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鸟蛛原来曾因大难逃入中原,四族不予接纳,因此捕食蝴蝶,从此又与蝴蝶谷结下冤仇。潇湘依旧清楚这一段历史,又去他老巢看过,那法术分明就是保护那一族,若不是早死的楼长消,竟是谁也无法找到。
〃风又飘飘,雨又潇潇。〃
潇湘依旧低声道:〃以名代姓,你报复的决心,倒是久远。〃
萧潇道:〃你想死么?〃
潇湘道:〃不想。〃
萧潇又道:〃你想一谷人都死光么?〃
潇湘道:〃也不想。〃
萧潇冷笑道:〃我也不想。〃
潇湘依旧道:〃若是已经死光了呢?〃
萧潇道:〃我就让别人也死光。〃
潇湘依旧拍拍额头,道:〃我开始明白,我族长实在明智。〃
潇湘蝴蝶谷不许族人无故外出,除非有事待办,四族见到蝴蝶也不说什么,隔壁邻居一般过去,熟的就打个招呼。
至于蜘蛛,只能说是错误的时间,发生了错误的事情。
萧潇抬起雪白的手来,捺下一缕长发在眼前,身后缓缓发出了咯啦咯啦的脆响。好似东西被折断,又好似什么生长出来,节节拔出。一支灰黑毛绒的尖头缓缓从他肩后伸出,随着腰间身下也伸了出来,最后伸展成八只手臂粗的毛腿,轻摇舞动着。
潇湘依旧轻敲手指,另一个分身旋身而来,化为一体。黑绿衣袂渐渐的模糊界限,幻化光彩,肩后两片薄宽蝶翼由虚到实,大大展开。随后腰身以下,两片削长晶绿的翼规律的抖着,伸了出来。
萧潇的手从发上滑下,放在嘴前,轻轻吹了一口气。
双唇之间,缓缓吐出一条细白扁平的丝带来,那丝带落在掌中,又滑了下去,绕上墙壁。眼见洞中一圈圈织出网来,潇湘依旧右手轻抬,慢慢抚过左掌之上,只见光芒一闪,彩绫出现在掌中,两头优雅的垂下去。
那张大网已经织好,萧潇一飘上前,抓在丝上,身后八条腿向前压去,落在大网中心,阴冽的望着他。
潇湘绫交左手,右手掠到耳后的发里,一转,取出了一片薄刃。说是一片,其实是两叶绞在一起,好似蝶翼。
忽然极轻一声吟,两叶蝶翼双双不见!
萧潇蓦然偏首,左边一根丝绳突然崩断!轻吟声在空中盘旋不绝,极其快速,几乎分不出是在何方。他一张嘴,一柱雪白的丝绳射出,直奔潇湘!潇湘依旧右手一抖,彩绫高扬而上,卷住丝绳,纠缠在一起。
轻吟声又至,萧潇吐出的丝骤然断裂,潇湘彩绫奔出,穿过丝网,直卷对方腰部!身体一闪,彩绫卷上一条长腿,死死拽住。只听一声撕裂,萧潇的唇缓缓离开,彩绫另一端滑落而下,挂在网上,竟直接被咬断了。
网一颤,一边突然垂落!潇湘依旧抬眼,神色忽变。
那片蝴蝶刃,断丝三根后,粘在第四根上。
萧潇八条腿一动,潇湘依旧抢先而动,四片翅膀猛的一扇,无数鳞粉扑飞而出,黑绿闪亮笼罩整个洞中!萧潇一退,急挥右手,水柱直窜而上,砰的炸成一道屏幕,将鳞粉拦在网前。边角有些鳞粉越界,粘在网上,那八只脚一弹,许多细毛飞出,将其盖住了。
水幕一下,萧潇八条腿连踢,细毛纷飞扑去!潇湘依旧长发拂动,上翅动了动,突然四翅一扇,扇的细毛一顿,全部倒飞回去。萧潇长袖一扬,那些毒毛一卷,化做旋流收入袖中。
楼倾城在下面看的清楚,擎出羽扇来,冷笑中就要朝萧潇扇去,那网什么都不怕,最怕火,否则萧潇也不会刻意将两人引到此处,以水克火!
胜败
潇湘依旧突然喝道:〃不用出手!〃
楼倾城一怔,萧潇已然大笑,道:〃这是他的族事,你是管不了的,退到一边去罢。〃
楼倾城冷哼一声,心道现在是他的族事,等你们战完,看是谁的事。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们乐意打架,我也乐意当黄雀。
一声轻啸,潇湘依旧双翅大展,绿光闪烁耀眼,直冲蛛网而去!
萧潇不闪不避,八只脚陡张,横跨整张网!突然一缩,网丝齐齐断裂,一张遮蔽整洞,急裹潇湘依旧!
潇湘一头撞入网中,四边蓦的收紧,将其团团包住!萧潇唇边利牙微闪,肚腹之间,突然一痛!
另一个潇湘,撞入他怀中!
潇湘一分为二,一只留在网中,另一人手中蝴蝶刃深切入对方胸口。手腕一转,鲜血激喷而出,溅的眼前一片红!一对利牙突然从边窜出,前后一合,潇湘闷哼一声,肚腹却被刺穿!
那正是萧潇的另一个本体。
雪白的手指痉挛,蝴蝶刃蓦的伸长,从黑衣的背部穿出!萧潇哇的一口血呕出,潇湘也满额的汗。萧潇八只脚突然合拢,将两个潇湘皆裹在其中,唇边血渍中,隐隐阴森。只见两枚利齿缓缓的露出,愈来愈长,他伏下首,向对方颈项凑去。
潇湘手足被缚,眼见利齿近在咫尺,唇忽然一张,一片蝴蝶飘了出来。
之所以说片,是因为那蝴蝶,薄的好象只有翼。
萧潇骤然色变,为时已晚!
薄如蝉翼的蝴蝶哧的一转,飞入左面岩壁之后!潮湿隐蔽的角落里,居然有一个小小的蛛网,蛛网后面是一个小深洞。蝴蝶半点不犹豫,用力之猛,将蛛网都全部挂破,冲入洞中!
一声极轻的闷响后,互困的两人一震,喷出一口血来!
萧潇手指攥在他衣衫上,却无法再进一分,抖了一抖,突然急剧的咳出血来,一口一口。潇湘也没很好,脸色白如金纸,肚腹上的伤口还在淌血,汩汩的落进水里,若不是看不清,那水定全成了红色。
两人竟是互相藏匿本体,最后也互相瞒不住,拼全力一击!
萧潇盯着对方,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道:〃你的族长是很明智,你以为你还能回去么?〃
潇湘依旧颜色也不对了。
萧潇大笑出来:〃在除了我之前,你还有嘴可讲,在我死之后,三天之内,你敢不回谷?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楼何似的魅力大,还是你们族长的家规严?〃
〃如今天意已定,四方将覆,又岂是我一死能解决?我愿以自己双眼,看此世间覆灭,看你同楼何似,是个什么结果!〃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甲一寸一寸变长。噗的一声,几滴鲜血,溅在潇湘脸上。
那雪白的手指从眼眶中抽出,一翻转,一对乌漆的眼珠托在上面。那黑洞中鲜血簌簌流下,沾满一脸。萧潇再也站立不稳,全身骨骼乱响,手中那双眼珠,居然光华大盛!
潇湘依旧一旋一转,双身化为一体,伤口虽然消失,脸色却更加苍白。楼倾城只听喝道:〃快走!〃
整个洞穴突然震动,无数土石簌簌而下。楼倾城攀附不稳,扑通落入水中,神色顿时惊惶,死死抓住旁边石块。他是金乌,天生与水相克,又从未习过游水,竟是手足无措。
潇湘潜身射至,一手挟起楼倾城,落入水中!借水力踹在大石上,沉闷一声,缝隙变宽了一半。猛然窜过,身后雷霆巨响,洪水狂奔而至!
楼倾城平时聪慧,要办什么总能有主意,只是到了水里,登时变成惊恐小绵羊一只,早就忘了要拧那人的肉。水流飞快,两人被卷过数个洞穴,也不知哪里才有出口,身后还传来崩塌声。
潇湘依旧突然痛哼一声,楼倾城被他半托在水面上,惊道:〃你怎么?〃
那水下乱石尖笋丛生,他难免被撞到挂伤,嘴上却没说,只是非水族,又才重伤,气力却不继了。水流忽转,猛的一旋,身后更大的浪头高高跃起,直盖下来!楼倾城瞪大眼睛,忍不住惊呼!
左面恰好一座极粗的石柱,潇湘依旧欲捞住,却伸手乏力,五指蓦然滑脱,四根指甲齐齐刮断!闻声咬牙,全力一托,将楼倾城掷在其上!喝道:〃抱紧。。。。。。〃
话未说完,已被浪头压入水中!
楼倾城失色,他被浪头打的背部生痛。一波过后,喝道:〃潇湘依旧!潇湘依旧!〃
除了哗哗,水面杳然无声。
楼倾城脸色惨变,瞪了两弹指,突然手指掐了个法诀,叱道:〃金乌为日,太阴为伴,以我为媒,三昧火出!〃
指尖处,一溜儿金白火焰突然窜出,飞快旋转,越转越大,眨眼圈绕整洞!以火为界,后洞的水竟无法越过一步,凡是至此,全部烧干!
前洞的水飞快流去,洞底同时露出。
楼倾城飞身而下,落地晃了晃,这个法术,实在大耗法力,可谓极度燃烧生命。须知可与人斗,不可与天斗,纵使金乌,也吃不消后果。
飞快寻觅一段,只见乱石堆中一角衣袂,当下将人扶起。潇湘依旧手臂脸上,皆尽青紫,在石上撞的,若是常人,早死在此地。
楼倾城以手握腕,将剩余灵力注入对方身体,叫道:〃你死了没,没死就快点醒!〃
潇湘依旧一口气原是咽住,一颗心还挂在事上,给人一催,登时醒转。却见楼倾城嘴唇苍白,一头细汗淌下,道:〃半个时辰。。。。。。可以撑半个时辰,必须找到出路!〃
路字却卡在喉咙里,白衣人轻晃两下,倒了,只在额心一团白金色火焰隐隐。
眉睫
如今魂魄抢先觉醒,以极快的速度聚集,经楼长消提点,楼何似无法再用聚魂阵召唤,只能以静待动。苍泱水术法频出,算稳其爆发之地。
而天下各处,都不再安宁。除了知道内情的鸟族,其他族也坐不安稳了。
凤凰宫中的客人,顿时多了起来。
〃如今一役,不知结果如何。〃
楼何似倚在楼头,长袖挽了一半,眺着远方。
紫色衣袂掠过,走到一旁。
〃但看天数。〃
楼何似道:〃何为天数?〃
苍泱水淡淡道:〃所谓历史运行,必然有规,细处充满变数,大体却千百年如一,只是你我皆非仙神,不知大势走向。〃
楼何似颔首道:〃哦?这么说,此战结果,只看天意?〃
苍泱水摇首道:〃天意即人心,天下人合一,便是天。〃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所谓天意与人心,大概就是许多人与一个人的差别罢。〃
楼何似沉吟,笑了一笑。
与苍泱水相比,他看的历史更加系统罢,只是那深藏的规律,却永远不变。若按天意,又有谁希望天下灭亡呢?但魂魄却爆发了,若说荒谬,却又不然,若不是人们长久以来的行动,出于各个目的的行动,又焉能至此?
楼下便是大街,商贩吆喝着,姑娘嬉闹着,行人来来往往,谁也不知道即将要发生的事。他们都是平民,只知道一斤白菜,半片胭脂,即使发现了四周的变化,也不过惊恐的四处逃躲。
楼何似轻舒长袖,顺手替苍泱水掠好一缕长发。他望着街道的尽头,自己髻上的碎发却垂下了,有些出神,好似等着什么归来。
〃他们也该回来了。〃
苍泱水道。
楼何似轻轻叹了一口气。
尽管知道潇湘依旧与楼倾城一同前去,胜算可说百分之百,却仍然挂心其上。一个是情人,一个是亲弟弟,又怎么放的下呢。
〃等等。〃
苍泱水当风而立,神色忽然有变。
楼何似惊觉楼下,熟悉的灵气渐渐接近。他探身出去,四处张望。一辆马车从街角转入,飞速停在楼下。车帘一闪,潇湘依旧从中跨步而出,怀中一角白衣可见。
〃倾城〃
楼何似扑到对方身前,一手搂过楼倾城,却见合着双目,竟是昏睡过去。额心上一朵金白焰已经极淡极淡,只能看出影子。
潇湘依旧低声道:〃他全力抗拒洪水,已经脱力,并且无法唤醒!〃
楼倾城当时昏迷过去,一心只想着维持火圈,一直到脱力,还死死的输送出法力,潇湘依旧逃出洞穴后,无法唤醒他,只得看着他越来越虚弱。
苍泱水随后跟来,一见此景,道:〃跟我来!〃
他们这座楼看似普通,却建在几个最大的阴气点中心,可谓通天彻地。楼倾城被放到床上,嘴唇已经白如透明。紫衣人摇首道:〃再拖不得,只是若要救他,以我估计,天地必然大变,你们派人通知凤凰。联系其他三族罢!〃
楼何似出门呼来鸟儿传信,又急匆匆赶回屋里。
苍泱水已经将人扶起,身周画了几个道术符号,默念法诀后,突然一掌击下,正落天灵盖上!
高楼上空,突然响起一声闷雷。
楼倾城眉心焰火突然大亮,一双眸子张开!
窗外原本是白天,突然猛的暗了下来,一点点的失去光明。那正当午的日头由金白色变为金色,又变为橘黄色,又化为暗黄色,而天空中一片乌云也无!
大街上行人也察觉到了不对,纷纷仰首观看,惊呼哀叹声不绝,早有人说是灾祸,进屋去躲了。而此刻的楼倾城,嘴唇却恢复了血色,两片羽睫扇了扇,张开来。
苍泱水直起身来,道:〃凡修炼者,除了自身使灵力恢复,只有从外界吸取补充。他只是一时紧张,不会吸收。我使的是极普通的法术,使其穴窍通开罢了,但他非凡人之体,因此〃
楼倾城灵力之来源,却是太阳。
尽管人已醒来,天上的日头却好似无法再支撑,仍然一点点暗淡下去。转眼白昼好似黑夜,又无星无月,只有一丝微弱的光仍然照耀。突然阴风已起!
苍泱水忽展大袖,轻轻一扫。
床角处喀啦一声,一缕阴气忽而消散,却是半个成形的魂魄。
楼何似将倾城扶起,道:〃时间到了。。。。。。〃
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