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嬷嬷笑着回道,“紫莹小姐还有二个月就及笄了,要说和那陌大小姐正是年纪相当。”她不是从玉贵妃从家中带来,却也跟了玉贵妃十来年。
“御史家的紫莹今年也要及笄了吧。”御史自然是指玉贵妃娘家的哥哥万御史。万氏不过一个二三流的世家,却是凭着玉贵妃的得宠有了今日的荣耀,那万御史正是皇上身边心腹言官之一。
只有她,在宫中依旧是独树一帜。
有本事的人,她从来不会入过。这就是她虽然出身不高,却一直能节节往上爬。和她一同进宫,比她美的,如今都不知道老成了什么样子。比她有才的,如今也早已是昨日黄花,早就在皇上的心中不值一提。
从皇后手中逃生还可说是侥幸和急智,可从皇上手中逃生,当街斩杀数十人,还能分毫无损的脱身,那便是本事。
延庆宫和坤宁殿相隔不远,她又用心关注着那边的动向。那天,那般动静,陌千雪披着白纱从坤宁殿走出,略一打听,再一思索,她自然是知道原委的。
玉贵妃一边享受着那宫婢的伺候,一边浅笑道,“那陌千雪还有几分本事!从皇后的殿中活着走出去,又从皇上的金銮宝殿活了下来,真是不简单。”
倪嬷嬷恭敬做答,“老奴听说刚才有人告诉宫嬷嬷,说璟亲王府的苏苏郡主给镇国公府的陌大小姐下了桃花节的贴子。”
宫婢的声音拉回了玉贵妃的思绪,她坐起身来,伸出另一只手递给那宫婢,又对倪嬷嬷道,“知道是什么事情让皇后娘娘的鸟又叫得那般响亮动听么?”
玉贵妃沉思间,跪在地上的宫婢已经把左手的养护做好了,用白色手绢包了起来,“左手已经包好,请娘娘把右手给奴婢。”
三个皇子中清王已十一岁了,他母亲已经去了,皇后生不了儿子对那清王平素十分的照顾。另两个皇子沐王、璃王,母亲都不受宠,母族更是不值一提……
她家世不高不低,不会被皇上猜忌,也不会被皇上忽略……
皇后的玉和公主已经十三岁了,她的凝香公主也快十二岁了,她的凝檀公主也快六岁了。宫中生有两个孩子的,只有她,虽然两个都是女儿,可哪个宫人都不敢小觑于她。
岂今为止,皇上登基十几年了,子嗣却并不太多,一共才三个皇子,六个公主,加起来连十都凑不上,还比不上一般公卿之家或是世家子家的子嗣繁荣。
皇后膝下的那个公主,也是皇上还没登基的时候怀的,那时皇上需借她谢族之力上位,才让她有的。
皇后没有儿子,她也没有。皇上的儿子不是那么容易就有的。然,皇后是永远都不会有儿子的,这个只要用心揣摩过皇上心思的朝臣都心知肚明,而她却还有机会。
可,他们却没有算到皇上,皇上怎么会让一个逼死自己亲母的人逍遥的在后宫中作威作福,所以她最好的去处便是念经参佛……
也难怪谢族的女人不争气!当今圣上的亲母听说就是太后弄死的,谢族怎么会允许宫中出现比他谢家女人还有尊贵的女子。
太后躲在慈宁宫不出来,皇后只敢在自己的宫中杀鸟取乐,假以时日皇宫最尊贵的女人一定是她,只要——她为皇上再生个儿子。
这谢族的女人是越来越不成气候了。
她也只有胆子去杀鸟。
只是,这种小事也没必要去戳穿,便是戳穿也没任何意义。宫中长夜漫漫,长日无聊,谁没个特殊的爱好,不就是杀个鸟么?
虽比皇后跟皇上的时候少几年,却也在这宫中呆了有十多个年头了,别人或许不知道那鸟中的玄机,她在这皇里住了十几年如何不知。
皇上还是皇子时便迎娶了皇后,玉贵妃是皇上登基之后进宫封的妃。
玉贵妃道,“皇后只要不让它死,它便不敢死。”
倪嬷嬷又道,“皇后这鹦鹉据说是从娘家带来的,在宫中养了有十五年了,这鸟通人性,寿命也是真长。”
这笑声中和先前的冷意不同,而是明显的不屑和讥讽。
玉贵妃笑道:“这鸟倒是通人性,主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它还是会嚎两声的。”
一边的倪嬷嬷回道,“回娘娘话,听说昨天皇上身边的德公公去过,然后便听到皇后宫中的鸟叫得特别的响亮,和刚才听到的那声差不多。”
此女正是皇上盛宠了十多年的玉贵妃。
她表情是在笑,可她的眼睛里却没有笑意,明明霞光灼目的眸中仿若化作一汪冰潭,有的只是无限的冷意和冷漠。
隐隐听到坤宁殿方向有鸟鸣伟来,嘴角噙着笑意,“皇后从昨儿个起就没有出过她的坤宁殿,看来是心情不佳,从前,她每天都会去御花园转转坐坐,以显她皇后之威。”
那女子一手让宫婢揉按着,另一手手肘撑着头部,一双雍容贵气的凤眸轻垂似云雾缭绕,更添一种高贵神秘之感,眼角处细微处有些微不可见的笑纹,却并没有为她整体形象减分,反而更添几分成熟的风韵,优雅的韵味。
那宫婢跪在地上,取了玫瑰水为好按摩。
此时一宫婢端了玫瑰花水来为她润手做护理,她伸出左手。那只手柔若无骨,肤若白玉且纤长细腻,令人望之生怜。
乌黑的长发挽成了一个堆云髻,身上着了高腰齐胸粉底樱花襦裙,下方衬着玫瑰红的撒摆裙。她斜靠在榻上,撒摆裙一层层翻叠垂下,让她整个人好似躺在花丛之中。
殿内室,贵妃榻上靠着一个风华女子。
离坤宁殿的延庆宫。
*
任谁也想不到,坤宁殿角落里那暗房中一屋子全都是鸟笼。区别只是,有的鸟笼蒙了布,而有的鸟笼是空的。
然,任谁也想不到,刚才死的那只鹦鹉其实只在这廊上活着呆了一天,是昨天太监总管走后不久才换上去的,场景和刚才大同小异。
都说皇后的这只鹦鹉是天底下最幸福的鸟,不但住在金笼子里,可以陪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身边,每天还有专人伺候。
世人都说皇后仁厚念旧,把只鹦鹉当宝,天天逗弄。
☆、【110】炙烤,重新洗牌
陌管家送完白总管之后便折身回来,手中拿了府中一叠帐本又过来回事听差。
这是个聪明人!
不等陌千雪来查问,便把府中还余多少库银,每月的基本用度,还有府内诸人各个等级的例银说得一清二楚,并把帐本送上。
陌千雪并不看帐本,她相信陌总管的同时也确实是没时间再去查看。
管家也算是个有心人,汇报的极其细致。
见主子们都不在府中,管家是能省则省。风总管每月送过的例钱他都把关极严,所以基本上每月都会有些节余之数。节余虽然不多,但五年凑下来,也有几千两。
管家让陌千雪先放宽心,这府中就算是风总管不送月例过来,只要没有特别大的出息,支撑三五个月还是可以的。
至于风总管所说的卖了田产庄子,管家是一百个反对,他说若小姐真的需要钱用,倒是可以把那些个无底洞的商铺给卖了。
那些商铺位于京中繁华地段,好出手,又能卖出价钱去,日后想再买铺子,再去置办也不难。
那些田产庄子因离京城近价钱高也极好出手。但只要是卖了出去,一般都是打了水漂,再也收不回来的。
只有不懂事的纨绔,才会把庄子田产这些基业卖掉。
何况现在正是春日,小姐大可以收回庄子田产,另派人去打理,等过了秋收,生活吃用问题自然迎刃而解,便不必再为府中的用度担心。管家还说,小姐不必担心嫁妆问题。夫人当年的嫁妆可不只是些庄子铺子田产,很多金银首饰,珠玉钗环都锁在库房之中。还有皇上赐下的一些字画奇珍异宝也都还在,只要把它们找出来,请工匠翻新便可,不必另行准备。
陌千雪面色凝固,有些感慨:这大概就是患难见人心!世上有风管家那种见主子去了,第一时间便想着侵吞财产之人,也有陌管家这种守忠守节之辈。管家见陌千雪不语,却以为是陌千雪还在忧心,嫌钱太少,于是汇报完这些后,又忐忑建议,“是否把府中诸人的例银都降一些?”
老管家的建议拉回了陌千雪的思绪,她眸中冷光四射,府中本就已是人心思变,若再降例银,只怕不但不能把府中之人的心收回来,还会推得更远。
何况这些人的例钱只是小数。所以,不但不能降,相反还要涨!
做好计较,陌千雪开口了,“按管家所说,府中已有五年没有涨过例钱,在京中其它公卿世家相比已实属寒碜。如此,我国公府的威严何在。这例钱不但不能降,还要涨,管家一会下去,便宣布涨例钱,按原来的例钱涨五成。”
“五成?”管家有些不可置信。此时正是困难时期,每人涨五成,便是个大数目,小姐反其道而行不知所谓何故?
收到管家的疑惑,陌千雪肯定道,“是的,五成。”
一边的莫嬷嬷急着劝道,“小姐……”例钱对她来说,乃身外之物。可她也觉得管家说得对,一时之间还是节缩开支,渡过难关再说。
陌千雪手一扬止住了莫嬷嬷和管家还待说的话,“我自有主张,管家只管下去传达消息便可。”
说完这些,便又从衣袖之中取出一张万两银票,“这些银子先入了帐,已是月尾,从这个月开始便把例钱涨上去,也好安一安府中诸人的心。”
管家接过陌千雪手中的银票,虽不知道小姐为何一下子有这么多银,一瞬间便明白了小姐的意图。
有了钱还怕什么!
此多事之秋,正是要笼络人心之时,既然有银子,自然还是涨例钱的好。若是没有这档子事,他本来也想过几天便向小姐进言,让小姐涨例钱的。
管家退下,微一沉思,陌千雪便让人把陌言陌行传来。
吩咐陌言陌行暗中跟着风达,看他去了哪,接触的都是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这么大的动作,这么多钱被他吞并,以他的精明,他绝对不会不留后手。
她倒要看一看,是他自己如此大胆,还是身后有人指使,看看他把钱是藏了还是花了,是否还能追回,如何追回。
遣走了陌言陌行,陌千雪又指派阿三去京中的听风泉,让于伯亲自送些洒水过来。
她从前在王家村里做帐时,用的全是阿拉伯数字,算得又快又准,宁少卿稀奇不已,自然是虚心求教,陌千雪当下也不推脱,便教了几日,把阿拉伯数字和收支平衡的表格都教给了宁少卿。
宁少卿满腹才学,人又聪敏,只不过半天的工夫,便学会了。她还记得他当时开怀大笑的样子,及其畅快的直说此乃速算神策。
尔后,宁少卿在征得她的同意后,便把这些数字和表格传给了于伯,让他名下以后所有的产业都用这样的作帐方式记帐,一来别家看不懂,二来自己一看便全部分明。于伯既然在此,她便不用再多费工夫,再来训练人手。直接让于伯派两个帐房帮着把帐理出来便是了。
莫嬷嬷没见过于伯,有些愕然,都这个节骨眼了,小姐居然还有心情去买洒喝。
初一十五却是见过的,初一心思灵巧,指着十五给莫嬷嬷去讲于伯和姑爷的关系,自己上前请示,“小姐,要不要把明月和彩霞两个人弄到国公府来。”明月彩霞心思单纯,在府中没有任何牵绊,自然只会忠心于陌千雪一人。
这个提议本来很好,可陌千雪却想起那个她一手建的家,那个她和宁少卿共同的过去。
“不用了,还是让她们在王家村照看好房子,将来……”将来也算是个退路吧。
不过初一的提醒,倒是让陌千雪想起了一个人——云滛。
她心思细敏,外表柔和,精明内敛又会速算做帐,让她过来做个管事媳妇,帮她把一应铺子接管起来,应该会省很多事。
她是女人,不用她在外应酬,只要帮她把那一摊子的帐管好便是了。
管家刚才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不管那些铺子的钱是否收得回来,她都得把庄子接过来。
那……便让王天松过来好了,他是农家一把好手,还会些雕刻之技,把那庄子上的事便交给他去管,再在京中组一个雕坊想也无碍。
安排好一应事宜,陌千雪便回了雪宛。
刚时院门,却发现墙上倚着一人,一袭淡紫袍角随着微风摆动,乌黑的长发被头顶玉环束住,脸庞碎发风中飘扬,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发着微光,竟是一全恣意之色。
顺着陌千雪的目光,守门的婆子这才发现墙上还倚着一人,吓得顿时跪倒在地。
见陌千雪望来,他啪的一下,扇开随手的小扇,陌千雪笑了。
能把小扇寸步不离,随时随地装酷耍帅,嘻笑不正经的一脸风骚,除了苏七还有谁。“你怎么来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