷冷的杀光。
果然,他们一路追到这里,不管我逃到哪去,他们总是能找到我。
经历了两次死亡的痛,再多一次,也不过如此,只是这次,我,不甘心。
刷,风带起我的裙摆,一起向后飘去。
一个相貌普通,衣着也很普通的小个子年轻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插到我和黑衣人之间,他手里的兵器,一根长长的铁刺,已经没入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咽喉,动作快得令人咋舌。
黑衣人一脸不可置信。
小个子哼了一声,拔出他的刺,黑衣人嘴里咕噜了一句什么,缓缓倒下,伤口甚至没来得及流血。
剩下的六个黑衣人愣了几秒,迅即象旋风一样席卷而来。
小个子动了,他扬起左手,万点寒星从他手里飞出去,把六个黑衣人的上下左右前后,所有的退路一瞬间全部封住,封死。
“夺命梅花雨,你是四川唐门……?”其中一个黑衣人喃喃道。
小个子没有回答,默默地垂下左手。黑衣人一个接一个缓缓倒下,姿势异常古怪,象抽风一样,身子缩成一团,露在外面的皮肤呈现一种诡异的褐色,象泥土的颜色。
只剩下一个黑衣人独自站在那里,身子微微颤抖。
“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谁敢动这位姑娘,便是与四川唐门为敌。”温和的男声,隐藏冰冷杀意。
锦瑟不知何时站在众人身后,白色的衣袂轻舞,负手而立,不怒而威。
谁都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得罪四川唐门,等于自寻死路。
“阁下果然是唐门。”黑衣人冷冰冰的语气微微波动,扭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同伴,一抱拳:“看在四川唐门的份上,这单买卖在下认栽了,订金如数退还,恩怨一笔勾消,告辞。”
一笔勾消?不,我不会让七爷白白为我牺牲。
我呼道:“且慢。”
黑衣人停住,扭头看着我。
我问道:“是谁买我的命?”
黑衣人道:“在下不能坏了帮中规矩。”
我道:“即然如此,我只有一句话送给阁下,他日若发生什么事,不要怨我,只怨你们自己。”
说罢,我拂袖而去。
锦瑟的庄子,叫作天下第一琴庄,位于建康城外,遍植松柏,流水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