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瑶期看向容氏。容氏看着她的目光并无不悦或者猜疑,仅仅怜惜和忧思。
任瑶期明白了容氏的意思,容氏不过是担心她吃亏。萧靖西的身份对她而言太高了。万一要是被传出来个什么,最后吃亏的只是她。
虽然不知道为何容氏会看出来她和萧靖西之前又牵绊,不过任瑶期还是点了点头道:“我明白。外祖母。”
容氏摸了摸她的头,终究还是叹息了一声。
不过任瑶期最终还是无法做到容氏的嘱咐。
她从容氏那里出来之后让香芹去后院安排马车,她要出门。
任瑶期要出门去见罗婆子。
出了宝瓶胡同之后,任瑶期吩咐赶车的夏生往祝若梅之前给她的地址去。说起来她到了外祖家确实要自由不少,容氏虽然不放心她但是有夏生跟着出门到也没有拦着。
总的来说,容氏其实很纵容她。算得上是有求必应。
祝若梅的院子离着宝瓶胡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这里虽然也是杂巷纵横交错却比宝瓶胡同要热闹嘈杂不少,处处透露出一种来源于市井的生活气息。
自幼在任家庄子上和府中长大的丫鬟香芹虽然难得老老实实的没有说什么话。不过时而看向窗外的眼神还是泄露了一丝不安。倒是年纪不大的苹果坐在任瑶期身侧,没有什么表情,瞧着很沉稳。任瑶期这些日子没有少安排苹果干一些不能对外人言的差事,这丫头虽然不算太聪明,不过也总算历练出来的。最重要的是她很听话。
“小姐,我们这是去哪里啊?”香芹还是问了出来。
任瑶期见她不安。便安慰道:“去见个人就回去。”
香芹似乎是想要问什么,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道:“小姐,这里听起来有些杂乱,您是千金之躯可别惊吓了您。”
“这里是云阳城,别担心。”任瑶期笑道。
云阳城是燕北王府的地盘,驻守在此的燕北军不少,所以城中虽然还不至于到夜不闭户的程度,不过总的来说治安还是很好的。
任瑶期上一世在裴先生被贬谪后跟着离开京都,一路上也算是经历不少。她早已不是那足不出户的闺阁女子。虽然没有吃过大苦头,却也是经过一番世情的,她并不惧走出宅门。
最后马车在一户红漆如意门前。马车才一停下,门就吱呀一声开了。祝若梅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任瑶期下马车之后祝若梅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等任瑶期进了院子后他才出声唤了一声五小姐。
这里只是一个一进的院子,任瑶期下意识地打量,眼睛不过是一转就看到了那位正站在庭院里的看着她微笑的少年。
见任瑶期愣了愣,祝若梅忙道:“小的与公子一起从宝瓶胡同出来后就回来了。”出于对这位公子的敬慕,祝若梅没有问萧靖西来的原因,不过他也隐隐觉得应该与任家五小姐有关。
任瑶期已经走上前:“萧公子,又见面了。”
任瑶期这会儿其实应该心理不高兴的,因为她现在算是在处理家事,韩家和任家的事情她直觉有些不光彩。偏偏这位出现在了这里。
不过面对萧靖西,任瑶期实在是生气翻脸不起来。
毕竟能找出翟家,找到罗婆子她都是借了这位的力的。
萧靖西轻笑一声,看了任瑶期一眼并未多言,只点了点头。
任瑶期摸不准萧靖西的态度,两人沉默着。好在这会儿西厢房的门开了,两个姑娘出现在了门口。
一位是曾经去给任瑶期请过安的祝若梅的妹妹祝若菊,而在她身后探头探脑的却是罗婆子的小孙女水艾。
祝若菊看到任瑶期脸立即牵着水艾跑了过来,高兴道:“五小姐,您来了?”
任瑶期笑着点了点头,目光看向看上有些好奇又有些恐慌的水艾。
“五,五小姐。”水艾不复上次见到任瑶期时候的活泼,有些战战兢兢的。
“先进屋吧。”萧靖西转头看向任瑶期。
任瑶期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小姐,罗婆子在西厢,您现在要见吗?”祝若梅道。
任瑶期点了点头,这是她今日来这里的目的。
于是祝若梅领着人进屋。
门一推开任瑶期便闻到了一丝药味,罗婆子因为受了伤正躺在床上,坐在她身边的还有一位老妇人。
罗婆子并未睡着,听见动静看了过来,然后吓了一跳。床沿上坐着的那位老妇人立即起身,看到任瑶期的时候又惊又喜,连忙上来行礼:“这位可是任五小姐?”
任瑶期笑着点了点头:“祝嫂子。”任瑶期从她的容貌轮廓看出来,这位看上去十分显老的妇人是祝若梅和祝若菊的母亲。
祝嫂子忙拉着女儿一起要跪下磕头,任瑶期忙伸手拦了。
祝嫂子是要感谢任瑶期的救命之恩,任瑶期不愿意受她的礼,劝住了。
“娘,您带着妹妹和这丫头去烧些茶水来。”祝若梅知道任瑶期今日来是有事情的,打发了娘和妹子出去,祝嫂子一手一个牵着人走了,祝若梅想了想退到了门口。萧靖西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不过他也没有走。
任瑶期看了他一眼,还是走到罗婆子面前。
“你与翟家有什么关系?”任瑶期的声音平淡轻缓,却是让罗婆子吓得脸色一白,差点从床上滚下啦,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任瑶期。
任瑶期直截了当这么一句话,见罗婆子的反应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于是她在床前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椅子是再平常不过的榉木的,上面也没有铺设椅垫和椅袱,不过任瑶期依旧坐的韩端庄笃定。
“五,五小姐,我,奴婢”罗婆子看上去真的有些害怕,嘴唇也有些发抖。
任瑶期轻声一叹:“现在韩家已经知晓你的存在。”
罗婆子似是想起了什么让她害怕的,又是一抖。
这时候门吱呀一响,任瑶期回头,看见祝若梅轻声退了出去。不过萧靖西依旧慢条斯理地坐在一边的八仙桌旁,没有主动离开。任瑶期赶不得他,也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能当作没看到。
“五,五小姐,您能不能救救奴婢的孙女。”罗婆子扑哧了半天,哭着道。
任瑶期微微一笑,重复道:“你与翟家有什么关系?”她没有回应罗婆子的请求。
第175章 当年仇怨
这次罗婆子愣怔了许久,久到侄瑶期以为她晕了过去的时候,罗婆子总算是说话了,她的声音带着老人特有的暗哑和沧桑:“奴婢当年是翟家少奶奶身边的二等丫鬟。”
“韩东山的本名是什么?”
罗婆子看了任瑶期一眼又是挣扎了半天:“翟,他是翟家小少爷翟耀祖。”
任瑶期想到夏生说韩东山以前被人称为祖哥儿,名字对上了。
“他当年离开燕北的时候还很小,你记得他的相貌?”
“翟,韩老爷奴婢只在那一日躲在一边看了一眼,不过我最先认出来的是韩公子,他长得与翟少奶奶极像,尤其是眼睛。”罗婆子顿了顿,“上次在任家遇见韩公子后奴婢吓了一跳,加上小姐您叫我过来打听瞿家的事情。奴婢确实不认识什么瞿家的人,不过奴婢觉得您想要问的其实是翟家的事情。那日水艾闹着要出府看看,奴婢想到那位韩少爷,越想越不安心,便打听到了韩家的住所。韩家也是大户人家,奴婢自然是进不去的,原本也只是碰碰运气,不想正好瞧见翟,韩老太爷从府里出来,,,奴婢当年照顾过翟家小少爷一阵子,所以认得他。当时奴婢吓了一跳,便跑走了。只是奴婢心里总是有些不安,所以下午还想去看看,确认一下。不想却是被韩少爷发现了,他追了上来。”
任瑶期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问道:“翟家与任家当年到底有什么恩怨?”
罗婆子脸色越发苍白,她原本肤色很暗沉。这会儿脸上血色全无,看上去就像是蒙上了一层死气。
“五小姐,奴婢年纪大了本也没有几年好活,不过活到奴婢这个岁数也已经够了本了。只是奴婢实在是放心不下水艾,这孩子是奴婢捡回来的,等奴婢两腿一蹬她就无依无靠了。您能不能,能不能大发慈悲收留她在身边当个丫鬟?”
罗婆子现在提出这种要求很明显就是想要与任瑶期谈条件。任瑶期若是愿意收留水艾,她就将自己所知道的告知。
上位者都是不喜欢被人威胁,任瑶期也不例外,何况罗婆子本就是任家庄子上的奴仆。不过对上罗婆子那浑浊又期盼的目光,任瑶期还是淡声道:“我可以留下她,今后瞧着若是合适的话我就把她放到我屋里。”如果不合适,她也不会要。
她可以理解罗婆子的心情,任家大宅里也无所谓多一个丫鬟,不过要到她身边伺候,需要先得到她的认同,贴身丫鬟不是谁都可以当的,当年任瑶华的下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罗婆子见任瑶期没有回绝,忙道:“五小姐放心,水艾她天性纯良,人也不笨。您让人教教她,她定是什么都能学会的。”
任瑶期点了点头:“我会找人教的。”
罗婆子松了一口气,脸色也好看了一些。
“你伤得重吗?”任瑶期记得之前祝若梅说她的伤并无大碍的,不过罗婆子的脸色却是真的不是很好,所以看上去她就像是在交代后事。
罗婆子摇了摇头:“奴婢的伤不重,不过奴婢年纪大了,自己的身体自已知道。”
任瑶期想着,等会儿还是再找个大夫过来看看,罗婆子却是已经嘶哑着开口:“小姐您想问翟家和传家的恩怨?”
任瑶期点了点头。
罗婆子叹息一身,偏过头来,视线却是越过任瑶期的肩头投射到了她身后。
任瑶期跟着回头,看到的自然是萧靖西。
萧靖西看了任瑶期一眼,淡淡一笑,然后从容地站起身来,脸上丝毫没有被人嫌弃的尴尬。
不过见他要出去,任瑶期却是出声唤住他道:“萧公子,请留步。”她转过头来对罗婆子道,“你说吧,无碍。”
罗婆子有些讶异地看了萧靖西一眼,虽然猜不中他的身份,不过听称呼也知道不是任家的人。罗婆子不由得有些犹豫,看着任瑶期欲言又止。
罗婆子其实是好意,接下来她要说的话她相信任家的人绝不希望被外人知晓。
任瑶期明白罗婆子的意思,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我心里有数,你说吧。”
萧靖西看着任瑶期,挑了挑眉,最后还是又坐下了。
罗婆子见任瑶期这么说,也不好说什么,缓缓开口道:“现在已经没有人记得翟家了,不过在几十年前,翟家在白鹤镇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尽管翟家人为人低调,但是在燕州,翟家也是排得上号的。”
罗婆子的声音暗哑沧桑,就像是喉咙里裹了沙粒。
“翟老爷学识渊博,为人乐善好施,可惜临到中年却是丧了妻。翟老爷膝下只有一位嫡子,也才成亲不久,少奶奶长相十分出众,且知书达理,待人也宽和,只不过身子骨不是很好,大夫说想要孩子需要好好调理一两年。翟老爷想来想去便续了弦,因怕儿子媳妇委屈,所以娶的是镇上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这位新进门的太太自幼丧父,家中只有一位卧病在床的母亲和尚未成家的弟弟,她是个能干人,以一人之力养家糊口还要供弟弟读书,翟老爷也是听了她的贤名才不顾族里反对娶了她进门,还让人将太太的母亲和弟弟接到府里让她没有后顾之忧。不过这位新进门的太太也是个没有福气的,进门不过两年就病故了,她母亲听闻噩耗也跟着去了。翟老爷和翟大爷都是仁厚人,见太太病故,只留下一位舅爷,便依旧让那位舅爷留在府中,还张罗着给他娶了妻并给了一间铺子给他当家业。”
罗婆子顿了顿,似是在回想也像是在发愣:“少奶奶成亲第二年终于有了身孕并产下了小少爷翟耀祖,可是没过几年辽人就打了过来,因为前一任皇帝的猜忌,燕北王府名存实亡,而南边朝廷派来的军队根本就抵御不了辽人的铁骑,结果可想而知。当时燕北有不少人家准备要南迁,翟家也是有这个打算的,只是因为少奶奶又有了身孕所以翟家就耽搁了布来,想要等到孩子再稳定些再走。好在当初翟家人为了避难从祖屋里搬了出来,找了一处比较安全的地方暂时住下,那时候舅爷那一家也一起搬了来。恰好这时候西山那边却是发现了上好的煤矿。我们少奶奶的陪嫁中就有几座西山的荒山头,原本也没有当一回事,不想却是因为发现煤矿而水涨船高。”
任瑶期这时候才发现,这位罗婆子应该是认得一些字的,她情绪虽然不好,说话却是语句清晰,与她本身粗糙的形象十分不符合。
“翟家人原本决定等少奶奶身子好些就南下往江南去的,少奶奶便想将手中的煤山卖了,因为当时有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