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脚放老实些。”黑暗里传来没好气低喝。
言离忧缩回手,不情不愿爬到一边:“是你拉我进来的,怪我么?”
原以为喝了药去了毒下了山换了身份就能迎来美好新天地,谁想半路冒出这个杀人鬼,言离忧毫不犹豫确定,假如她真的找到名册交给他,自己仍难逃死路。
不过……现在也没比死路好多少。
男人适应了黑暗后很快就从地上站起,声音比先前更加冷淡:“把门打开。”
“打不开,刚才我把机括掰断了。”言离忧举起手中木柄丢到一边,抬手敲敲冷硬墙壁,“这地宫我也不熟悉,不知道除了这道门还哪里有出口。想出去的话你可以摸黑往前走碰碰运气,至于有没有机关,你去问青莲王吧。”
“你真的不是青莲王?”
言离忧想象着男人眉头紧皱的表情,叹口气:“我回答一百遍,你该不信还是不信,到现在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我?小人物而已,青莲王怎会记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传来一声微响,而后一点火光亮起。透过壁上被点燃的油灯微弱光芒,言离忧看见几步外抱肩站立的男人,那张冷俊面孔依稀多了一丝温度。
短暂无声后,男人淡淡开口:“温墨情,被你害死的定远王妃之子。”
第005章 无形温暖
定远王妃是谁,言离忧不知道,温墨情又是何许人也她更不清楚,她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她正与想要杀她的人独处。
如此清晰的认知在言离忧脑袋里不停闪现,怪的是,面对倒提长剑的温墨情,她始终没有生出找机会反守为攻的冲动,反而觉得这会儿比刚才安心许多。
因为他眼中的狐疑困惑?
还是因他对那本名册的渴望?
又或者,单纯是她对错难辨的直觉?
总之,言离忧不认为眼前的男人会杀她,至少现在不会。
“钧白比我更了解地宫构造,他一定会在外面想办法打开门。趁这机会,不如我们来谈笔交易,怎么样?”搓了搓凉得僵硬的指尖,言离忧试探问道。
“交易?”温墨情反问,淡淡挑起嘴角,清冷笑容将那份嘲讽毫不掩饰传递给言离忧,“你拿什么和我交易?你的性命还是名册?青莲王似乎误会了一件事,我不是来求你把名册给我的,而是给你个痛快死去的机会。”
这种感觉就好像在他眼里,她已经是个死人一样。
言离忧并没有气馁,扶着又凉又硬的墙壁站起,微弱火光下毫无惧意地与温墨情对视:“看得出来你恨不得把我抽筋扒皮,既然能为名册容忍我多活这么久,说明那份名册很重要。”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墙壁,听着传来的沉闷回声,言离忧心里越来越有底:“这地宫有多大很难想象,你连机括什么样、出口在哪里都不清楚,只怕在整座山的范围内寻一本名册比大海捞针还难。”
漆黑瞳仁缩了缩,一抹异样目光自温墨情眸中闪过,唇边冷漠弧度依旧:“以前倒不曾听说青莲王如此聪敏,失敬了。不过我还是希望青莲王能痛快些交出名册,否则……我不介意再杀你一次,然后将整座青莲宫夷平,掘地三尺找出我要的东西。”
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拿剑的敌人,而是拿着剑还软硬不吃的敌人。
绞尽脑汁想出的生路被温墨情彻底堵死,言离忧深吸口气,直直看着那张过于平静的面庞,许久才一声叹息。
“就算我不是青莲王,你还会痛下杀手?”
“宁杀勿放。”
言离忧无法确定温墨情是不是认真的,但她清楚意识到,那份名册并不能成为她的免死金牌,想要活下去必须另辟蹊径,远离温墨情。
可是,巴掌大的一块地方,石门机括又被她不小心弄坏,她能逃往那里?眼下唯一能走的地方就是不知通往何方的甬道,但尹钧白曾无意中透露,地宫里有许多致命机关,言离忧可不想当试验机关的稻草人。
“手伸出来。”晦暗不明的光线中传来温墨情低语,平淡语气偏有不容违逆的气势。言离忧迟疑片刻,慢慢抬手伸向温墨情,还以为他要大发善心拉住她的手送些温暖,谁知一段红绳突兀落下,温墨情动作利落地抓起言离忧双手捆了个严严实实。
“……你干什么?”言离忧下意识皱起眉头,警惕地望向温墨情。
“找出口。”言简意赅回答后看见言离忧仍是一脸怀疑,温墨情善解人意地加了两句解释,“让你在身后跟着我会变得紧张胆小,所以劳驾青莲王在前面带路,记得不要随便做什么小动作,紧张时我总会握不稳剑失手伤人。”
“拿女人当挡箭牌真是伟大高尚的举动,有机会我一定会向世人宣扬温公子多么仁慈君子。”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而后言离忧便闭上嘴,全然不顾温墨情的剑已经出鞘等待,忽地蹲在地上抱紧肩膀再不肯起来。
温墨情挑眉,锋利剑尖抵上言离忧眉心:“站起来,少耍花样。”
片刻沉默。
“脱衣服。”言离忧扭头躲开剑,莫名其妙的话终于让从容淡定的温墨情也为之愣住。
要他——脱,衣,服?
这算什么?一个被囚禁者的古怪要求?温墨情纹丝不动,蹙起的眉毛越拧越紧。
半仰着头瞥了眼半悬空中的剑,言离忧恨恨地咬紧牙关:“把衣服给我穿,不然我死也不会站起来!”
温墨情耐着性子细细打量一番,很快就明白了言离忧提出荒唐要求的原因——刚才她衣衫被他的剑割裂,全靠两只手扯着残余布帛才能勉强蔽体,这会儿双手被缚,言离忧没有第三只手去营救雪肌尽露的上半身,除了胸口至腹部有葱白色肚兜勉强遮盖外,整个上半身尽数暴露在温墨情眼前。
“穿上。”收起转瞬即逝的古怪神色后,温墨情迅速解下外衫丢到言离忧背上,想了想,十分惹人厌恶地加了一句,“小题大做,又没什么看头。”
言离忧已经懒得再与他多费唇舌,反正有衣衫蔽体足矣,没必要和这个句句话恶毒至极的男人计较,到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对昏暗甬道的探索并没有想象那般惊心动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言离忧之前气愤嘲讽有了效果,温墨情没有让她在前面探路,而是执着剑小心翼翼地在墙壁、地砖上敲敲打打,确定没有问题才迈步前行。
大概走了七八百步远,躲过两个陷阱和一次暗箭攻击后,终于有脚步之外的声音打破地宫宁静。
“师兄……师兄……”隐约呼喊声听得不太真切,应该是来自一墙之隔的地宫外面,温墨情侧耳细听少顷,脸上露出一丝不属于嘲讽也不那么冰冷的笑容。
铛——铛——铛——
剑鞘用力击打石壁发出刺耳响声,敲了几次放下剑,温墨情屏住气息闭眼。
“钧白……是师兄……在哪……那边……门……”石墙太厚,外面说什么还是断断续续听不太清楚,幸好外面与尹钧白说话的人不是个笨蛋,一番吵杂后,有规律的敲击声清晰地从石墙另一边传来,并且渐渐移向前方。
竟是在用声音引路。
有前车之鉴在先,温墨情再不敢对言离忧大意,靠近敲击声停止的地方时伸手抓紧言离忧圆润肩头,以防她再来一次突袭逃走。
言离忧动了动肩膀,最终还是放弃甩开温墨情手掌的打算。
他的手很热,在阴暗潮湿的地宫甬道内是唯一能够给她温暖的东西。或许这只手很可能在不久之后将她送上黄泉,但这一刻言离忧需要它,需要它传来的温度帮自己驱走战栗寒冷,需要它来停止这么多天以来深埋在她心里的惊慌以及茫然无措,更需要这份温暖给自己活下去的勇气。
第006章 妒火中烧
“你确定这是门?”
青莲宫外一处长满青苔的墙壁边,碧笙提着剑半信半疑问道。
“少主还困在里面,钧白怎敢欺骗碧笙姑娘?”一脸焦急的尹钧白顾不得青苔又湿又脏,伸手在上面狠狠刮了两下,“王爷疑心重,从不告诉外人地宫出入口都在何处,这里还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只是不知道开启石门的机关在哪里。刚才碧笙姑娘不是也听见了吗?敲击这处墙壁的声音明显与其他地方不同,显然是特殊所在。”
碧笙歪头想了想,不情愿地把剑递给尹钧白:“拿好,躲远点儿,我试试能不能推开。”
深绿色的潮湿青苔让碧笙嫌恶地皱了皱眉,想起温墨情就在一墙之隔的地宫内,最终还是狠下心把手贴在墙壁上催动内力。
“好了吗?碧笙姑娘?要不要我帮忙?”眼看碧笙使出吃奶的劲儿憋得面红耳赤,可墙壁仍是纹丝不动,后面站着的尹钧白忍不住催促道。
“吵什么,没看我在用力吗?要帮忙就赶紧上来,哪来那么多废话?”
尹钧白慌慌张张走到近前,低头看见碧笙受推力反作用在地面留下长而深的脚印,一声哀鸣低叫:“不行,根本不行!王爷那么仔细的人,绝对不会让人随便出入地宫啊!不找到机括就不可能打开!”
碧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推动墙壁,正在着急上火的气头上,听尹钧白绝望语气愈发恼火,重重一脚踢在尹钧白干净衣服上:“尹钧白,你还是不是男人?除了哭丧着脸还会些什么?我告诉你,师兄要是在里面有个三长两短,我非把你送进宫当太监不可!”
尹钧白狼狈躲开,正想凑近看看能不能找到机括,一直静止的墙壁忽然翻动把两个人吓了一跳,站在原地呆呆朝墙壁看去。
大片青苔被开合的石板撕裂,噼里啪啦掉落地上,褪去绿色伪装的石门终于重见天日,门轴转动时发出悠长沉闷的轰隆隆巨响。尹钧白死死盯着石门,目光里藏着期待与担忧。
“师兄!”等了少顷,石门内先钻出一人身影,不待那人彻底走出碧笙便迎了上去,欣喜之情毫不掩饰。
“别进来,里面潮气太重。”温墨情把激动的碧笙推到室门外,转身又从里面拖出一人推给碧笙,“找件衣服给她穿上,总不能这幅模样带回去,师父看到又要数落人了。”
碧笙困惑地打量一番双手被缚住的言离忧,而后蓦然瞪眼双眼:“青、青莲王?!她不是死了吗?”
“别问我,问钧白,他干的好事。”
重归光明的感觉让温墨情看起来有些懒散,然而轻描淡写瞥向尹钧白那一眼毫无温度,如无形压力般令得尹钧白瞬间面如死灰。碧笙看看温墨情再看看尹钧白,最后目光落在言离忧身上,眼神里三分畏惧七分惊异:“师兄,她……真的是青莲王?”
青莲王是谁?谁又是青莲王?这两个问题已经快要把言离忧逼疯,甚至到了听见“青莲王”三个字就头痛胸闷的地步。
“少主,王——”尹钧白下意识想要唤言离忧王爷,忽而想起这二人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连忙又改了口,“她身上的毒还没有全部清理掉,虚弱得很,少主还是让她歇一歇吧,累坏的话也就不好问名册在哪里了。”
因为想要问她名册藏在哪里所以她得活下去,这种根本不成立的关系令温墨情感到厌烦,就算拒绝尹钧白的请求也是理所当然,然而有种怪异感觉萦绕在温墨情脑海里挥之不去,竟然鬼使神差地点头应允。
“我和钧白去找名册。碧笙,带她换身衣服就到正殿等我——小心些,她很会耍花招。”
“衣不蔽体的,我能耍什么花招?再说你们都有功夫在身,就算我想逃又能逃到哪里?别再弄坏我的衣裳我就烧高香拜谢了。”残余毒素让额头和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言离忧没什么好语气顶了一句,再不看温墨情和尹钧白二人,径自朝青莲宫殿内走去。
“我会看好她,师兄放心好了。”碧笙朝温墨情浅笑点头,匆忙道声别后转身去追言离忧。
从昨晚和温墨情一起被困地宫到现在言离忧滴水未进,加上先前中毒本就不太舒服,是而走路速度远比碧笙要慢,刚刚脱离温墨情和尹钧白视线,后赶来的碧笙已经快步走过拦在她身前。
“你和师兄在地宫里发生过什么?”碧笙一改方才乖巧模样,冷冷看向言离忧,“师兄是个洁身自好的人,绝不会做出撕人衣裳这种事,我看八成是你自己脱的吧?”
见言离忧不答,碧笙冷笑着哼了一声,鄙夷目光斜睨:“人都说青莲王淫靡放荡,看来不是空穴来风。不过我提醒你,就算你有副好皮囊又擅长勾搭男人,唯有师兄的心你永远勾不走——是你杀了定远王妃又逼疯师兄的大哥,他恨你恨到骨子里,即便师兄肯放你一时,终有一天会亲手杀了你。”
“你不说我也知道,想杀我的人多如牛毛,不差他温墨情一个。”言离忧意料之外地平静,抬手擦去脸颊上一处灰尘,从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