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
我又道:“这是其一。而你又能保证皇上一定会喜欢你么?依照如今看来,皇上对你似乎并无特别好感啊,你要争宠似乎是十分辛苦。”
我笃定的看一看窗外明丽夜色,弯腰扶她起身,柔声道:“其实我早已为你打算好,如果我一直得皇上宠爱,将来必定为你指一门好的婚事,你也可以自己择一个喜欢的人白头偕老。皇帝宠妃身边的红人自然是要嫁与好人家为妻的。到时我会让你认爹爹为义父,从甄府出嫁,你娘的牌位自然可入甄氏祠堂,你的名字亦会入族谱。你的心愿也可了了。这样岂不是最好的结局。”我垂眸叹气,“也怪我,若我早早把我的打算告诉了你,也不会有今日的差池了。”
浣碧仰头看着我,眼中有酸楚、感愧的雾气氤氲,渐渐浮起雪白泪花,一滴泪倏然落在我手臂上,温热的触觉。浣碧垂泪唤我:“长姊。”
我亦落泪,道:“你这一声‘长姊’,可晓得我是盼了多少年才听到呢。”
浣碧扑在我怀中:“我诚然不知长姊是这样的心待我,才犯下大错。”又呜咽流泪:“这些日子来确是妹妹糊涂,以致长姊困扰。妹妹知错,以后必定与长姊同心同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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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吁一口气道:“玉姚懦弱,玉娆年幼,哥哥又征战沙场。家中能依靠的只有我们姐妹。你我之间若受奸人挑拨,自伤心肺,那么甄门无望矣。”
浣碧失声哭泣道:“浣碧辜负长姊多年教诲,还请长姊恕我无知浅见。”
我亲手搀了她起来,道:“你娘亲的事未曾与华妃她们提起吧,若是已被她们知晓,只怕日后多生事端,甄门会烦扰无尽。”
浣碧摇头道:“我不曾和她们提起。数月前娘亲生日,曹婕妤见我独自于上林苑角落哭泣以为是你责打委屈了我,才借故和我亲近。我只是想借助她和华妃引得皇上注意,并不是存心要陷害长姊的。再说娘亲的事事关重大,我不敢和她们说起。”
我点头,“你不说就是万幸。”又道:“你想求的她们未必能给你,而我是你长姊,我一定会。”
循循又问了些华妃与曹婕妤与她来往的事,才换了槿汐进来房中上夜陪伴。
[卷一 正文:第四十五章 闲庭桂花落]
小连子和小允子对我这样轻巧放过浣碧很是不解,连槿汐亦是揣测。然而浣碧愈加勤谨,小心伏侍,他们也不能多说什么。
终于有一日,槿汐趁无人在我身旁,问道:“小主似乎不预备对浣碧姑娘有所举动。”她略略迟疑,道:“恐怕她在小主身边终究还是心腹之患。”
彼时秋光正好,庭院满园繁花已落。那苍绿的树叶都已然被风薰得泛起轻朦的黄,连带着把那山石青砖都被染上一层浅金的烟雾。去年皇后为贺我进宫而种下的桂花开得香馥如云,整个棠梨宫都是这样醉人的甜香。我正斜躺在寝殿前廊的横榻上,身上覆一袭绯红的软毛织锦披风,远远看着流朱浣碧带着宫女在庭院中把新摘下的海棠果腌渍成蜜饯。
我低头饮下桂花酒,徐徐道:“若我要除去她,大可借华妃的手。只是她终究是我身边的人,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还是有的。”见槿汐只是默默,我又道:“我的事她知道太多,若是赶尽杀绝反而逼她狗急跳墙。如今我断她后路,又许她最想要的东西,想来镇得住她。”
槿汐道:“小主既有把握,奴婢也就安心了。”
我浅浅微笑,“诚然,我对她也并非放一百二十个心。她只以为当日的事被我拆穿是因为蜜合香的缘故,却不晓得我早已命人注意她行踪。如今,小连子亦奉命暗中注意她,若她再有贰心,也就不要怪我无情了。”
槿汐无声微笑:“奴婢私心一直以为小主太过仁善会后患无穷,如今看来是奴婢多虑了。”
我微笑看她:“槿汐。若论妥帖,你是我身边的第一人。只是我一直在想,你我相处不过年余,为何你对我这样死心塌地。”
槿汐亦微笑,眸光坦然:“小主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么,奴婢相信。”
我失笑,“这不失为一个好理由。”我回眸向她:“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事为人的理由,只是不管什么理由,你的心是忠诚的就好。”
我微微打了个呵欠,自从华妃被玄凌申饬,冯淑仪日渐与我交好,身后又有皇后扶持,我与陵容的地位渐渐坐稳。然而华妃在宫中年久,势力亦是盘根错节,家族势力不容小觑。一时间宫中渐成犄角相对之势。势均力敌之下,后宫,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与安稳。
只是眉庄的事苦无证据,刘畚久寻不得,眉庄也不能重获自由,好在有我和冯淑仪极力维护,芳若也暗中周全,总算境况不是太苦。
秋风乍起的时节,一袭轻薄的单衣仍不能阻止凉意的轻拂。只是那凉的触觉并不叫人觉得冷,而是一种淡淡宁和的舒畅。桂子的清甜香馥如雨渐落,亦是无声无息,袅袅娆绕萦绕于鬓角鼻尖,令人迷醉。怡怡然睡在西窗下,发如黑云轻散四开,无数细小甜香的的桂子就这样轻轻栖落在发间。
小睡片刻,内务府总管姜忠敏亲自过来请安。黄规全被惩处后姜忠敏继任,一手打点着内务府上下,他自然明白是得了谁的便宜,对棠梨宫上下一发的殷勤小心,恨不得掏心窝子来报答我对他的提拔。
这次他来,却是比以往更加兴奋,小心翼翼奉了一副托盘上来,上面用大红锦缎覆盖住。我不由笑:“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样子小心端着。”
他喜眉喜眼的笑:“皇上特意赐予小主的,小主一看便知。”
鎏金的托盘底子上是一双灿烂锦绣的宫鞋,直晃得眼前宝光流转。饶是槿汐见多识广,也不由呆住了。
做成鞋底的菜玉属蓝田玉的名种,翠色莹莹,触手温润细密,内衬各种名贵香料,鞋尖上缀着一颗拇指大的合浦明珠,圆润硕大令人灿烂目眩,旁边又夹杂丝线串连各色宝石与米珠精绣成鸳鸯荷花的图案。珠宝也罢了,鞋面竟是由金错绣绉的蜀锦做成,蜀锦向来被赞誉“贝锦斐成,濯色江波”,更何况是金错绣绉的蜀锦,蜀中女子百人绣三年方得一匹,那样奢华珍贵,一寸之价可以一斗金比之。从来宫中女子连一见也不易,更不用说用来做鞋那样奢侈。
我含笑收下,不由微笑:“多谢皇上赏赐。只是这蜀锦是哪里来的,我记得蜀中的贡例锦缎二月时已到过,只送了皇后与太后宫中,新到的总得明年二月才有。”
姜忠敏叩首道:“这才是皇上对小主的殊宠啊。清河王爷离宫出游到了蜀中,见有新织就花样的蜀锦就千里迢迢让人送了来,就这么一匹,皇上就命针工局连日赶制了出来。”
我“哦”了一声,才想起清河王自那日太液池相遇后便离宫周游,算算日子,也有月余了。也好,不然他时常出入宫中,总会叫我想起那枚矜缨,想起那份我应该回避的情感,虽然他从未说起过。
只是我害怕,害怕这样未知而尴尬的情感会发生。
所以,我宁愿不要瞧见。不止《山鬼》,甚至连屈原的《离骚》、《九歌》与《湘夫人》等等也束之高阁。
但愿一切如书卷掩于尘灰,不要再叫我知道更多。
然而终究不免怀想,蜀中巴山的绵绵夜雨是怎样的情景,而我只能在宫闱一角望着被局限的四方天空,执一本李义山的诗词默默臆想。
转瞬已经微笑起身,因为看见姜忠敏身后踏步进来的玄凌,他的气色极好,瞧我正拿了那双玉鞋端详,笑道:“你穿上让朕瞧瞧。”
我走回后堂,方脱下丝履换上玉鞋。玄凌笑:“虽然女子双足不可示于夫君以外的人,你又何必这样小心。”
我低头笑:“好不好看?”
他赞了一回,“正好合你的脚,看来朕没嘱咐错。”
我抬头:“什么?”
他将我拢于怀中,“朕命针工局的人将鞋子做成四寸二分,果然没错。”
我侧头想一想,问道:“臣妾似乎没有对皇上说过臣妾双足的尺寸。”
他骇笑,“朕与你共枕而眠多日,怎会不晓得这个。”他顿一顿,“朕特地嘱咐绣院的 针线娘子绣成鸳鸯……”他停住,没有再说下去。
我旋首,风自窗下入,空气中浅霜般的凉意已透在秋寒之中,身子微微一颤,已经明了 他对我的用心。
不是不感动的。自探望眉庄回来后,有意无意间比往日疏远他不少。他不会没有觉察到。
他轻吻我的耳垂,叹息道:“嬛嬛,朕哪里叫你不高兴了是不是?”
窗外几棵羽扇枫残留的些许金灿偶尔带着一抹浓重的红,再远,便是望不透的高远的天。我低声道:“没有。皇上没有叫臣妾不高兴。”
他眼神中略过一丝惊惶,似乎是害怕和急切,他握住我的手:“嬛嬛,朕说过你和朕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唤朕‘四郎’,你忘记了么?”
我摇头,“嬛嬛失言了。嬛嬛只是害怕。”
他不再说话,只紧紧搂住我,他的体温驱散了些许秋寒,温柔道:“你别怕。朕曾经许你的必然会给你。嬛嬛,朕会护着你。”
辗转忆起那一日的杏花,枕畔的软语,御书房中的承诺,心似被温暖春风软软一击,几乎要落下泪来。
终于还是没有流泪,伸手挽住他修长温热的颈。
或许,我真是他眼中可以例外一些的人。如果这许多的宠里有那么些许爱,也是值得的。
待到长夜霜重雾朦时,我披衣起身,星河灿灿的光辉在静夜里越发分明,似乎是漫天倾满了璀璨的碎钻,那种明亮的光辉几乎叫人惊叹。玄凌温柔拥抱我,与我共剪西窗下那一对烨烨明烛。他无意道:“京都晴空朗星,六弟的书信中却说蜀中多雨,幸好他留居的巴山夜雨之景甚美,倒也安慰旅途滞困。”
我微笑不语,只依靠在玄凌怀抱中。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那是诗里的美好句子。玄凌静默无语,俯身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与我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合为一人。一刹那,我心中温软触动,不愿再去想那沾染了杜若花香的或许此时正身处巴山夜雨里的萧肃身影,只安心地认为:或许玄凌,他真是喜欢我的。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晚,直到十二月间纷纷扬扬下了几场大雪才有了寒冬的感觉。大雪绵绵几日不绝,如飞絮鹅毛一般。站在窗口赏了良久的雪景,眼中微微晕眩,转身向玄凌道:“四郎本是好意,要在棠梨宫中种植白梅,可惜下了雪反而与雪景融为一色,看不出来了。”
他随口道:“那有什么难,你若喜欢红梅朕便让人去把倚梅园的玉蕊檀心移植些到你宫中。”他停笔抬头道:“嗳嗳!你不是让朕心无旁骛地誊写么,怎么反倒说话来乱朕的心。”
我不由失笑,道:“哪里有这样赖皮的人,自己不专心倒也罢了,反倒来赖人家。”
他闻言一笑,“若非昨夜与你下棋输了三着,今日也不用在此受罚了。”
我软语道:“四郎一言九鼎怎能在我这个小女子面前食言呢。”我重又坐下,温软笑道:“好啦,我不是也为你裁制衣裳以作冬至的贺礼么?”
他温柔抚摩我的鬓发,“食言倒也罢了,只为你亲手裁衣的心意朕再抄录三遍也无妨。”
我吃吃而笑,横睨了他一眼:“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可别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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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个白日,他为我誊抄历代以来歌咏梅花的所有诗赋,我只安心坐于他身边,为他裁制一件冬日所穿的寝衣。
堂外扯絮飞棉,绵绵无声的落着。服侍的人都早早打发了出去,两人相伴而坐,地下的赤金镂花大鼎里焚着百和香,幽幽不绝如缕,静静散入暖阁深处。百和香以沉水香、丁子香等二十余味香料末之,洒酒软之,白蜜和之而制成,专供冬月使用。细细嗅来,有醉人的暖香。再加上地炕暖炉的热气一烘,越发使阁中暖洋清香如置身三春的上林苑花海之中。
百和香的使用始于三国时代,几经流传制法已经失散,宫中也很是少见,棠梨宫中所用的皆是来自陵容处。陵容的父亲安比槐在为官之前曾经经营香料生意,得了很多炮制薰香的秘方。陵容晓得我素来爱香,便时时来我宫中一同研讨,相谈甚欢。几经试验,才重新做出一张制作百和香的方子。
暖阁中向南皆是大窗,糊了明纸透进外面青白的雪光,反倒比正堂还要明亮。暖阁中静到了极处,听得见炭盆里上好的红罗炭偶然“哔剥”一声轻响汩汩冒出热气,连外头漱漱的雪声几乎都纤微可闻。
阁中地炕笼得太暖,叫人微微生了汗意,持着针线许久,手指间微微发涩,怕出汗弄污了上用的明黄绸缎,便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