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缎发到外国去,硬生生把原先作为奢侈品的中国丝绸卖成了萝卜白菜价,造成产量越高利润越低的现状,当官的拿着回扣才不管那些呢,就知道一个劲的压任务给下面的工匠和民户,还不足额发放口粮和补贴,致使十万江南织造所属的工匠们长期处于贫困状态。
刘子光虽然带着一帮户部和工部的技术官员,但是隔行如隔山,让他们去管理江南织造显然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意思,于是刘子光不得不重新起用原先那些织造署官员,搞技术的留下,搞行政的赶走,尽快使停工的织染局,总织局两个大厂子重新开动起来,花炮作为南厂驻扎织造署的秘密番子重新进厂工作,花老汉也被返聘作了技术人员,他们父子二人除了干好本职工作之外,还有一项任务就是监视着织造署的官员们。
刘子光并不担心有人和他磨洋工玩对抗,曹寅他不能随便杀,可是下面这些小工头就没那么好运了,没有两天下来就有几个管工因为破坏生产,造谣生事而被南厂番子当众砍了,血淋淋的人头挂在旗杆上谁能不怕啊,以往都是杀工人,现在改成杀管工了,再加上足额发放的口粮和钦差大人独创的超额奖金,工人们的干劲很足,产量提升的极快,一天的产量都能赶上以前三天的。
苏州织造局年产三万匹绸缎,松江织造局年产三千万匹棉布,这些绸缎布匹除了上供朝廷,行销全国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从上海出口,行销到海外诸国。
上海原来是隶属于松江府的一个县,后来因为有吴淞深水良港,海外的货船都在这里装卸货物,登岸消费,逐步发展成江南最大最富庶的城市,行政级别也从县改成了道,道本不是行政区而是监察区的名称,但上海只是一个巨大的港口城市,并不下辖府县,鉴于这座城市的独特性,朝廷专门给了上海一个直隶道的级别,道的长官叫总督,品级和其他省的总督一样都是二品大员。
上海有全国最大的市舶提举司,市舶司是朝廷管理海外贸易的专门机构,从洪武三年就开始在广东的广州,福建的泉州,浙江的宁波开设。在广东的是专为安南(越南)、暹罗(泰国)、满剌加(马来西亚)、真腊(柬埔寨)诸国朝贡而设,在浙江的是专为曰本朝贡而设。在福建的是专为琉球朝贡而设。
而上海市舶提举司是最新的一个,于二十年前设立,面向的是世界各国的商船,不管是红毛还是金发,不管是蛮夷还是罗刹,只要带着金银,带着货物,就都是上海市舶司欢迎的客人。
市舶司的职责主要包括:①根据商人所申报的货物、船上人员及要去的地点,发给公凭(公据、公验),即出海许可证;②派人上船“点检”,防止夹带兵器、女口、逃亡军人等;③“阅实”回港船舶;④对进出口的货物实行抽分制度,即将货物分成粗细两色,官府按一定比例抽取若干份,这实际上是一种实物形式的市舶税;所抽货物要解赴都城(抽解);⑤按规定价格收买船舶运来的某些货物(博买);⑥经过抽分、抽解、博买后所剩的货物仍要按市舶司的标准,发给公凭,才许运销他处。
也就是说市舶司相当于海关的作用,除了收取进口货物的关税之外,对出口的货物也要收取一定税金,另外还肩负着缉私的职责,作用相当重大,上海市舶司由上海道总督领导,一名从五品的提举直接管理,下面有副提举和吏目若干,光凭这些人管理偌大一个市舶司显然不够,所以另外招收了大量的编外人员,甚至市舶司下面还有一支中型的海军缉私舰队。
苏州织造局刚好有三千匹绸缎出口的大单子,契约是早就签订了的,眼下出了曹寅那桩案子,一时延误了,上海方面接连发了几个六百里加急快马过来催,苏州上海之间的距离很近,工匠们正在连夜赶工,准备一赶出来就装车发往上海。
计划随着这批绸缎一起赶往上海的还有钦差大人刘子光的专列,上海市舶提举司也是他要审查的对象之一,这个衙门虽然没有江南织造那么多人,但是每年收缴的税银高达千万两之巨,在南明朝廷国家财政收入里占了很大的比重。如此重要的机构当然要严加监督,稍稍松一松手指缝就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根据南厂的情报显示,上海市舶司的一个低等小吏都能在城里盖上三进的院子,在苏州买上雅致的园子,家里的小妾没有三个以上都不好意思和别人打招呼,其中还得有一个倭国来的温婉女子才能算得上体面。根据统计,每年入港的外国货船都要增加两三成,货物更是大量激增,可是市舶司上缴户部的银子却一天比一天少,这可很不正常。
市舶司收取外洋货船那些银子究竟都跑到哪里去了?刘子光很想查个水落石出,但是有一个人比他更想知道,这个人现在正坐在刘子光的马车里,她就是日升昌的大掌柜胡懿敏。
户部里没有银子的事情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胡懿敏恰恰就是那为数不多的人之一,就连今年北伐满清的军饷都是户部从日升昌票号筹借的呢,朝廷借银子也不能空口无凭,当初是太后拍的板,以上海市舶司的关税银子作为担保。可是肥得流油的市舶司居然上缴的银子一年比一年少,这可让胡大掌柜极为光火,所以趁着刘子光巡查江南的机会一起去上海调查一下关税减少的原因。日升昌和镇武伯已经结成了秘密的政治同盟,对于这件事刘子光自然是欣然允诺,有了日升昌的加入,调查工作肯定会更加轻松,毕竟人家有大把专业金融人员,收罗的武林高手也不比南厂的少。
刘子光在苏州的这番折腾肯定已经引起了上海那边的警觉,所以他决定来个金蝉脱壳,先行一步赶去上海微服私访,专列还停在苏州站台上时,刘子光和胡懿敏的马车已经进入了繁华的上海滩。
5…11 上海
上海是一座国际性的大都市,这座庞大的都市里充斥着各种肤色各种服装的客商,白人,黑人,棕色皮肤的人,还有何大明人一样外貌的倭人和朝鲜人,这些或红毛高鼻凹眼,或漆黑如碳的外洋人如果在大明其他地方出现一定会被认为是天外来客,可是在上海人眼里就稀松平常了。
这座庞大的城市占地极广,人口稠密,高大华丽的宫殿式建筑和矮小简陋的棚户并存,更加令人震惊的是这么庞大的城市居然是在十来年的时间内建设而成的,据说当年上海建房速度远远超过其他地方,起一座房子平均只需要七天,一时被称为“上海速度”。
上海迅速的从一个小县城发展成大都市,上百万的居民肯定不可能都是当地人,他们来自大明各省和世界各个国家,其中宁波移民占了相当的比例,再就是南直隶北部的移民,那里曾经是明清交界的地方,战乱频发,民不聊生,所以举家迁移的很多,上海道流行的官方语言是江淮官话,也就是大明朝的普通话,中原方言,江浙方言也占相当比例的份额,那些外洋人一般都会说几句官话,要不然根本混不下去。
上海道还有一个特色就是没有城墙,城市太大,原先的上海县城墙早被拆了,密密麻麻的建筑盖的到处都是,黄浦江岸边风樯浪舶,商贾糜集。这里的房子是上海比较高档的住宅区,不但有翘脊飞檐的明式建筑,还有很多巴洛克,拜占庭式的外洋楼房,木板子加白纸糊的日式建筑和高脚草棚式的南洋建筑也有市场,不过这种造价低廉的房子通常都是闸北那些穷的叮当响的码头工人,小摊贩搭建的了。
上海是港口城市,贸易城市,大明朝巨量的进出口都在这里发生,苏杭松江的绸缎布匹,景德镇的瓷器,徐州的铁器,常州的机器配件,都汇集到这里,装上千百条外洋来的大帆船或者大明的蒸汽船运出海去,同时接受来自世界各地的货物:金银,香料,原料,良马,美姬等等。同时上海本地的手工业和农副业也很发达,金漆镶嵌、牙雕、木雕、红木雕刻、玉雕、金银首饰、玩具、绢花、、地毯、绒绣、檀香扇、上海土布、南桥腐乳、西瓜、龙华水蜜桃、水蜜梨、撒花红蟠桃、蜜饯、盐水火腿、熏火腿、猪肠衣、浦东鸡、香粳稻、杨行黄瓜、嘉定大白蒜、张江腰菱都是响当当的品牌。
上海境内有主要河流有黄浦江、苏州河与长江。黄浦江源出太湖东南的淀山湖,流至吴淞经长江口入海,苏州河(又名吴淞江)源出苏州附近的太湖,在沟通上海与内地联系上起很大作用。古时又称独流入海的江河为“渎”,故上海被称为“沪渎”,简称“沪”。
来到这座城市的边缘,刘子光不禁暗暗赞叹,站在小山上远远看去,只见一座没有城墙环绕的巨大城市呈现在眼前,这就是大明朝最开放的最发达的港口城市,也是资本主义发展到一定水平下的产物,东西方文化的交流使这里的人民更加的灵活,更加的不受传统的束缚,根据南厂的情报显示,上海道比苏杭更要不受朝廷掌控,这里的豪门大族富可敌国,还掌有相当力量的私兵,沪督陈良珏为官多年,在上海颇有人脉,其人城府极深,关键时刻心狠手辣,绝非曹寅那样好对付。
上海的水太深了,豪门大族暗地里的力量也很强大,以至于东厂留存的档案里几乎没有什么太有价值的线索,为了能寻求到真相,刘子光才决定微服私访,私访的伙伴是日升昌的大掌柜胡懿敏,这位女中豪杰的实力不容小觑,此番前来上海随行的剑手就有五十人之多,每个都是胡家从少年时代就培养的孤儿,虽然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头,但是出手狠辣,冷酷无情,绝对是一支超强战斗力的队伍,为了营造出自己还在苏州的假象,刘子光没有带红衫团的一兵一卒,刘小猫和韩雪儿都被留在了大观园,他只身和胡大小姐一同赶赴上海。
既然是微服私访,服装上就不能过于张扬,普通的马车,寻常的布衣,两人装作书生模样进入了繁华的上海,日升昌的保镖们远远散落在四周保护着,胡懿敏见识过刘子光的身手,有这么一个万人敌在身边陪着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她并不是第一次来上海,但是这样轻装走在上海的街头还是头一遭,所以显得步履轻快,眉开眼笑。
上海是个不设防的城市,街上几乎没有巡逻的官兵,各色人等来来往往的在大街上走着,道路两旁的酒楼茶肆一座接着一座,幌子彩旗满眼飘晃,和京城不同的是,这里的饭店打出的招牌琳琅满目,什么倭国生鱼宴,法兰西蜗牛餐,西班牙火鸡,英格兰牛排,都是闻所未闻的外洋菜,还有街边小巷里的风情店,小脸涂的煞白,穿着和服木屐的罗圈腿曰本女人,还有皮肤黝黑,穿着暴露的南洋生番女,白皙放荡的西方大洋马都站在店门口用不大地道的官话向来往的男人们兜售着自己。
好一派异域风情,刘子光目不暇接,他看到了披着头巾,腰插弯刀的阿拉伯人,短腿矮小的曰本浪人,悬着细长佩剑的欧洲人,还有随着围着破布的南洋土著,当然最多的还是头顶发髻,右衽长衫的大明人,各个种族的人在一起喝茶,吃饭,用不同的语言交谈着,沟通着。
这些番邦蛮夷使用的货币种类很多,基本上都是金银币,但是重量,图案,还有纯度各有不同,时间久了商家们也都摸清了规律,这些繁杂的钱币都有各自固定的汇率,西班牙人的鹰洋成色最好,英国人的女王头也能凑合,旅宋的金币是最受欢迎的硬通货,大明朝的银锭子通吃一切,日升昌的银票见到的反而不是很多。
胡懿敏解释说这些外洋人都是来去匆匆的客商,习惯带着硬通货在身上,况且日升昌在海外目前还没有分号,所以银票只是在国内客商那里才能用的上。日升昌在上海的分号更多的作用是承担了兑付的作用,全国的客商都带着银票到上海来,然后从分号里把银子提出来再向外国人购买货物,外国人有时候也收银票,但是只限于在当地购买货物的时候,最终他们离开的时候还是要把手上的银票兑换成真金白银的。
“咱们到著名的外滩去看看吧,市舶提举司就设在那里。”胡懿敏提议道,暗中探查市舶司是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刘子光当然欣然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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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笙是黄浦江东高桥南人士,自幼父母双亡,被舅舅养到十四岁时孤身一人到上海闯荡,已经八个年头了,今年二十二岁的他尚未娶亲,每日里推着一辆小车到外滩去卖水果,赚些小钱糊口度日。
林笙的刀法很好,能单手用小刀将梨子的外皮削掉,中间不带断的,他还喜好结交朋友,在外滩上混饭吃的小摊小贩都认识他,人送外号“水果阿笙”
今天的天气很好,又有几艘外洋货船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