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长消没有看他,只是继续道:〃所以我也做好了准备。〃
〃你伤好之后,立即封印,或许可以吸入体内一试。〃
怪兽的嚎叫声刺耳的传来,他充耳不闻,只是抬起右手来,划了一个符号。身上光芒微闪,纤细的手指与垂下的长发都渐渐的模糊。
最后只留下一笑。
那个身体突然炸开,分成黑白二气盘旋一圈,游入楼何似额心。只见瞬间白光一闪,一身伤痕,尽数消失。
楼倾城张着泪眼,紧紧看着怀里的人。只见那睫毛扇了两扇,缓缓的张开来。
〃何似。。。。。。!〃
潇湘依旧欺过来,抓住他的手。
水亮的眸子出现,突然利光一闪,喝道:〃闪开!〃
楼何似五指一按地,一股阴气窜下,蓦然从潇湘依旧身后穿出,将一条突然冒出的巨大触手射了个透穿!污血漫天洒落,倾城擎出羽扇,潇湘抽出彩绫,两人双双回身。楼何似捂上胸口,微微合了合眼,随后站了起来。
旁边急道:〃哥哥,你没事罢?〃
楼何似摇头道:〃无事。〃
他手一抬,遗落在土中的卷轴飞起,落进掌心。轻轻一翻,徐徐打开,那最后一句的咒文,还在黯淡着。纤细的手指抚上符号,沙哑着,一个个的,读出一切的结束。
他曾经以为到最后一切都会好,虽然现在他也这样希望。他丧失了一个机会,楼长消替他找了回来,好像找回了五百年前丧失的机会。那个魂魄一直在守候,比谁都倔强的守候着,好似时光倒流退回当年,在当年他已死,却在死后的五百年将一切遇见。
仰望向黑夜,指尖下是楼长消唯一留下的东西。
最后一个音符,徐徐吐出。
整张卷轴突然大放光芒,升向空中,宽度和长度都在不断的伸展,飞绕巨大变异魂魄。那堆阴气极力的挣扎,喷出四溅毒液,书卷却如影随形,扭动自如,蓦的将它全部围住。上面的符咒,一个一个的闪着光,忽然第一个字符熄灭,恢复了沉暗。
怪兽同时尖叫,仿佛有人一脚踩在它的尾巴上。
那个字符,竟然是印在了它的身上!
光芒连闪,一个一个的印下去,犹如烙印,无法挣脱。书卷越转越快,越印越多,直到最后一个符号。
楼何似定定的看着,突然一动,缓缓迈步。
左边是潇湘,右边是倾城,一齐抓住他的手。他微微摇头,轻轻一挣,脱了出来。
倾城急的又要哭了出来,一路跟上,扯着他的袖子,道:〃哥哥。。。。。。哥哥。。。。。。〃
楼何似没有说话,一直走到离怪兽五丈之处,轻拍他的手,道:〃娃娃,放开。〃
楼倾城不敢不放又不敢放开,膝盖有些软,手都乱抖。一时放声又哭出来,他以为楼何似会告诉他无事,但楼何似什么也没说。他以为哥哥会温柔的摸摸他的头,但得到的只是一个背影。
站立不稳之际,突然有人扶住。
却是同样煞白脸的潇湘。
楼何似走到旁边,伸出手来,就可以摸到怪兽。那最后一个字符,恰好转到他面前。
纤细指尖,轻轻触上。
一线白光突然射出,穿破云层,彻透天地。那所有字符,突然方向一转,往他体内狂涌而去!那阴气被被符咒包围,好似装在袋子里,同时疯狂涌入他指尖!
楼何似踉跄一步,手指溅出一朵血花,显然力量太大。他全力压制,企图使其压制凝缩,虽然可以吸收魂魄为已用,但之前也说过,如此之多,身体怎能负荷?体内好似翻江倒海,阴气四处肆虐,全力控制之下,两股力量左右冲突,突然哇的一声,一口殷红落在地上,却是伤了内脏。
阴气越来越多,殷红淅淅沥沥落在衣襟,心中只想就算死,也不能放它出去。
越来越痛,痛的全身发颤,双腿站立不稳,跪坐下地上。他的衣袂已撕破多处,盘好的髻也打散一半,碎发直落下来,四处垂开。右手勉强维持着抬起,左手已经深抓入土,抖出斑斑血迹。
眼前的东西,又已看不分明。
楼倾城见他如此,而阴气却还有大半,若如此下去,有死无生。
紫衣忽闪,苍泱水蓦然掠入,一掌抵在楼何似背上!
那人忽然一抖,直起身来,阴气仍然疯狂涌入,反应却渐渐好些了,再没有吐血。潇湘依旧惊后一想,便知原理,苍泱水是以自身灵力灌入,在楼何似调动下,协助封印阴气!这虽然是一招险棋,但却再无别法。
潇湘依旧掌心抵住苍泱水,楼倾城摇身一闪,按住潇湘的背。后面又一沉,九咏萧韶掠上,随后是海千层,楼怀远以及静王。
七个人的灵力,全数涌入楼何似体内。
飞升
那魂魄已被全部吸入楼何似体内,白光阴气交织,战的难分难解,一方要死死封印,一方要苦苦逃出。若不慎松了一弹指,楼何似必然血肉迸裂。八个人排成一道,每个人的手都在抖,脸色都苍白无比。
楼何似死死抓地,若不是身后尚有苍泱水相扶,早已倒了下去。瞳孔放大又缩小,缩小又放大,只留存一丝清明。
不能死。。。。。。
阴气放出无数触手,要在楼何似身上钻个洞出来!灵气通过苍泱水的掌,如同一条蛇,一口咬住对方的头,全力缠住。灵气缩短一分,那封印也缩小一分,且不再增大,阴气也就压缩的愈来愈小。
楼何似尚有意识,极慢极慢的调动出一缕最后的阴气,来到眉心之后。
双方渐渐压缩成一个灵气混阴气的球,从手臂移上,直到胸口,又到颈部。那一缕阴气隐藏,待双方厮杀至此,一游一弯,突然扑了出来,如一根针,将其扎了个对穿!
阴气一痛,防御顿失,被捆了个死死。
楼何似眼前也一黑,真正的昏了过去。
眼帘之外,越来越刺目。
睫毛扇了扇,只觉得张开眼,都是一件十分费力又酸痛的事。
〃何似。。。。。。〃
脸颊上被什么轻轻盖住,浅浅的抚摸,有些温暖。
动了动手指,勉强抬起手,按在那物体上,道:〃别闹了。〃
低低的笑声居然有些沙哑,传进耳中,有什么伏下,在自己额头上摩擦。
楼何似费力张开眼睛,便见到潇湘依旧的脸,虽然有点灰土,不如平素风流倜傥,却透着由衷的欣喜。
那人扶他坐起来,道:〃放心,你没有昏多久,只是乌云散去,日头出来了。四王都去安排后续事宜,苍泱水弄吃的去了,你先喝口水。〃
这周围几十里,都被弄的土翻树倒,好容易找了一株靠山的大树,先在下面歇了。他们不敢用力移动楼何似,只求尽量平稳的安置他。封印的阴气与纠缠的灵气化成一颗珠子,藏在他体内,状况还不明。
楼何似微微一笑,道:〃我们没事了?〃
潇湘依旧轻叹,把脸埋到他的肩窝里,道:〃是,我们没事了。〃
楼何似唇角泛开,道:〃我可以去拜见岳父了?〃
潇湘依旧一怔,随即淡淡笑道:〃是,可以拜见岳父了。〃
左边传来啪嗒啪嗒脚步声,楼倾城绞着一头雪白长发,捧着一只树叶编的杯子跑来。蹲下到身边,里面盛着清水,道:〃哥哥。〃
楼何似勉力坐直,喝了两口又躺下去,道:〃娃娃怎么不喝?〃
楼倾城垂下眼睛,道:〃娃娃不渴。〃
楼何似神志又有些迷糊起来,动了动,道:〃让我再睡会儿罢。。。。。。〃
潇湘依旧连忙将人轻轻放平了,弄了包大树叶垫在头下。楼倾城也一边坐下,轻轻给他擦去身上汗水血水,又缓缓扇着风,只见一会,楼何似便把眼睛闭上了。
潇湘接替扇风,抬头望了眼天,道:〃幸好太阳不大。〃
楼倾城没说话,只是拿着撕下的小衣,浸了清水,为楼何似擦去灰尘血水。他擦的很仔细,上上下擦了三遍,仔细的潇湘都奇怪。
最终完成,他将小衣弃在一边,又定定的坐了会,抬眼道:〃把扇子给我。〃
潇湘哪敢违反倾城的话,当即把翠绿的树叶扇递过,以为他要亲自给楼何似扇风。岂料双手刚触,楼倾城突然反腕,一把捏住他腕脉,随即一掌劈上后颈。潇湘依旧原无防备之心,又受了颇重的伤,自然不是仅带轻伤的倾城对手,登时倒了下去,刚压上楼何似,便被人提开,拖到一边。
楼倾城返回身来,又看了楼何似几眼,缓缓伸出手去,在空中划出一个催眠符咒。
要让哥哥,睡的更深。。。。。。
最后一笔,即将完成,另一只手突然握到了他的腕上。
却是楼何似张开眼睛,看着他。
楼倾城惶然色变,话仿佛都卡在喉咙中,说不出来。
楼何似道:〃倾城,你怎么了?〃
楼倾城张了张嘴,突然一把甩开手,掉头就跑!
楼何似一滚撑起,全身骨头骤然疼的散架,这时紫衣翩然,在远方现出,他大喊道:〃苍泱水!替我拦住倾城!〃
楼倾城愈见惶张,手一摆,竟擎出羽扇来,道:〃哥哥。。。。。。你让娃娃走罢。〃
楼何似扶着树立起来,道:〃我可是待你不好?〃
楼倾城用力摇头,神色渐渐凄楚,道:〃我。。。。。。我怕。。。。。。〃
楼何似心中惊急,道:〃你怕什么?〃
〃我怕哥哥难过。。。。。。〃
楼倾城没有眼泪落出,大眼睛却用力睁着,他的身体竟然有些虚浮,脚下踩着,不是实地!
苍泱水的声音忽然传来,道:〃他是金乌,大劫根源未除。。。。。。〃
大劫的根源,便是楼倾城怨恨无比,抛下空壳下人世而来,而阳光一天比一天弱,是撑不下去了。若他不返回,一切都是白做,人间会陷入更深的黑暗。
楼何似站不稳脚,道:〃谁对你说的?〃
楼倾城道:〃楼长消,他在很早之前,便偷偷见过我。。。。。。〃
团圆
楼何似蓦然醒悟,原来如此,倾城才会提那个没有出口的要求,难怪他会说〃就算回到天上,我也答应你〃。
原来他早就知道,不久就要离开。
两人怔怔的对视,楼倾城首先收回目光,垂眸转身,头顶的阳光似乎越来越黯淡,而他全身散发出淡淡光芒来。虚浮的脚下也渐渐升起,竟飘了起来!
楼何似不顾全身疼痛,猛力站起,追了过去,一把抓向他的手,道:〃娃娃!〃
身后似乎有一股大力拉扯,楼倾城无法控制的飞高,手指与手指只差毫厘的错过。突然身下一沉,重新坠下几寸,却是楼何似攥住衣袂,死不松手。地上到处是碎石断木,凹凸不平,楼倾城急的尖叫,道:〃哥哥你放手!放手!〃
一路追过,手中始终无法抓稳,才扣住,便滑脱。一旦从指缝中飞走,又拼命要抓住。楼何似只觉眼前发红,又一阵阵发黑,突然脚下猛的一绊,一头摔了下去,正磕在一块大石头上,胸腔痛的窒息,双手肘都溅出血来。
他无法休息,他知道只要耽搁一会,倾城就会飞走,而且再也不回来。
他突然才发现,有很久没和倾城好好说话,也没有回应那些撒娇的小动作,糯糯软软的语声,和恳求的目光。倾城想要留下,却没有怨言的离开。
楼倾城看着一路淌血的楼何似,哇的哭了出来,道:〃哥哥你别追了。。。。。。就算追到,我仍旧要回去的。。。。。。〃
前面却是一条浅浅山谷,楼何似追到此处,被流水阻住。白衣雪发仍然一刻不停的向前,他想放出翅膀,却力不从心。
扑通一声,楼何似跃进了水里。
水面一片殷红登时浮起来,向下游流去。他忍着视线的一阵阵发黑,拼命往前游过,爬上岸去。对面是个石坡,碎石嶙峋,划的膝盖道道血口。
咽下一口腥甜,楼何似爬上石坡,望见地势渐高,却是个突出状悬崖,一轮圆圆的金日挂在天空之上。楼倾城已经远出二十余丈,并且越飞越高,眼看便要越出边界。他不知哪来的力量,蓦然挣命,突然一闪!
楼倾城极力远望,身前突然多出一只手,一把抓住!
楼何似再无法撑住,颓然落地,手却抓住倾城右手,死死不放。两人往下一坠,强大吸力袭来,又渐渐升起。眼看楼何似双足,居然也要离地!
身后蓦然传来疾呼,道:〃何似!何似!〃
楼何似一回头,却见是潇湘!
倾城那一掌只为了劈晕他,因此力道不重。被苍泱水一救,立即醒了过来,当即紧追不放。他长发散乱,身上的伤绝不比楼何似好到哪里,神色急惶的,哪还有当初的倜傥。
此刻两人已近悬崖,风刮的更加猛烈,楼倾城衣袂拂卷,长发也吹乱成一团。他看着楼何似,纤指一动,碰到对方的血。眼眸睁的更大,泪珠掉的更凶,猛的手腕一转,竟是挥开!楼何似猝不及防,踉跄跌倒,手指匆忙一抓,指甲划过倾城手腕,殷红一闪。
细细的一道,如同两人分离那天,倾城在他腕上留下的。
楼何似跪坐在乱石上,怔怔的看着越出悬崖,渐渐模糊的白色身影,又看了看自己的指甲,里面残留着一丝血痕。
潇湘依旧已经奔到他身旁,死死将人抱住。楼何似眼神已然模糊,瞳孔竟渐渐变成红色,突然身体一震,吐出一大口血来!他用袖子去掩,却又掩不住,连接又吐了几口,淋漓的衣上尽是。
紫色衣袂突然出现,挥袖一捞,将随血而出的一个小球收住。那球隐隐光华流转,黑白二气缠扭。苍泱水先一顿,居然扬手,疾向日中丢去!那太阳缺乏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