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冠文侯门口人影罕见,守门的家丁也都躲到温暖的地方去了,在风雪中,一人一骑矗立,马背上的人时而愤慨,时而失落的盯着冠文侯的大门。
大雪拂过他冷峻的面容,衬得他的面容越发像是冰雕一般,透着阴冷的气息。
他可以冲进去,抓住王芷瑶问清楚……说没说过利用自己的话,真是可笑,他嘴角勾出一抹自嘲,这个时候,他还相信王芷瑶。
东厂的谍子就连大臣穿得什么颜色内裤都能探听得到。
当然,安排进王家的谍子全是混日子的,王家的消息不值得乾元帝重视。然蒋氏带进去的陪嫁确是东厂的精英……乾元帝怎么可能不在西宁伯身边安排谍子?
“顾天泽,你不是最恨有人利用你么?你为何不把她抓出来?不敢么?还是不忍心?”
风雪掩盖了他喃喃的自问,到底是舍不得?还是……怎样?
“三少爷?”
街边传来一道惊呼,顾天泽策马离开了冠文侯府前,还是担心给她惹来麻烦……该死的,顾天泽一万次鄙视自己,自己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处境?
仆从并没有多想,以为三少爷只是路过冠文侯府,拱手道:“国公爷在前面的马车上,若是您没事。就上车。”
定国公让人传了这番话,怎么听着都不像是对儿子说的,没事就上车,有事您忙着……顾天泽翻身下马,钻进了马车。
定国公年岁上要比乾元帝年轻上几岁,但他显得比乾元帝岁数大,常年皱紧眉头让他眉间留了一道很深的痕迹,定国公年轻时也是一位热情开朗的贵胄少爷,此时定国公脸庞消瘦若刀斧刻过一般棱角分明,再难见年轻时的肆意洒脱。
多年的谨言慎行。让定国公身上多了几分的暮气。
顾天泽捡起了掉落在马车里的毛皮搭子。轻轻的放在定国公的双腿上。定国公征战多年,身上有多处的伤痕,尤其是他的双膝,因为爬冰卧雪。每到下雪天,双膝会格外的酸痛。
马车里有暖炉,温度很高,可定国公还会盖着毛皮搭子。
定国公见顾天泽缩回了手臂,眸光暗淡了几分,问道:“这时候,你怎会出宫?”
顾天泽垂下眼睑,食指轻颤,低声道:“闲着没事。出来转转,没想到会遇见父亲。”
“哦。”
定国公再也想不到能说的话,父子两人沉默了好半晌,定国公别扭的动了动身体,“阿泽没事的话就不要轻易出宫。别让皇上再为你操心。”
“嗯。”
顾天泽应了一声,定国公嘴唇抿成了一道线,阿泽又误会了他,“你在皇上身边才好……”
“我知道您的意思,这就回宫侍奉陛下。”
撩开马车车帘,顾天泽将要跳下马车,胳膊突然被一只大手握住,顾天泽低头看着那只手掌,“您还有事?”
“……”
定国公慢慢的松手,劝道:“高家的事情算了罢,贵妃娘娘已经向你姑姑服软了,东厂厂督轻易得罪不得,阿泽,别太好强了。”
顾天泽抬头看着从天而降的鹅毛大雪,答非所问,“如果有人利用您达到某样目的,您会怎么办?是继续被她利用,还是报复她?”
定国公半晌说不出话,儿子后背对着他自然看不见他满眼的愧疚无奈,“人无完人,不必为一点小事就记恨着。”
“您保重,我走了。”
顾天泽直接跳下了马车,策马扬鞭,他的身影很快淹没在风雪中,定国公缓缓的合眼,“回府。”
这场大雪,直到傍晚时才停止。
乾清宫温暖如春,丝毫不受外面风雪的影响。乾元帝放下了折子,看了一眼站在炕边发愣的某人,“阿泽,你有心事?”
“……”
“同朕说说,有想不通的事情就问朕嘛。”
乾元帝将炕桌上的点心盘子向顾天泽面前推了推,“午膳时,你就用得不多,饿了吧?”
顾天泽取了一块点心捏在手中,“陛下,臣……”
“陛下,敬事房献上了牌子,您看今夜召哪位娘娘侍寝?”门口的太监回禀。
顾天泽闭口不言,俊脸上多了一分窘态,乾元帝心领神会的微笑,“进来。”
敬事房的公公跪在皇帝面前,高举一个托盘,等候乾元帝点人侍寝。
乾元帝玩味的左指右指,似对哪个牌子都有兴趣,也仿佛对谁都无兴趣,转头道:“阿泽,你可知晓她们的心思?”
顾天泽摇摇头,“您什么意思?”
“因为朕是皇帝,所以朕可以给她们任何想要的东西,她们会拼命的讨好朕,让朕玩得舒心,有时候看她们献媚,也挺有趣的。”
乾元帝一把掀翻了托盘,牌子散落一地,“朕若是不想给,她们什么都得不到。”
他把手臂搭在顾天泽的肩头,语重心长道:“阿泽不需要为女子发愁,喜欢了就多宠宠,不喜欢了,冷落了就是,会有更多的女子讨你欢喜,随你喜好摆弄……她们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不就是个乐子嘛。”
顾天泽勾起了嘴角,拱手道:“您还是选美人侍寝罢,臣走啦。”
乾元帝笑着摇摇头,随便挑了个顺眼的牌子,“就她罢。”
“怀恩。”
“奴婢在。”
“让御厨房给阿泽做点好吃的,半大小子饿不得。”
“遵旨。”
“你说过几日朕是不是可以安排女子给阿泽侍寝了?方才阿泽明显是因为女子而心不在焉,不知是哪家闺秀能让阿泽这样惦记着,阿泽长大了。”
“奴婢看,您还得再等等,顾大人不一定会喜欢您的安排。”
“阿泽哪里都像朕,唯由在美色上,太嫩了,朕有点担心他为情所困。不过,有朕看着,谁敢伤他?”
乾元帝霸气侧漏,很有自信能将顾天泽保护得滴水不漏:
“过几日的簪花会,朕如何也得让阿泽去一趟,多见见美人闺秀,他会明白女人和地位权利的妙处。”
怀恩公公盯着地上的牌子,皇上对顾三少比教导皇子还用心呐。
……
顾天泽脑袋枕着双臂仰脸躺在床榻上,青幔的帷幕上印着王芷瑶一笑一怒的脸庞,她很可恶,也很可爱……顾天泽从脑袋下抽回一只手臂,点了点自己额头,要不下次见面从侧面问一问?万一她是有苦衷呢?
顾天泽翻转了身子,赌气的嘟囔一句,“我给过谁解释的机会?凭什么她是特别的一个?凭什么?”
第五十三章 寿礼
殷姨娘病倒了,据说病得很重,文氏屈尊纡贵去看望了殷姨娘一次,给足殷姨娘的面子。
王芷瑶心里再不乐意,对文氏此举也没办法,毕竟受着礼法的限制,她可以在文氏面前装糊涂,可总不能像对待王译信一样指着鼻子同文氏吵架。
一直以好父亲自居的王四爷不会把王芷瑶不孝的事儿外传,但文氏可不是王译信,她不会‘迁就’‘保护’王芷瑶。
不过,她对文氏没有办法,不代表对旁人不行。
王芷瑶拽着兄长去了王译信的书房,王译信不是自诩最看重嫡子么?王端淳有很多问题向他请教呢。
嫡子的举业重要?还是生病的小妾重要?
王译信不得不在书房给王端淳讲解经史子集,讲解他科举时的经验……王芷瑶像是监工一般,就坐在王译信的对面,只要王四爷对王端淳有所敷衍,她就轻轻的咳嗽一声,王四爷抬头就能看到她那双可透视人心的眸子,不敢再糊弄王端淳。
在旁听着,王芷瑶不得不承认王译信在科举上不仅有运气,还很有自己的一定之规,难怪从他考秀才到中探花,每次都是一把过,他对科举的总结是一笔很宝贵的财富。
以前,他很少同王端淳提起这些经验,王四爷对读书不好的嫡子也没抱有希望,想着不如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王端瀚身上,等王端瀚功成名就后自然会照顾平庸的嫡子。
现在,他不敢再糊弄蒋氏,同样不敢把王端淳当做平庸无能之辈,虽然王端淳提出的问题在他看来实在是幼稚,可此时王四爷不得不耐心一点一滴的辅导王端淳。
王端淳仰望着王四爷,在他眼里父亲是一位有才华,有本事的伟岸才子。
王译信让王端淳去厢房找寻一本自己科举时做过的文章集,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喉咙,说了太多的话。喉咙有点干,目光不由自主的向外飘……不知殷氏的病有没有好转。
王芷瑶手臂托着下颚,轻声说道:“我哥哥很容易满足,只要您多给他一点点的关爱,他就会把你当做好父亲,一点都不介意你疼旁人。”
“你同淳哥不同。”儿子腼腆厚道,这一点王译信也看得出,只不过淳哥儿脑筋不如瀚哥儿灵活,实在不是读书种子,再努力都没用。相反王芷瑶聪慧。步步为营。如果王芷瑶是嫡子的话,王译信也不会轻言放弃嫡子:“淳哥不适合官场倾轧,他性情醇厚,撑不起四房。”
“您的意思是。因为他支撑不起家业,所以您可以心安理得的放弃他,剥夺他继承您大半财产功名的机会。您可以毫无愧疚的宠爱教导庶长子,扶持他青云直上。”
“你想我怎样?明知道他不适合非要推他走上仕途么?硬逼他做不擅长的事情,只会害了他,害了王家!”
“不适合真是个好理由。”王芷瑶轻轻的为王译信这话鼓掌,反问道:“父亲大人笃定我哥哥不适合仕途,您凭什么笃定我和哥哥愿意接受旁人的施舍?尤其是你宠爱的庶子的施舍?”
“您无心仕途都能在翰林院混个一席之地,您怎知我哥哥不成?天生我材必有用。只要用心,您敢保证我哥哥才华就不如王端瀚?儿女不争气,不能成为您放弃他们的借口!越是难教的儿子,不是越应该用心为他安排么?争气的,出色的儿子您反而不必太操心。因为他总能出人头地的。”
“我……”
王译信没脸说出也为王端淳考虑过,因为他给王端淳考虑的出路就是依靠着王端瀚生活,他早就有心把王端瀚培养成自己的继承人……“瀚哥儿性情宽容,不会亏待了他。”
王芷瑶只回了一句呵呵,王译信面上燥热,心底发虚,“你笑什么?”
“您看我哥哥哪都不好,不配做您的继承人,但我很喜欢哥哥的性情,我们可以比比看,到底谁不适合官场?将来谁依靠谁的施舍过活!”
王芷瑶双手撑着书桌边缘,同王译信对视,“你敢么?”
“西宁伯府?是你外公给了你底气?”王译信失望的摇头,“我以为你足够聪明,想得到蒋家的危局,可惜……”
“我只问你,你敢不敢?”
“我为何要同你赌?瑶儿,你是很聪明,可你是闺秀,我这些年在翰林院并非一事无成,仕途功名,我是不想要,而不是得不到。”
王译信对这一点还是很自信的,而且他始终认为西宁伯没有将来,只要换个皇帝,蒋家很难再永保富贵。
这个赌约并不公平。
“您不是希望此时陪伴在殷姨娘身边么?如果我输了,我对您宠爱殷姨娘举双手赞成,并劝我娘成全你们的真爱,劝说我娘心甘情愿做个独守空闺的嫡妻!”
“瑶儿……”王译信脸臊得通红,“你说得这是什么话?”
“这不就是您最想要的结果么?一边独宠爱妾,一边尊重冷落着嫡妻,您很想让世人赞叹,哎呀呀,王四爷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奇男子。明明有了倾心相恋足以做妻子的爱人,依然没有休掉愚蠢糊涂的嫡妻。您多伟大啊,多难得啊,您对嫡妻子生出的蠢笨儿女也是关爱的,只是让他们看着庶出的脸色生活罢了。”
“您可是举世无双的好爹,好丈夫呢。”
“王芷瑶!”
王译信被刺激的再一次抬起了手臂,“你混账!”
夜深人静,同爱妾情浓之时,他曾经这么想过。
因王端瀚的才华骄傲时,享受贴心女儿王芷璇的孝心时,他也想过把最好的一切都留给这对出色的儿女。
今日被王芷瑶戳破了他的心思,他又羞又恼,心地仿佛也多了几分的惭愧。
王芷瑶笑道:“有本事,你就打我,您别忘了,您是尊重嫡妻的好丈夫,是疼惜儿女的好父亲……您舍得打我咩?”
王译信身体一软瘫在了椅子上,慢慢的合眼,“你走罢。”
“对了。我来之前,娘说过,殷姨娘病了,您最好不要去看望她,省得她把病气过给了您,我娘的话,您最好听听,否则……我也不晓得我娘会做出什么来,谁让您娶了愚蠢,残暴的西宁伯爱女做嫡妻呢。”
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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