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译信动了动嘴唇,低声道:“臣记得顾大人统领了五千精兵。”
纵使蒋大勇带走了四千,不还有一千吗?
不够顾三少威风?
用得上再挂个侍卫副统领的缺?
乾元帝耳聪目明,自然听清了王译信的嘟囔,站起身道:“朕高兴。谁敢管朕?”
“臣不敢。”
噗通一声,王译信再一次给陛下跪了。
“朕同阁老们还有事,王卿给阿泽念书后便出宫去罢。”皇帝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背对着王译信道:“你写几张用于练字的字帖送上来。”
“遵旨。”
乾元帝不介意自己的字只值一两银子。然阿泽的字得有进步,他宁可同阿泽一起再把字练起来。
等到乾元帝走后,王译信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抬头一看。顾三少正盯着自己看,黑黝黝的瞳孔有些让人心慌,“顾大人看什么?”
顾天泽笑声很低沉,“潮州匪患,皇上一准会派兵平息,而且人选极有可能是西宁侯……”
“那又如何?”
“皇上最信任的武将就是西宁侯,所以我第一次出征的统帅必定是西宁侯,听不懂?”
“你想说什么?”
“我一直想尽办法见小七,你知道么?”
“顾大人……”
“顾及她的名声。顾及皇上。我得费劲心思安排。如今西宁侯领着我属下出征,皇上一准希望我多向西宁侯请教。”
顾天泽迈步越过似被雷电劈过一般的王译信,“今日就到这里。我先去西宁侯府转一圈。”
王译信抓住顾天泽的胳膊,“西宁侯也不见得准许你见瑶儿。”
“同在一座侯府里。总比在外面方便,听说西宁侯在侯府总是同小七一处。”顾天泽眸底闪过一丝丝的愉悦柔情,费劲心思他就是想同小七多相处,让她记住自己,“武将功勋的家里没世族逸风讲究,告辞了,王大人。”
凌云阁空无一人,桌上的笔墨纸砚似在嘲笑王译信一般。
除了书画优于旁人外,王译信还有什么?
纵使他夺舍重生,有过上辈子的经历又怎样?
依然争不过顾三少,依然是乾元帝的臣子。
仕途升迁甚至都不由他左右,升迁……依靠得是顾三少,王译信郁闷得胸口一阵阵的抽痛。
升迁已经无法阻止了,如今他摆脱王家的泥潭是最需要考虑的问题。
他慢慢的向皇宫外走,这也是顾三少提前同自己打招呼的原因,让他没有精力带瑶儿会见才子,贵胄之后。
再埋怨有何用?
王译信有心同顾三少扛到底,“明哥儿,你打听打听璇丫头最近在忙什么。”
“是。”明哥答应下来。
王芷璇忙着给殷家翻案,少不得王译信从旁推动一把,早早把这桩官司了解,殷姨娘……这辈子只为官奴的话,王芷璇还会像现在把殷氏当娘亲看?
王译信慢慢的合眼,如果一切成了定局,王芷璇依然把殷氏当亲娘,他就把她们母女放到江南庄子上去。
“璇儿……”王译信口中发苦,希望她对殷氏是真心。
王译信并不想王芷璇像抛弃没用的自己一样,抛弃殷氏。
殷家冤案最重要的证人……王译信知道他藏在何处,当年殷家翻案的背后,也有他推波助澜。
当时他只是想让爱妾有个体面的身份,猜到乾元帝要为太子清洗权臣,王译信便在幕后帮了殷家一把。
谁知道殷家清洗了冤屈,殷姨娘有了大小姐的身份,王译信看到了更多的‘真实’。
……
西宁侯来了一位贵人——京城都指挥使顾三少。
蒋六郎,七郎听了消息忙跑出来迎接自己的顶头上司,“见过都指挥使。”
顾天泽手指动了动,想搀六郎,七郎,可他一贯的作风是不搀任何人的,淡淡的说道:“侯爷可在。”
“在,在。”
蒋六郎他们早就习惯了顶头上司的冷漠,傲气,引着顾天泽向侯府里走,“祖父在后院。”
“后院?”
“同小表妹放纸鸢……”蒋七郎相对而言很诚实,“属下听到消息就迎出来了,祖父许是还不知顾大人到了,属下先领您去客厅用茶,祖父随后就到的。”
“我还没见过西宁侯放纸鸢,去后院。”
“啊。”
“我说去后院。”
“喏。”
畏于顾三少的压力。蒋六郎,七郎忙答应下来,在京城都指挥衙门里,顾三少有着无上的权威。他的话就是命令。
他的属下已经习惯了顺从。
穿过垂花月亮门,顾天泽先看到了高飞在空中的纸鸢。
纸鸢不是蝴蝶,也不是蜈蚣,就是一个白纸随便糊的。粗糙得很。
顾天泽问道:“纸鸢是谁做的?”
“小表妹。”蒋六郎异常惭愧的低头,“这只纸鸢已经是最好的一只了,以前根本飞不上去。”
“可不是嘛,飞不上去,还非要纸鸢飞起来,祖父最疼她,让属下拽着线绳狂奔……”
蒋七郎的胳膊被堂兄掐了一把,摸了摸脑袋道:“不过属下跑步的速度倒是快了不少,体力也更好。”
顾天泽能想到他们被小七逼着拽风筝线狂奔的无奈样子。小七当时应该笑得很开怀。为她一笑。他都可能拽着风筝线傻跑,何况他的属下?
“蒋七郎功夫进步许多。”
“……”
蒋六郎愣了一会,道:“都指挥使说得是。”
“外公。再高点,高点。纸鸢要挂到书上了,高点啊。”
“拽不住啊,小妞妞。”
西宁侯慌忙的说道:“风向不对,我再试试,不成……”
顾天泽走到后院,见纸鸢挂在了树上,王芷瑶扬着小脸盯着纸鸢看,仿佛她多看两眼,纸鸢就能落下来一般。
顾天泽唇角上翘,对懊恼般拍着脑袋的西宁侯道:“蒋侯爷。”
“顾大人。”蒋大勇的手心蹭了蹭衣服褂子,“你到我府上有事?”
真是够直接的,顾三少如果回一句,为了你的宝贝小妞妞而来,不知蒋侯爷会不会拿着扫把他打出去?
王芷瑶屈膝道:“见过顾大人。”
她心里纳闷极了,他怎么会到?悄悄的抬眼,他一身华服,帅气极了,尤其是他的辫子是王芷瑶最喜欢的那种,帅气,精神。
到国朝后,王芷瑶最无法忍受的就是男人梳发髻,顾三少今日的发辫深得她的心思。
王芷瑶打量顾三少时,顾三少也在不动声色的看她。
几日不见她越发长得好了,仿佛也高了一点点,白皙的小脸透着健康的红晕,红艳艳的朱唇便是不涂胭脂也显得极是柔软……顾天泽心头一热,转头看着树上的纸鸢。
蒋大勇弄不懂顾三少为何突然驾临,但不敢对顾三少失礼,“请顾大人前厅奉茶。”
“纸鸢还在上面。”顾天泽指了指树上的纸鸢,“不取下来么?”
“一会我让六郎爬上去。”
“爬树?”顾天泽傲气的说道:“蒋六郎是我的属下,怎能爬树?”
“您的意思是?”蒋大勇这回彻底的糊涂了,不爬树怎么取?
顾天泽走到了树下,手掌碰触树干,“蒋六郎,你看着点。”
“是,顾大人。”
没等蒋六郎的话落地,只见顾三少身若猿猴,脚尖点着树干,很快的到了枝头,手臂伸展拿到纸鸢,蹭得一声直接跃下,稳稳的站在了树下,身上甚至连一丝的灰尘都没沾到。
蒋六郎长见识般的喃咛:“原来内力还能这么用?”
但凡顾天泽叫得上号的校尉都会得到一篇内功心法,越得顾三少信任的人,内功心法越齐全。
蒋六郎只是粗浅的入门技巧,但也看得出顾三少上树用得是内力。
原来,内功心法练到高深处,裂石,飞上屋脊是有可能的。
“拿去。”
“……”
顾三少见王芷瑶发愣,把手中的纸鸢又抬了抬,“说你呢,王七。”
“哦。”王芷瑶还没从顾三少潇洒的动作中清醒,“多谢,顾大人。”
她走上前时,顾三少似无意一般的缩回了手臂,王芷瑶只能再靠近他一些,伸手取过纸鸢。
手指指尖在纸鸢下相碰,王芷瑶不由得脸颊绯红,羞涩的低头,外公和表哥们还在,你倒是放手啊。
她不知顾三少用了多少力气才没把她的手攥在手心里。
蒋六郎思考内功心法,蒋七郎天生少根筋。唯有蒋大勇略觉得不大对劲,不过他们站在一起很相配……蒋大勇也就没说什么。
同王译信不一样,如果顾三少能娶小妞妞,他会乐开怀的。
不提顾三少出自定国公府和皇上对他的宠爱信任。就说他本身的才干也足以保护小妞妞一辈子无忧。
只有真正了解皇上的人,才明白皇上对顾三少的真心。
“放手。”
“嗯。”
顾天泽再不甘心也只能放开纸鸢,王芷瑶把纸鸢取回来,转身回到了西宁候身边。“外祖父,我先回去了。”
她舍不得难得的相处机会。
国朝对闺秀的要求要远远高过对男子的要求,想要嫁给他,就不能让自己名声受损,私相授受是最要不得的。
“我还有话同小妞妞说。”
蒋大勇瞄了一眼顾三少,见他嘴角上扬,拽住了王芷瑶,“你随我去前厅。”
“……好。”
王芷瑶光顾着害羞,自然没发觉蒋大勇的‘用意’。
蒋大勇把六郎。七郎打发到练武场去。抬了抬手臂:“顾大人。请。”
他在前面引路,顾天泽和王芷瑶一左一右宛若金童玉女一般跟在他后面……蒋大勇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那对小冤家彼此偷看着……
蒋大勇摸了摸下颚稀松胡须。真不错,小妞妞的眼光不错。当世的英才谁能比得过顾三少?
有能力,有本事,有身份,长得还英俊,顾三少是最好的人选。
蒋大勇起于微末,长于民风彪悍的西北,对京城贵胄们某些死板的规矩嗤之以鼻,他根本不把顾天泽和王芷瑶相见当作错事看。
不相处,彼此不了解,又怎么能过一辈子?
“当年,我同外祖母就是……就是彼此钟情才订下来的。”
“……外公?”
王芷瑶很费解的问道:“您怎么了?”
“没事,没事。”蒋大勇道:“突然想到了,能有什么事儿?当年吃都吃不饱,不过你外祖母夏天给我准备果子,冬天帮我做棉衣,好不容易得块熟肉她也不舍得吃,都给了我。”
顾天泽似有所动,对蒋大勇笑道:“莫怪蒋侯爷对尊夫人一往情深。”
“那是自然,我和我夫人是打出来的感情。”
“打?”
“你外祖母能把我打趴下,这事虽然有些丢人,可确是事实。”
蒋大勇走进前厅,声音洪亮:“贵客到了,上茶,把皇上赏我的茶泡上。”
顾天泽抢先一步堵在前厅门口,眸子亮晶晶的,低声问道:“我们呢?是打?还是骗?”
“讨厌!”王芷瑶狠狠的腕了他一眼,又忍不住巧笑嫣然:“你很喜欢被我骗么?”
顾天泽拉住了王芷瑶的手。
“放开。”
“纸鸢好丑。”
“嗯?”
王芷瑶没再甩开他的手,“好丑?”
太过分了有没有?
那可是她好不容易做得能飞起来的纸鸢。
“和你一样……”顾天泽耳根子发红,“不过,我喜欢。”
嗖得一下,顾天泽从他手中抽走了纸鸢,王芷瑶眼见着纸鸢消失了,纸鸢去哪了?
还有他说纸鸢和自己一样,是说自己也很丑?
王芷瑶忽略了顾三少那句喜欢,可那三个字却深深的印在心上。
亏着蒋家规矩不多,仆从不多,也没小丫鬟打帘,因此在他们四周空无一人。
“你外公……知道啦。”
“嗯?”
王芷瑶感觉手中多了一个硬物,低头一看,又是一个漂亮小巧的木头盒子,只听到顾天泽浑厚的声音:“送你的。”
“又是皇上赏的?”
“……我就不能去街市?”
“街上买来的物什配得上这个盒子?”
巴掌大的盒子表面雕琢着精巧的花纹,木盒本身是一件难得的工艺品,在后世能卖出大价钱。
“回去再看,我得进去了。”
“谁拦着你?”王芷瑶跺了他脚面一下,面对顾三少的调笑。小脸涨得通红,“笑什么,你笑!”
他的笑容堪比骄阳一般,再看下去……不行。王芷瑶一把推开了他,率先进门。
顾天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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